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伤碑 作者:魏月半 文案: 他在角落里躲藏了许久,终于放不下她。 他带着新的她回去曾经的地方,同她重演了一遍曾经的记忆。 但结局早已经写好,如那块墓碑上镌刻的事实。 她们说的“不死不休”,也没成为最动人的情话。 来去云淡风轻如一场戏,他来时无声,去时无息,仍不懂爱情本来美好的样子。 所在穷途末路,所有罪恶一身,她依旧是他从容的唯一。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邓仲宪 ┃ 配角:李雨芯 ┃ 其它:难全 ==================   ☆、第 1 章      房间里有淡淡的臭味,门口回头,再看一眼,熟悉的每个角落,除了堆满的灰尘,再没有任何的不同。   三年岁月,可怜的小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变化,房里的人,却长了一头油污黑亮的长发,直到腰间,络腮胡子里,看不清楚脸。   他需要离开一段时间,离开这个最熟悉的城市没人在意的角落,回去太久没回去的家乡。所以,再回头看一眼房间里还在的温馨,心中有一些遗憾,有一些不甘,有一些愤怒。   很久了,终是难以放下!   “去去去!我们这里不是善堂,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有心情给你爱心!”高瘦的女店长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用纸巾包着手指,想要将这臭味满满的乞丐推走。   “我理发!”声音沙哑生涩,能听出来,他应该是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理发!呵,这年头连乞丐都能享受人生了吗?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你这破乞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随便找个角落自己用剪刀剪剪就是了,还说什么理发!文明人做的事,不适合你这种呕心的人,赶紧滚,我可告诉你啊,再站我店门口挡了我的客人,羞怪我不客气。”   店长转身,将手中纸巾扔飞,没能准确命中垃圾桶,无赖又弯腰去捡起。   “妈呀,脏死了,真晦气,天气那么好的天也不像是会倒霉的日子啊。”   俩个手指夹着那纸巾,小心翼翼的放进垃圾桶里,店长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着。   “声音很好听,就是说话刻薄了一点。长得也不错,就是妆化得太重,反而掩盖本身的优点。”   他将脸上遮住双眼的油污长发拉开,双眼看起来浑浊不清,很模糊。   “滚!臭要饭的你懂什么,看见你就是我倒了八辈子大霉了。还居然一本正经的评价我。我不想听到你再说一个字,马上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店长将手指洗了又洗,喷了香水放在鼻间闻了闻,没什么异味,放心许多。可眉头还皱着,门前那乞丐还在,看起来没有离开的打算。   无奈,从柜台里拿出一元硬币,扔向店门前,正好砸在那乞丐身上,顺着胸膛滑落,掉进他看起来也是油污满满的衣服口袋里。   “我理发!”他将那硬币从口袋中掏出来,端正放在店门处地毯正中。   “再不走我报警了!你好好看看这里贴的东西。”女店长捂着鼻子,艰难侧身避开堵在门口的乞丐,手掌在墙上拍得啪啪响。   他方才微微偏头去看,墙上标签纸上写着“严禁强行乞讨阻碍他人方便,一经举报关押十五日。”其下注明,XXX公安局宣。   “认识字不?不认识我可以读给你听。”店长认真问道。他将偏过去的头收回来,点了点。   “你去别处吧!我是真的养不起你们这些人了,就当你做做好事,放过我。”店长无奈,好心劝说。   “你看我这头长发,许久没剪过了,这一次需要剪掉。”他看着眼前女店长,颇有些不好意思,礼貌说道。似是说的多了,顺畅了起来,声音也干脆了许多。   店长一呆,半晌,手掌无力的从墙壁上滑下来,她看到几个熟客过来,都捂着鼻子逃开了。方才认真打量眼前的乞丐,那头长发搭配满脸的络腮胡子,脏乱不堪,但没有让人害怕的感觉,心中同情心没能忍住。   “就这一次,以后不管多久,不管你的头发多长,都不能再来我的店里。”店长妥协,没再用纸巾包手,将乞丐拉进店里。只当没看到乞丐微笑着摇的头。   “老板,你疯啦!”   “哎呀,我的妈呀!这都什么地方,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吗?臭死了,呕心人,你们是怎么做生意的?”   店里,几个员工无论男女,和那头发各种形状做到半途的顾客,惊叫埋怨,躲开恶臭的乞丐,往店外逃去。   “打扰各位了,他不愿走,似也不是坏人,我就帮他一次吧!”女店长躬身对门前指点的顾客和店中员工道歉。   “发什么呆,你给我快点!就这一次,下不为例的。剪完了不许再纠缠,赶紧走。”说着,店长再不理会门外众人,将乞丐一把拉过,往洗头床走去。   手上顿时油腻腻的,像是从猪肉里滚了一圈。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许久才能堪堪停住。   “你又在发什么呆,我求求你了,快点躺下,别再耽误我可好不好?”   手掌在水龙头下冲洗着,店长几欲哭出来的哀求。   “抱歉,我也没啥干净衣服,就没换了。我躺下去,恐怕你这东西就用不了了,我就站着洗洗,方便你理发就行了。”   他歉意说着,店长一呆,未想从前后看来这乞丐倒是礼貌的紧。   “要真抱歉的话,你就不该来打扰我做生意。”她随即恨恨道,野蛮的拉过傻站着的乞丐,将他压在洗头床上。   “现在这个社会啊!乞丐都是有钱的主,真没见过你这样完美符合乞丐气质的乞丐。”水龙头下,他长发尽湿,从他头顶流下的水给得像是墨汁。店长几次偏头做呕,还是不能适应得来。   长发渐渐理顺,水流也清澈起来。络腮胡子依旧遮住他的脸,看不清是什么模样,他似乎是皱着眉头睡着了!   洗了许久,店长拿过一旁洗发水。新解开的包装,她将半瓶倒在他头上,用劲揉搓着。   不顾他感受用手指捂住他的鼻子,温热的水将他浓密的络腮胡子也湿透,抹上一把洗发水。他始终闭着眼,不动弹,额头看起来有些僵硬的皱纹。   “多大了?就算是做了乞丐,怎么连自己最基本的都照顾不了?”店长看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礼貌着,不像是什么都不懂的乞丐,也不是那伪装的假乞丐,有丁点好奇。   因为这好奇,似这满屋子的恶臭味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我不是乞丐,只是睡了三年,想一个问题,醒来的时候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他依旧紧紧闭着双眼,眉头越深,死死咬着嘴。   “还能找到比你更乞丐的乞丐吗?活得困难的人多了去了,当乞丐自由自在的似乎也不错。你也不用觉得丢人,说什么睡三年,想问题什么的。”店长不知他脸上的络腮胡子为何也在抖动。   他似不愿多解释,想轻轻点头,却将温水激起,洒了店长一身。   “不要乱动,哎呦,脏死了,我肯定是疯了,干嘛要同情你。好手好脚的非要做乞丐的人,就不值得同情。”店主抬手闻了闻手臂上沾染的气味,又咧着嘴偏头欲吐。   “抱歉!”他只轻轻道歉。   “都做了,早有心里准备了,下次你可千万不要再来了。我这里做个头发几千块,你来白洗白剪不说,还吓跑了我的客人。这一来一去,亏得我自己都不敢想了。”将剩余的半瓶洗发水全倒在他头上,洗净他的长发,按摩片刻之后,店长用一张宽大的毛巾将他长发包好。   “别睡了,赶紧起来,我给你剪短了头发,就快走吧。”店长将他拉起来,他很配合的起身,拉下宽大毛巾搓动长发,顺便将毛巾放在嘴边闻了闻,气味里洗发水的香气,夹着淡淡恶臭的气味。   那恶臭似乎是湿透了几百次的汗衫,被扔进了臭鸡蛋堆里拿出来的气味,闻着的时候自己也皱起了眉头。他将这装潢华贵的理发店看了一圈。   “你店里似乎只有这一块毛巾如此宽大?”有些奇怪的问道。   “你头发太长太多了,普通毛巾包不下,我只希望你快点走,赶紧弄干你的长发,我好快点给你剪短。这浴巾就当送给你的吧!反正你来一会儿,我已经亏哭了,不差这条浴巾。”店长没好气的说着,将发呆的乞丐拉到椅子里,按着坐下。   “你的浴巾……抱歉!”他微微低头,真诚的再次道歉。   “别说了,你快些走开就好。想怎么剪,有没有想法?”店长脸上微红,随即镇定问。   “你帮我看看,适当长短,适合我脑袋形状的,看起来帅一点的。”他对着镜子,看了看根本看不清的脸,认真思考着说。   “帅一点!”店长手中剪刀咔咔响,却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眼前这浑身恶臭的家伙,怎么能把自己与帅这个字放在一起!   店长往日灵动的手指,此时很是僵硬,头脑也不是很清楚,剪刀开合着,将他头上长发胡乱剪断。   随即剪刀修了修边幅,给他留下不断不长的刘海,正好接上他脸上的络腮胡子,越发看不清他的脸。   “好了,这样看起来干净多了,快走吧。”店长清醒过来,看了看剪得极度粗糙的他的短发,催促着将他从椅子里拉起来。   他却很倔强不愿起身,手指指着脸上浓密的络腮胡子。   店长身子一软,双手无力掉落甩动着,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算我怕了你了。”   就着手中剪刀,在他脸上哗哗剪过,又拿起剃须刀,在他脸上来回刮过。   片刻就处理完了,店长方才从气馁无奈中找回几分生气。镜子里他的脸上,看起来挺干净,额头没有抬头纹,他也不再紧紧抿着嘴,齐眉的刘海恰到好处,双眼灰蒙蒙的生气仍无,但看起来却不再像是个乞丐,若是不算他身上依旧刺鼻的恶臭的话。   “你多大了?怎么做的乞丐?”店长看着他不够成熟的脸,惊奇的问。   “28,我不是乞丐,真的只是睡了三年。”他看着眼前浓妆的店长,浅浅笑起。   “睡了三年,混身恶臭,你睡的地方是公共厕所吧!是不是想说你不是乞丐,只是无家可归的浪人?”店长看他镜子里的脸,似乎真有几分他想要的帅气的意思。   “因为不想破坏,所以应该和公共厕所差不多了。但那也是我的家,所以我不是无家可归的人。”他承认的很干脆,其中辩解的也很清楚,很平淡。   “睡了三年为什么还活着?”店长渐渐好奇这个男子,不再当他是个可恶的乞丐。   他对着镜子,仔细摩挲着自己的脸庞,不时看看皱眉就清晰无比的抬头纹,许久之后满意的点点头。   回头看着店长微微一笑“因为我需要想清楚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当然,谢谢你替我理发,也谢谢你的浴巾。”   店长看到他的笑容很干净,一副好牙白得让人嫉妒。看着他举起的浴巾,店长浓妆的脸上没来由浅浅羞红。   在自己的奢侈的店中,她因为一个臭乞丐干净的笑容心中跳动了一下,有些慌乱的骂起来“赶紧滚蛋,人模狗样的做什么不能养活自己,干嘛非要做乞丐。”   “多谢!”他依旧浅浅笑着,双眼里依旧模糊不清,店长却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完美亲切的尊重,听他淡淡问道“多少钱?”   “一千五。”下意识的,店长回答,皱着眉头,不知这男子想干嘛,突然惊醒过来,便恼羞成怒恨恨骂道“没钱还装什么!我不要你的钱,你就当这里是路边十元理发店就好,十元钱我还有,就不要了,求求你下次不要再来打扰我做生意了。”   说着,店长站到他身后,也不顾他浑身油腻,只想将他推出店门去。   “一千五理个发,实在是太贵了,十元我都嫌贵。但是我没有先问清楚,就当奢侈一次吧。加上打扰你做生意,加上你那条浴巾,还有污染了你店里的空气,环境,再加点小费,就凑个整数三千吧。”他在柜台前站定,店长再推不动他。却听他淡淡说着,不时耸动鼻子闻闻店里的气味。   店长皱眉,歪头,疑惑片刻,揉了揉耳朵,大怒“都说了当我花钱买个顺心,你这破乞丐还耍无赖是吧!我告诉你,我是瞎了眼才会给你点同情,现在你给我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店长气急败坏,将他手中捏着的一元硬币也夺走,挥动手中剪子,恨不能用脚上高跟鞋,一脚在他腿上踢个窟窿。   他却似没看到发飙的店长,笑意越深,从怀中摸了摸,掏出一张略显陈旧的卡片,小心放在柜台上,眼中似是将那卡片看得极为深刻,越发模糊起来。   “非要给姑奶奶装是吧!”店长将剪刀砸在柜台上,拍起柜台上的□□,野蛮的插进一旁POSE机中,啪啪按下数字三千,便将POSE机推到他怀中。咬牙切齿,恨恨将他看住。   他从怀中将POSE机端起,默默按下几个数字键。   “滴!”   店长抢过POSE机,揉着眼睛,看了看狭窄的屏幕里,交易完成的提醒。一旁打印机机,嘟嘟打出来一张付款单。   店长麻木的将那纸条撕下,推到他身旁,见他悠然拿起柜台上的笔,哗啦写下三个并不优美的字体。   店长接过他递来的付款单,看着歪歪扭扭的邓仲宪三个字。看他剪短了的头发,刮完了的络腮胡,他只是个28岁的男子,他说他不是乞丐,真的不是。   “多谢!”他的浅笑如此得体,让人如沐春风,即便他付了许多本没有的款项,依旧不让人觉得他是在炫耀钱财,而是真的为了感谢。   他说完,默默转身往店外走去,门前店员早双手握紧撑在下巴处,眼中似有星星旋转。那几个尊贵的客人,依旧捂着鼻子,却不再用嫌弃的眼光看他。   “那个……邓仲宪先生,你付得款太多了!”店长追到店门处,不知手中付款单应该放在何处才合适。   “那钱对我来说不少,但付给店长我觉得值!当然若是店长心中觉得承受不起,那可以帮我一些小忙!”他回头,那淡然看起来不符合他的年纪,却似是他灵魂的本能,无论他是乞丐,还是现在的富豪,他说话都让人如沐春风。   “我卖艺不卖身!”店长双手抱在胸前,前后种种想起来,他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定然是特意设计,想用这样离奇的手段对她图谋不轨。   他似想哈哈大笑,好不容易才忍住,突然看起来多了几分萧瑟说道“我怕像刚才被店长嫌弃一样,去别的地方也被人嫌弃,不知店长可不可以抽点时间,陪我去买身衣服。”   “啊!买衣服?”店长又皱眉,看他一身陈旧的衣服,搓动手中还有的油腻感觉,心中赞同道“的确该换身衣服。那可能真的会有帅的感觉。”   可这要求如此奇怪,店长依旧放不下心中本能的防备,但看他一脸诚挚,自先前来店中就没有变过,想他说怕被人如自己这般嫌弃。   “稍等!”店长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答应。   他微微点头,将门前店员和客人让进店中,依旧得体的笑着,站在门旁像极了古堡里的侍应。   店长吩咐店中事宜许久,他始终微笑着,不曾催促,像极了绅士。   “走吧!”店长不知为何自己要洗掉脸上的浓妆。   他将店长礼貌的看了一眼,微微点头说道“可能需要许久,高跟鞋伤脚,换一双舒适一点的鞋吧!”   “我卖艺不卖身!”店长惊慌失措,他如此陌生的温婉体贴让她又本能防备。他却依旧点点头,浅笑。   店长还是换了一双休闲鞋,舒展了一下,轻松了许多,似也如他一般淡然起来。   “邓仲宪!”他在门口微微躬身。   “李雨芯!”店长学他礼貌回答。   他便不再说话,当先往闹市中走去。   “店长加油!千万不要错过,绅士般的邓仲宪先生哦。”店员握紧拳头,替店长加油。店长本想骂点什么,却感脸上微烫,回头又见那男子独自走的远了,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与他并肩走着,他身上依旧恶臭伴随。路人古怪的目光游来,他自始终淡然,店长却承受不下,低下头去。   “你不用靠的太近,别人的目光总是带刺的。你就当不认识我就好。”他善解人意的说道,并未偏头去看她一眼。   “叫我雨芯就好了。我们去哪里邓仲宪先生?”店长心情很好,觉得自己难得能够俏皮起来。   “叫我全名就好,农村人担不起先生俩个字。”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替她打开车门。   “哦!邓仲宪!”   默默无言,他再没有说一句话,也不看她一眼。模糊的双眼始终看着车窗外,一路到市中心。她从座位上蹭起,凑到他脸前,本想看看他看得是什么风景竟能如此着迷,却看到他眼中满满深重的东西,似是眷恋,似是回忆,终究算是落寞与苦涩,不知为何像是要流下泪来。   “姑娘!这个世界,坏人太多了,好奇心可不能太强了。”他说没带现金,李雨芯未想太多,将车费递给司机,那司机深深看她还算美丽的面庞,善意提醒道。不忘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在车门旁站住的男子。   “去哪里?”李雨芯站在他身旁,不知他又在看什么。   “去最贵的吧!流行的,有特色的,能让我看起来帅一点的。”他依旧淡淡的说,李雨芯越发好奇起来。   这真是个古怪的人,他总希望自己帅一点,却说的那么平淡,根本感觉不到他在意。他说去买最贵的衣服,一点也不欣喜。   店员果然是嫌弃他的,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店门,其中眼神鄙视丝毫没有遮掩。但他不说话解释,李雨芯无奈只好拉起他的手臂,那俩店员下巴惊掉,方才僵硬的让开一旁。   李雨芯将他拉住,隔着油腻腻的衣袖,摸到他的手臂坚硬,似是一条白骨。   不禁悠悠想到,他或许真的一动不动睡了三年,绞尽脑汁的去想那个复杂的问题。   “喜欢什么样的?要不我给你选?我的审美可是很高雅的哦。”看他愣愣站在店中不动,李雨芯以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挑选衣服,于是毛遂自荐。   “你自己看看,有喜欢的,或者适合家人的,随便挑选,当你陪我来的报酬,我会付款。”他说着,挪动脚步在店里转起来。   店员紧紧跟着他,生怕他伸手去触碰那些贵得惊人的衣服。   李雨芯在店中镜子里看了看自己,身材姣好,面庞卸妆之后依旧精致非常,十分美丽。如此结论又让她担忧起来,店中奢华,他却让她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   如不是图谋不轨,那就是个白痴富二代。但他先前那般落魄模样却不像富二代,而且还说自己是农村人。   真是个古怪的男子。   他才微微抬手,跟随的店员捂着鼻子,慌忙将他阻止“你不能碰这些衣服,弄脏了我们就惨了。”   “你这什么态度?看不起人是吗?”李雨芯看那店员模样,恼怒非常。   他点头抱歉,放下手臂,问道“这些衣服可以试穿吗?”   那店员嫌弃的偏开头,但看到李雨芯一身穿着也是价值不菲,一时心中不能确定他到底买得起买不起,才又走近些,看他破旧油腻的衣服,闻到那刺鼻的恶臭,随即肯定回答“不可以!”   他微微一笑,又往店里转完了一圈,许久方才又抬起手。   “说了不能摸,看你的样子也买不起,看够了就赶紧出去吧。”店员怒道,很是嫌弃。   “就算他买不起,我给他买,行不行?叫你们老板来,你这是什么态度!狗眼看人也不是你这种样子。”李雨芯见他如此还不反抗,却是再忍不住火气,抬手指着店员的鼻尖。   但他挥起手,示意李雨芯不用这样“女孩子,骄傲很好,但不好盛气凌人。”又指着货架上一套版型极好的西装说道“不能试穿就算了,这套西装给我包起来”。随即不理会店员,走到一旁,指着又指定一套差不多款式的西装。   一套纯黑色,一套纯黑色里带着竖直浅宅的条纹。停顿片刻,才示意一旁的李雨芯过去。   “看她似乎不愿意动手,又不让我碰这些衣服,你就帮我一下吧!”说着,他将一排货架上修身的纯白色衬衣全部指定,李雨芯麻木痴傻,已经不敢去计算这些衬衣总价是多少,只听从他的指定将所有衬衣全部搬到柜台前。   看他继续在店中慢慢走着,几乎没有停顿,挑选那许多服装。   七分裤,九分裤,夹克,运动衫,风衣,棒球服,通通都有,他看中的皮鞋都是马丁靴类型的,袜子却是五颜六色的短颈袜。   看起来眼光不错,所选的服装无论是正装还是平时所需都很不错,唯一不好的地方只有,似乎这些服装都过于随意,青春,或者说花哨。   店员早已痴傻,柜台上堆满了衣服裤子,她歪着,已经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哪怕职业素养所在,也几乎不能制止她心中的怒意。   如此多的数量,她能肯定,眼前这个看起来不是穷人的女人也买不起。   他淡然走到柜台前,又拿出了先前那张卡片,放在手中摩挲片刻,轻轻放在柜台上,方才皱眉对李雨芯问道“为什么不选点自己的,或者给家人挑点?”   “我只是陪你来买的,先前你在我店中付的钱够多了,我不能再拿你的东西。”李雨芯平定心中担忧,强自镇定。   “当然,我不会让你觉得这是施舍,或者对你图谋不轨。作为偿还,你可以再答应我一个请求。”他低着头,似是自愿前来的购物,让他意兴阑珊。   “我卖艺不卖身。今日到此也差不多了。”李雨芯想,他的伪装真的足够好,但最终的目的还是要被她看到并拒绝的。世上对女子诡计拥有的男子太多,他的戏足够有新意,但她知道自己不是那样可以随意出卖自己的人。   他似没有听到,自顾说着“我想回农村老家去看看,呆一段时间,但我比较懒,希望有个能照顾我生活,让我显得帅气华贵的人。”   “你让我当你的保姆?”李雨芯怀疑自己听错了。   “当然,要简单的多,你的工作就是负责我的一日二餐,没有其他要求,我也会足够尊重你。工资按你的要求付。”他似是迫不及待的希望李雨芯答应,但李雨芯却觉得他的急迫里,依旧意兴阑珊。说完再不理会李雨芯的意见,却是又寻了一遍女装,裙子,正装,休闲等等一应俱全。   李雨芯默默看着,那些他选中的服装很符合自己的审美,也符合自己的身材,却不懂,他为何能如此快速而准确的选中。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去问他。   “请输入你的密码!”店员适时打断二人交谈,嘲讽看他如道行太深的骗子,看她如拜金的白痴女子。当然最重要的是揭穿他的伪装,将他二人一并痛骂轰出店门去。   “滴!”   店员按下,付款单落在她手中,让她有点拿不稳“先生这是您的单子,麻烦你仔细核对之后签字,一共是五十万人民币。”   他接过单子和笔,不看一眼,哗哗写下他的名字。回头问李雨芯“我可以保证,绝对尊重你。我很急着回去,所以不能给你时间考虑。”   李雨芯心中各种情绪,纷乱如麻,不知为何自己对于这种古怪而又藏有未知危险的要求不能果断的拒绝。   “工资由我定?”   “你定。”   “月薪五十万?”李雨芯很生气,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她确定眼前的男子是个对金钱毫无概念的富二代,只是这戏剧本太好,这男子演技太好。   “太高了!”他果断拒绝。   “二十万?”李雨芯赌气说着,要将他的诡计揭穿。   “按照我的存款额度来算,一年时间,你只能要求月薪五万以下。”他一如既往的认真。   李雨芯看着他始终淡然里,似有几分孤独,让他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告诉我,去的地方,以及你的目的。”   他犹豫片刻,似是思考的极其仔细,方才肯定回答“我要去农村的一所中学做一年的老师!”   李雨芯不能想到他的回答竟是这样,越发将他看不清楚,也就越加好奇起来。   “那月薪俩万,毕竟就算我离开,美发店也继续开门,我就当是赚外快。我同你去,如果不是学校,我会立刻离开。你若对我有丁点不恰当的动作,我也会立刻离开。”李雨芯在心中盘算周全。   “走吧!麻烦你帮忙拿点东西。”他点头同意,便不做停留,将装好的服装鞋子各种提起,往店在走去。   “接下来去哪里?”李雨芯既然决定同他去看看,也不再担忧,心中虽觉得今日此时实在离奇非常,却也无比好奇的想要看个清楚。   “我之前住的地方太陈旧了,味道也和我身上差不多,就去那个我还没去看过的地方吧!”他拦下出租车,报了一个地名。   就在市中心,四楼的房子,他将所有的东西一个人提起,走进房子里。新刷漆的气味还在,但看起来内里早布置完善。   光线通透,其中各种都充斥着温馨文艺的气息。   李雨芯走着转了个圈,倒在沙发里,全新的沙发满是舒适的感觉。   “我需要打理一下自己,这房子我也是第一次来,你自己熟悉一下。”他说完,走进了浴室。   李雨芯好奇着又在宽大的大厅中转了一圈,唯一的感受就是温馨,那种特别用心的为生活深思熟虑,细心准备,每一件物事都精心幻想过,才能有的温馨。   厨房里摆着几副简单的碗筷,看起来年月已久。卧室非常简单,只有正中一张特大的床,床上被单是鲜艳的大红色,其上摆着一个看起来很脏,已经洗不干净的白色小熊。   房间里墙壁上,挂满了相框,但却没有一张相片。   其他三间卧室依旧很简单,只是没有白色小熊,也没有满墙壁的相框。看起来这单调里,也全是舒适温馨的感觉。   “都是按照以前设想的样子设计的,一直没来看过。却是有些失望,我想要的温馨感觉,应该比这个现在更深刻。”他不知何时洗完了自己,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卧室门口,看着那床上的白色小熊。   “那是你要求太高了。”李雨芯真心觉得,就算是完美主义者,也不能比他更挑剔。   “怎么样?我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有了华贵而高雅,帅气又和善的气息?”他似爱美的女子,原地缓缓转圈,让李雨芯能够看得无比清楚。   “有!”李雨芯肯定的回答。她心中那个长发及腰,络腮胡子遮脸的乞丐形象还在。他却突然变得面容清秀,面庞有些岁月雕刻的深刻感,依旧残留年华大好的勃发感。束身的修闲西装,九分裤,精致拉长又不夸张的皮鞋。   李雨芯不懂,他似对于一切,哪怕别人鄙视嘲讽的目光话语都毫不在意,为何总在说,要自己帅气一点。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他似是极不习惯这样的穿着,远没有那一身扔在洗衣机里恶臭的破旧衣服看起来自在。   “现在?去哪?”李雨芯想不明白,他有这样舒适完美的家,为何却不愿意停留,他说第一次来,就急着要走。   “是的,快开学了,晚了就没了班主任的位子了。”说着,他将所有的服装袋子全扔到门旁,等待李雨芯行动。   “哦!”李雨芯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应答道。他这样富裕又神秘,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一心只想回农村去做一个普通的老师!   这个世界到底哪里出了错,李雨芯茫然着。再不去想,他是不是个演技卓著的富家公子,只想如他一般赶去那学校看看,是怎样神圣的地方。   他出了门,又打了出租车。李雨芯已经不再问他要去哪里了,她发现自己在这个城市中浮动的心,被他拉走,忘记一切浮华,变得无比安静,让她坐在车中,也能安静的看沿途路过千万次依旧陌生的风景。   一身华贵的装束,他终于没有受人冷眼,在殷勤的招待中,他很快提到了车,并不盛行的蓝色林肯大陆。   他替李雨芯开了车门,让她坐好方才钻进车里。李雨芯一旁默默看着,见他手忙脚乱似是不敢发动,脸上带着一丝欣喜的神色。过了许久,他方才发动车子,浑身古怪的颤抖着,似是惊喜,害怕,兴奋。   李雨芯真的不能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连他独特的审美都突然变得神秘起来。   车速很慢,他急迫中耐心的等待红绿灯,等着马路上每一个匆忙的行人路过。   “学了驾照之后,一直买不起自己的车,这是第一次开车,难免有些慌乱。”他似是很羞涩,脸上微微红润起来。   “要不我来吧!”李雨芯随他一路,看着他行车的每一个动作都生硬无比,心中捏了把冷汗。待他停车,又买了俩整套的篮球装备回来,连带符合她尺寸的跑步鞋。终是不能将自己扔在这新手的车上,就这样去往那不知山几高,水几长,路途多艰险的农村。   他固执的摇头拒绝了,又快速跑回那温馨的房子里,将先前买好的衣服搬来,把那个脏了的白色小熊放在怀中,发动了车子。   他开车很认真,李雨芯一旁默默看着这个奇怪的男子,他的认真里,带着几分好像感伤的情绪。他干净的脸上,模糊的眼里,都平静的让人感觉到冷漠。   天色渐黑,他将车停在路边,让出了驾驶位,抱着那个脏了的白色小熊,坐上了副驾驶位。   “麻烦你,我眼睛近视的厉害,晚上看不清多远,只能辛苦你了。”他很客气,歪着身体靠在车门上,脸就压在车窗的玻璃上,压得变形。始终紧紧抱着怀中小熊,悠悠看着夜色里根本看不到东西的地方,看得痴了。   只有导航不够清楚,李雨芯问起他路途的时候,他才会不太确定的指路。再没有别的话说起。   一整夜,李雨芯发誓,自己从来没有一整夜听一首歌而没听厌。   那是她不太喜欢的周杰伦的歌《一路向北》。   天微明的时候,李雨芯还能坚持得住,他却固执的重新霸占了驾驶位,继续他缓慢的车行。并固执的要求,李雨芯在后座里好好睡一会儿。   李雨芯躺下,看着这个古怪的男子,离奇的没有担忧他僵硬的行车技术,在那一直重复的歌声里,从未有过的安心睡去。   ☆、第 2 章   那真是一个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方!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李雨芯从来不敢想象,原来农村会是这样子的。   马路上到处是深坑,坑里装满了水,让人看不清楚那像是麻子脸上的麻子一般的坑洼到底有多深。他的车技太差,根本不能在这样破烂的道路前进。李雨芯睡的正香,却被颠簸惊醒。   他正无可奈何又羞愧的看着睡眼模糊的她。   “我恐怕是不能把这车开回去了。”一夜未眠,他依旧是本来模样看不出有什么变化,甚至模糊的双眼也不见丁点因疲劳而生的血丝。   “还有多远?”李雨芯揉着眼睛,看了眼四周高大的荒山。不禁有些好笑,同时也对自己佩服起来。这样陌生的荒无人烟的地方,若他是一个坏人,那自己一个女孩便是落入了他的魔掌之中,奔逃无路。幸运的是,目前看来,他只是个奇怪的人,而不是个装深沉的坏人。   他眼中的惊喜回忆期待慌张根本掩藏不住,即使他的双眼依旧模糊不清,或许他的近视眼真的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才能让他的双眼看起来似乎连聚焦都做不到。但那情绪的深刻,挣脱眼神束缚,却是不用聚焦都能看得清楚。   白色小熊,他抱在怀中,就再没有放下过。他推开车门下了车,站在路边前后看了看,很小心的拿了车上的纸巾,将裤腿上,皮鞋上刚沾上的泥点擦去。   “农村山路太脏了,你不用下车。我也许久没回来了,这条路走的也不多,如今变化了许多。不过看起来应该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吧!”他伸手制止了李雨芯想下车看看的举动,垫着脚尖走到副驾驶位,用纸巾将鞋底也擦得干净,才重新坐上车。示意已经在驾驶位上等待的李雨芯可以走了。   “我可以抱抱你的小熊吗?”李雨芯好奇,看起来脏兮兮的小熊,为何让他如此珍重。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山路蜿蜒而去的前方,满眼期待里的害怕清晰可见。“它太脏太老了,如果你喜欢,到了乡上市集我给你买个更大的。”   盘山公路,一路前行连一条岔路都没有,却让对自己车技无比自信的李雨芯心中也悄悄害怕着,她真没见过这样崎岖而破烂的山间公路。   幸好并不太远,正如他说的,车子开进市集的时间刚好是二十分钟。   一座小小的山城,包裹在四周高大的荒山里,像是从城市里被切割下来的一个角落。但看起来,市集上太冷清,还完美符合了脏乱差的样子。   “怎么走?”李雨芯停下问道。她对这个小的可怜的山城没有任何的好感,那似乎是温室里的花朵,突然被扔在了野地里的感觉。这野地是最自然的角落,却连空气也没有它该有的新鲜。   “到这里就好!”他说着,便往后座里爬去,将小熊稳稳放在后座上,示意李雨芯坐到副驾驶位。李雨芯不知他又要干什么,只好满心疑惑中移开。   趁他没注意,看着这山城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候,李雨芯将后座上的小熊抓了过来。小熊很脏,就像他站在她店门前的样子。只是没有那股闻不下去的恶臭味。   可是除了脏,小熊也再没有任何奇特的地方,而且都不用仔细看,就知道这小熊是路边摊上的便宜货。硬要找一个让他在意的理由的话,也只能是他说的,这小熊真的太老了,老到她不小心用力就能将它撕成碎片。   许久,他才发动了车子。街道很宅,有许多脏兮兮的孩子在路上街道中来回奔跑,不时有穿着随意的男子大笑响起,有李雨芯眼中看起来乡村非主流与过时落后的老土气息完美融合的女人们,刺耳的仰天长笑。   这真是个遗落在文明礼貌,优雅华贵之外,落后城市二十年的破烂地方。李雨芯心中诽谤道,却安然了不少,到此为止,她能确定这个神秘奇怪的男子,并不是坏人。   至少此刻,相比这男子,自己更像是个挑剔的坏人。他看这农村山城,没有丝毫不满,模糊眼中全是善意与温馨。   仍旧不急不缓,每一个老人小孩霸道的卡在路中央,他都不会鸣笛,而是停下静静地等待这些马路意识全无的农村老人小孩走过。   即便李雨芯见过外面世界中的各种繁华,此刻也忍不住心中升起几分满足,几分鄙视。   他新提的车,林肯大陆在这街道中缓缓开过,就像皇帝华贵的车驾。   李雨芯知道这车并不是什么高贵的东西,却让整条街的人羡慕仰望,让她心中虚荣得到满足,让她能鄙视农村人没见过世面。   挺久,他将车停下,并没有将车上的东西拿下来。李雨芯下车,街道上灰尘扬起,呼吸里都能感觉到灰尘的存在。可她不在意,因为她来不及在意,因为她心中慌乱,回望一圈这个无比陌生的地方,再没有任何让她可逃的路。   李雨芯愣愣站着,只觉浑身僵硬。看着眼前雅洁旅社破烂的招牌。他已经走进旅社狭小的店门,屋子里光线不足有些黑暗有些脏乱,与雅洁二字根本毫无关联。   很快他就走了出来,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坏坏的浅笑着看着呆愣的李雨芯。   “你好歹在城市里也是个有事业的女强人,怎么这么容易就随便相信别人。”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一身黑色西装,白色衬衣,细窄修长的领带站在街上,便是最耀眼的那个人。   “就算是在农村我也可以报警!”李雨芯防备着,随时准备转身就跑。   “行啦!你不用想着逃跑,你跑了我这一年的生活估计有许多日子要饿肚子。”他收起坏笑,一身安然在这山城中就像鱼游进了大河。说着,他将一把钥匙放在李雨芯面前“我特意问了下,四楼的光线好一点也干净一点,不过农村就这样子,条件不会太好,你只能委屈将就一下。”   说完让开身旁,示意李雨芯可以走在前面。那似是一条通往地狱的黑暗甬道,李雨芯没见过谁家的住房如此昏暗,更不用说挂着旅社的招牌。   他默默跟在身后不再说话,将她送到四楼的房间,自己并没有走进房间里去。径直往前,四楼已经是楼顶,他趴在阳台边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新生就已破烂的山城。李雨芯打量了房间一眼,的确是她见过的最差的住宿地方,与雅洁二字真是边都沾不上。以至于连个厕所都不知道藏在哪里。当下身后还跟着才认识一天的男子,心中慌乱害怕,却见他没有进房的打算才淡定了不少。透过窗户看到他总是入迷的模样,李雨芯走出房间,站在他身旁,却不能如他一般自然的靠在阳台上。只因那阳台上有小孩用粉笔画下的古怪图案,还有似是青苔干死后的残迹模样的东西,她只看一眼心中就全是一个脏字。   “不是急着赶来,去学校做老师吗?”李雨芯看楼下,看远方,这个脏乱又安静的陌生地方。   “昨夜没睡好,所以想休息好了再去学校里,不然许久未见,熟人看我第一眼觉得我不够帅气就不好了。”他非常认真的解释着,却不知为何将一双拳头握得咔咔直想,低着头再没有抬起。   李雨芯疑惑着,不知他在看什么,楼下街道中除了一个散步的孕妇,几个站在街道中聊天的妇人,几个欢闹的小孩,与一路前来所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   “你这样子,在这个地方简直就像皇帝一般耀眼,又干嘛那么在意帅不帅?农村人又懂什么帅不帅,酷不酷的,难道帅了还能当饭吃不成。”李雨芯看着他干净的侧脸,昨日初见时他还是个络腮胡子满脸的乞丐,今日在这山城中却已经成了最耀眼的皇帝。   他不再说话,许久方才站直身子,眼中落寞如此清晰,抬手指了指楼顶可以看到的正前方,大山脚下唯一高大的建筑群。正对的一座大楼顶上挂着几个塑胶大字,云台中学。   “好好休息,若是睡不着,可以随便出去转转熟悉熟悉,农村人都很善良,不会有危险的。只是可能说话很粗狂随便,没什么礼貌,但那只是不善于表达,不是不尊敬你,慢慢习惯就好。”他细心的说着她不知道的东西,说完便离开了阳台,走下三楼的房间里,锁上了门。   李雨芯看着那对面大山下的学校,全部只有四栋大楼,实在寒酸无比,这所谓的中学完全找不到她预想的样子,可他为何如此慎重,无比在意自己的形象,特意要让自己看起来帅一点。   他熟悉这里的一切,为何又让自己感觉,他并不喜欢这里,也并不喜欢他嘴中所说的善良的农村人。   真是个古怪,神秘的怪人啊!   李雨芯也轻松兴奋起来,他果然对自己没有任何的恶意。如此确定了以后,竟有些期待与他接下来的一年生活,做他的保姆的时候,像侦探一样揭开他所有的神秘。   这是件很有意思的新奇事。李雨芯期待着,再看了一眼房间,想到雅洁二字,终是不能睡下去的。独自离开了旅社,在这陌生的街道中随意的走着,享受路人陌生又像是羡慕仰望的目光。   路边都是小小的零食商店,挂着超市牌子的地方,也只是五脏不全的零食商店。服装店里的衣服,一眼看去全是老掉牙的,城市里几十块的路边摊货色。菜市场是半条狭窄的街道,今日只有三倆处营业中的摊子摆着,菜品少得可怜。所见全部,李雨芯不禁担忧起来,若他是个挑剔的人,不,从一天相识来看他的确是个挑剔的有固定生活方向的人。   要当好这个保姆,真是有些难度啊!这个地方若是少了城里人第一次见的新奇感,那就只剩一无是处。   李雨芯没想到,转完整个街市的每一个角落所用的时间还不够一个小时,若不是白色的休闲鞋上堆满了灰尘,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走过这个陌生的地方。   依旧找不到一个厕所,那旅社店长看起来也没有理会她这个客人的意思。   “咚!咚!咚!”犹豫片刻,李雨芯还是敲响了他紧闭的门。   敲门声还未停息,他已经打开了门,一身衣服并没有任何皱着,丝毫未乱,显然他并没有睡。   “这个地方实在太脏了,要不我们换一家?”李雨芯试探着问,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娇生惯养的人。   “这地方只有俩家旅社,剩下的比这家应该也差不多。倒是忘了你这城里人,将就都很为难。走吧!”他没有犹豫,走出了房门,李雨芯有些不好意思默默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去哪里?”   他看起来有些倦意,李雨芯想到他希望自己用最好的状态去见那些熟悉的人,心中便过意不去。   “这会应该没什么人,我们动作快点就是。”他又僵硬的发动了车子,几分钟就到了学校门口,被学校门卫拦下。   那门外是个中年人,脸上黝黑看起来堆满了横肉,大声问道“学校里不准陌生人进入!你是哪个?进学校搞什么?”   “我是新来的老师,上面应该有备案,麻烦你查一下。”他依旧不生气,不盛气凌人,微笑着说道。   “叫什么名字?”门卫打量了车身一眼,歪着头问道。   “邓仲宪。”   门卫走回屋子里,将桌上的备案翻起,很快又走了出来“真的是邓老师,先前也是学校规定,有得罪的地方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不知邓老师是哪里人,怎么看起来有些面熟?”门卫脸上的横肉瞬间软化,语气也客气起来,看着泥污布满的车身,陪笑道。   他依旧浅笑着,却没有回答,开车进了学校。破烂的下操场里还有一半是坑坑洼洼的黄土地,一半混泥土地面也是粗糙无比,想来那些下雨泥泞的日子,学生们来上学将许多黄泥带来,将这半块操场也踩成了泥土的黄色。   车开到操场的最右边停下,他急忙下了车,整理车厢里的东西。李雨芯站在车旁看着这个太过寒酸的学校,大失所望。本以为像他这样神秘的人,匆忙赶来的地方会有什么了不起之处,没想到如此不堪。   正好看到车头前一个矮小的厕所,李雨芯忍不住就走了过去。   他低头整理着车厢里所有的衣物,轻轻说道“你最好不要去。”   “为什么?难道在农村上厕所还有什么讲究不成?”李雨芯好奇问道。   “你既然连那旅社的脏乱也嫌弃,这学生公用的厕所估计更受不了。还是赶紧提起东西,跟我去住处的好。”   听他如此解释,李雨芯也在没勇气去那厕所,看他将一堆袋子抱在怀中,连脸也完全遮住了,只好拿起剩下的小部分,默默跟在他身后,走在砂石路上,往上爬去。   很近的距离,就到了小楼下,依旧狭窄的大门,大门前有几个男人聚在一起抽烟聊天,他也不多看一眼,低头走进去,在一楼停下,拿出钥匙打开三道门中正对大门的一道房门。   走进房中,将一堆袋子装满的衣服随意的放在宽大的沙发里。李雨芯紧紧跟随着,走进屋子里。   屋子看起来并不宽大,好在五脏俱全,客厅大小勉强合格,正中一张茶几,被四张宽大的沙发围在中间,厨房里好久没有人动过了,锅碗瓢盆都很齐全。俩间卧室,大一点的一间只有一张大床,床上被单一应大红色。小的一间,也是一张大床,床头还有一张书桌,桌上只有一台大屏幕的电脑。   卫生间不够宽大,好在足够干净,李雨芯试了试热水,很温暖,方才放下心来。淡淡回味着,这小小的房子里,还是有温馨的感觉。   “这房子许久没来过,是这学校的廉租房,买下以后,装修都是通过电话商讨的,家具也是按照我的意思买的,不过看起来还是没有我想要的感觉。”他在宽大的沙发里坐下,将皮鞋脱掉,胡乱扔在一旁,又从众多袋子里翻找出一条球裤,一个背心赤脚走进了小的那间卧室。   “我们毕竟连朋友都算不上,以后住在一起,你可能会受不了我凌乱的生活作风,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大可发飙指正,能改我尽量改。”他说着关上了房门,李雨芯惊愣着,不知道他如此说话又是何种含义。走进洗手间,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李雨芯出来的时候,看到他穿着一条宽大的球裤,一个黑色的背心,蜷缩在沙发里抽烟。整个人看起来瘦弱无比,李雨芯忍不住心中同情。此时样子,方才有了几分初见他乞丐的模样,而不是他穿西装时谦谦君子,富家公子的模样。   “你竟然抽烟?这房子本来就不够大,你抽烟我怎么办?”李雨芯不满的抱怨道。   “这个我就无能为力了,以前也有人这样对我说过。最后慢慢的也习惯了,也只好委屈你了。毕竟当个保姆,每天需要做的事就是午饭和晚饭,月薪还那么高,这点苦头也不算白吃。”他似是很满意李雨芯因为屋子里的烟味皱起的眉头。   “还有,以后你在家里要注意点形象问题,不能随意暴露身体。”李雨芯看他此刻模样,恨恨说道。   “我不是那样不知羞耻的人,喜欢篮球的男生都喜欢我这样的穿戴,所以这不算暴露。反倒是你不要像城市里的女孩子那么开放才是,毕竟我们俩个住在一间屋子里,男女有别。”他很满意自己的状态,反倒是提醒李雨芯。   “你应该也累了,大的那间卧室属于你,需要休息就去吧。这些袋子里属于你的一部分就自己搬进去吧。除了我要求的时候,你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因为我还是不能接受女孩子太开放,所以替你选的衣服都挺保守的,你就将就着穿这一年吧。”他说着,将手中到底的摇头在烟灰缸里熄掉,又点上了一支。   李雨芯听他说完才想起自己突然就跟着这个陌生的男人来到了陌生的农村学校里,如今俩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在城市里或许有合租的说法,但在农村这种行为却代表着俩人的关系不那么单纯。   挑选了半天,李雨芯才换掉身上平时工作穿的正装,一条热裤,搭着一件白色背心,回到大厅里,如他一般慵懒的窝在沙发里。   他皱着眉头,似是被手中的香烟刺痛了双眼,随即起身,在沙发旁的袋子里翻找了一会,将一件崭新的衬衣扔在李雨芯怀中。   “孤男寡女,多有不便。在外面城市里很正常,但俩个陌生人这样不好,以后就算喜欢这样轻松的穿着,也最好搭件衬衫。我虽心中有我自己的规则,也难免被你诱惑,有邪恶的思想。”他说完,又慵懒的抽起烟,双眼模糊着,看着近在窗外的荒山。   听他如此说,李雨芯难免心中跳动,脸色微红,拉起他扔来的衬衫,走进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身段姣好,面容清秀,粉黛不施自也是个美女。看了看手中的衬衫,心中安然,偷偷坏笑着,走回沙发里坐下,将衬衫扔在一旁。   他又熄掉手中香烟,摇头苦笑着。   “为什么你一定要来这个地方当老师?”李雨芯没有困意,看他一副冷清的样子,终是压不下心中好奇。   “为了完成年轻时候的一些幻想,也为了想清楚那个一直想不清楚的问题。”他说着,苦笑越深,又点起了一支香烟。   “你现在老了吗?那问题又是什么问题呢?”李雨芯越加好奇起来。   他却不再说话,起身走进了卧室,在书桌上拿起一本陈旧的黄皮笔记本和一只黑色钢笔。重新窝在沙发里,盘腿坐下,思索着在笔记本里写下什么。   李雨芯看他如此安静沉重的样子,压不住心中好奇,跳到他的沙发里,在他身旁坐下。他却丝毫不动,依旧认真的写着。   九月三号周三晴   我终于回来了,以为我会开心,会兴奋,会在农村人羡慕崇拜的目光里骄傲自豪,会让我那可怜的虚荣心得到丁点满足,但其实没有。   许久,用了许久我才醒过来,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我,不再是那个一无是处,在城市里无处藏身的农村穷孩子。我以为我会很自豪,可以大声的告诉全世界,那些青春里对自己无知的狂野许下的诺言终究是实现了的,我不是个只会说大话,而什么都做不成的失败者,但其实也没有。   我甚至在害怕,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回来,因为一切都在改变,让我都不确定我自己是不是也变了。我花了十万买下了这个房子,只用了三年的时间,我就可以好不心痛的花倆倍的价钱将它买下,并且按照我曾经设想的样子将它装修得如此奢华温馨,可却没有我想要找到的感觉。   我想,我病了,孤独病,自闭症,那些熟悉的人还在,他们还模糊的记得好像见过我,我确定他们是见过我的,因为我还认识他们,可我并不想,不愿,也不敢和他们打个招呼,像曾经一样微笑着,羞涩的给每个人递去一支烟。   一切都变了,不是我原来看到的样子。明天,以后我已经设想好的一切,我又是否能真的做到?   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却害怕我不回来,余生难度。   他写完了,李雨芯皱着眉头靠在他肩上,却不知道他想要表达的东西是什么,嘟着嘴,正要不满的询问,看到他合上笔记本,小心翼翼的合上钢笔,默默低下头去,早已泪眼朦胧。   许久,李雨芯不忍去问,他也没有说话,似是一夜未睡终于累了,闭着眼睛歪在沙发里。   李雨芯不忍见他扭曲的睡姿,小心得将他扶起,往卧室走去,但他在门前停了下来,依旧紧闭双眼。   “我去睡一会,饿了的话可以自己出去找点吃的,也可以等我睡醒,晚上一起出去吃。明天应该是赶集的日子,再带你去街上把需要的东西一次准备好。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记得关上门,不然我睡醒走出来的时候可能会偷看你。”   他说着走进了小的卧室,脱掉身上的背心,就倒在床上不再动弹,成一个大字型瘫开。   李雨芯眉头还在皱着,她越发不懂这个男人是个怎样的人。沙发前的茶几上,陈旧的笔记本端正的摆放着,钢笔放在笔记本上。   她终是忍不住好奇,翻开了笔记本,将他才写下的日记再读了一遍,依旧模糊不懂。   陈旧的笔记本剩余的全是空白,或许还有那些纸张里昏黄的色彩记载着它们久长的年月。如那最后的篇章依旧空白的底部,贴着笔记本黄色的书皮,画下的简单的笑脸。   李雨芯回望了那小卧室里只穿着一条球裤的男人,睡着的时候依旧紧紧勒住那个脏了的小熊,不知他为何会有那般乞丐的模样。却想不起自己此刻,身在陌生他乡,与一个陌生男人共处一室是多么古怪的事。   略有倦意,李雨芯走进了卧室中,看着眼前大红色宽大的床,犹豫片刻钻了进去。如此柔软丝滑,淡淡香味,与初见这个男人大相径庭。   ☆、第 3 章   在极度不雅观的睡姿里醒来,他不知何时醒来,正窝在沙发里抽烟,依旧光着脚,穿着黑色的背心,瘦削的身体一眼可见。   烟圈腾起,他微微偏着头,似真的在偷看睡着的李雨芯,只是李雨芯羞红着脸走出来的时候,他像是个木偶,一动不动,眼神也没有移动。   李雨芯揉着松散的长发,心中有些遗憾,自认也是有迷人气质的自己,却不能让他多看一眼。还特别声明睡觉不关门的话,他会偷看,可他的动作似在偷看,眼神却没有。他麻木的动作里,似只有手中难闻的香烟让他眷恋。   “喂!你什么时候起床的?偷看多久了?”李雨芯嘟着嘴,并不是不满他的偷看,反而是因为他没有偷看。   “挺久的!你的睡姿太差劲了,不过很自然。只是差一个在你睡着的时候替你盖被子的人。还有,以后在人前叫我全名,仲宪,或者你给取个亲切的称呼也行。”他灭掉手中的香烟,将沙发里的衬衫扔向卧室走来的李雨芯。   “仲宪!好肉麻的称呼,你大我一岁,我却不想叫你宪哥,阿宪又听难听的。还是叫你全名吧。”李雨芯不知他为何如此在意,将他扔来的衬衫扔回沙发里,手指搓着下巴说道。   “嗯!”他随意回答,又拿起了一支香烟。李雨芯看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装的满满。屋子里也有浓浓的烟味,不禁厌恶皱起眉头,将他新拿起的烟抢走。   “不为难你,但你也别为难我。各让一步,以后抽烟控制点。现在,我饿了。昨天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吃过东西,你不饿吗?”李雨芯在他身旁坐下,看了眼他身上紧身背心穿的像是宽大的外衣一般,心想“想要如他这般瘦弱,或许是不会饿的吧!”   “是饿了。只是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忍心打搅你。”他说着,光脚走回了卧室,关上了门才又说道“本来没打算今天来学校的,但既然来了也就算了。你换身衣服,一起出去吃饭吧!我特意给你选了西装,今天先穿一会,高跟鞋在农村可能越发难走动,但你也勉强穿一天吧!”   “为什么要听你的?我自己不懂怎么穿衣服吗?”李雨芯很不满他的霸道,连穿衣服,鞋子这样的细小事情都要特意说明。   “今天与明天是我要求的日子,其他时间你爱怎么穿就怎么穿!”   他的动作很快,话才说完就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还是那身竖直条纹的西装,白色衬衣纽扣留下俩颗未扣,休闲领带也颇为随意的搭着,坐在沙发上仔细的穿好皮鞋,起身走进洗手间照了次镜子。   “鞋子穿这双,搭配这双袜子,西装穿这套,衬衫的话都差不多,随便穿就好。嗯!头发扎起来比较好。”事无巨细,他将袋子里的衣物一一挑选出来,将牌子剪掉,一股脑放在李雨芯怀中。   李雨芯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就像爸爸照顾女儿一样。惊愕着反应不过来,被他用那白色衬衫披在肩上,方才双手搭在她肩上,将她推进卧室里,随即转身走出,关上了房门。   “天快黑了,快一点。农村的夜晚可不想城市里那般有霓虹灯照亮。”   他隔着门说着,李雨芯听出来他并不是真的在催促。即使心中不愿,觉得无比的诡异,李雨芯还是很快换上了他选好的衣服。   走出房门时还在嘟着嘴,却见他眼中精光一闪,虽然隐去的很快,李雨芯还是看到了他双眼模糊之外别的神采。心中倒是满意几分,在门里转了一圈,问道“怎么样?难道你喜欢的是制服诱惑?”   他又不回答,李雨芯只觉得这人真是太难相处,一点不会讨人欢心。他却仔细的打量着,然后走近李雨芯身前,替她将衬衣的衣领拉好,弯腰将她高跟鞋的扣带系上,又打量了一遍,才很满意的点点头。   “走吧!”说着,拉起桌上的钥匙转身。李雨芯心中恨恨,明明自己就很迷人,他却要假装漫不经心。“我看你能装到几时,姑奶奶和你杠上了。”李雨芯在他身后挥动着拳头,心中赌气道。   “差点忘了,把头发扎起来。”门前他停下,让开洗手间的门,礼貌的让李雨芯进去。   李雨芯恨恨跺脚,但看他认真模样,也只好言听计从,仔细将一头长发梳好扎起。他轻轻走进洗手间站在李雨芯身后,默默地看着镜子里。   李雨芯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西装与他一般无二,俩个人站在一起,却是郎才女貌,气质相辅相成,完美极了。   “我会不会太像任你摆布的助理?”李雨芯有些羞涩,但他还是那样淡淡的样子。   “像恋人!”他说得足够认真,却让李雨芯刚升起的羞涩烟消云散。他默默地转身打开了房门,等待李雨芯先走。   小楼前,正对远方的天空,夕阳烧红的大片让这座学校看起来多了几分迷人的色彩,学校下的山城也安详了几分。李雨芯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心中对于这山城的诽谤减轻了几分,至少没有城市里的忙乱喧嚣。   见过了太多的繁华胜景,车水马龙,高楼霓虹,这小小的山城,浅浅的安详也能有特别的味道。   他似看得痴了!   李雨芯受不了楼前那几个大声聊天的男人,轻轻推了推他,他才惊醒对楼前几人善意微笑,留意着高跟鞋的李雨芯,慢慢走下这碎石的斜坡。   李雨芯难得如此安静的舒适,只觉得浑身自在非常,走路也自然起来,在城市里太多伪装,此时不再需要她才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去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家乡特色吗?”李雨芯摆动着手臂,走得极不安分,却见他毫不遮掩,刻意的与自己并肩而行,步伐保持在一个节奏上。   “这不是什么有名的世外桃源,不然也不会这般落后,特色小吃什么的就不用想了,今晚先填饱肚子,以后的生活过成什么样子,就要看你的手艺如何了。”   他一路保持着善意的微笑,不时对路边对他同样微笑的路人点头。可分明没有人与他打招呼,看他的微笑之后也多有惊奇古怪之人,显然并不认识他。   他总是有自己古怪的要求。李雨芯悄悄看着他的侧脸,又不懂为何自己这样放浪形骸,一点也不端庄的样子,他反而似极为满意。   夕阳下,他二人走过学校前很长的马路,马路俩边的人家都好奇的看着他们。   如此模样,路过路中,就是此处最耀眼的存在。女人们看着这个男人都眼中冒着星星,男人们看着那个女人,都满眼奇光,随即惭愧的低下头去。   如他想要的,他让这些人看到他帅气的模样,看到她美丽的模样。俩个人,穿着高档的情侣西装,招摇过市。   李雨芯心中依旧是自满与鄙视的心绪同在,他依旧和善的浅浅笑着。可李雨芯在他的笑容里看不到半分虚荣得到满足的样子,反而越加孤独了几分。   “这真的是你的家乡吗?为何都没有人同你打招呼?”破烂的小吃店里,依旧脏乱黑暗,挂着一颗不明不暗的白炽灯。他自然的在一张桌子边坐下,抬起手喊到“老板,俩碗面条,大碗的加辣!”李雨芯看那老板惊奇的模样,好奇的问道。   “当然是我的家乡,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个地方,每一个角落。”他似是饿坏了,无比期待那碗加辣的面条。   “你对我家店很熟吗?我看你是第一次来,都不用问怎么能像老顾客一样?看你是本地人,但我确定没见过你。”老板动作很快,那大碗看起来也很不用心,碗边有几处碰撞之后留下的缺口,汤面看起来也像是胡乱加水装满的样子。倒是上面堆满的辣椒让李雨芯心中叫苦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李雨芯心中诽谤道,能肯定这种小吃店在城市里有没有顾客还俩说,但一定会被食品局查封了。   “的确是老顾客了,只是许久没来,老板你忘记了而已。”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抓起桌上的变了颜色的筷子,往大碗里搅动起来,连带李雨芯的碗中也搅了个底朝天。   李雨芯皱着眉头,看着这大碗活像小盆泔水。他看在眼中反而像是得意极了,靠在李雨芯耳边坏笑说道“味道不是很好,但是我以前经常来吃,就像那旅社差劲极了一样,镇上找不到更好的小吃店了。你要么将就吃,要么待会回去泡面。”说完又大笑起来,埋头大口吃着,似碗中面条是饿了几十年的人碰到了满汉全席。   李雨芯看他吃的如此火热,闭上眼睛,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面条放进嘴中,除了辣除了盐的味道,根本再找不到可以触动味蕾的存在,而且那满满的香菜混合浓重的大葱味道算是怎么回事!   李雨芯直想将筷子扔飞,大骂这店家老板一顿,这样的水平又哪里来的勇气经营小吃店。但他的确吃得很大口,很香,连汤都快要喝完了。   再看那老板满意大笑的样子,李雨芯想起他说,农村人可能看起来没什么礼貌,也是脏兮兮的样子,但那不是故意不尊重你,只是不善于表达心中的善意罢了。   想了想,李雨芯终究是骂不出口,也真的吃不下去,无奈可怜着靠着他耳边“我真的吃不下,泡面也不想吃。是你带我来的,自己看着办吧!”   他不回答,只顾自己吃得火热,大汗淋漓,打湿了颈上的衣领。直到最后一口汤也喝完,才志得意满的拍了拍肚子,又大声喊到“老板,多少钱?”   “俩个大碗面条,十六块。怎么样,小伙子,我这店看起来虽然差,但也是名气不小,味道还可以吧?”老板接过他递来的钱,找回四块零钱,得意的问道。   “真不是我想打击您,你这面条的味道是我吃过最难吃的,但没办法,我就是喜欢吃。”他收起零钱,大笑着拍了拍老板的背上。随即抽出俩支烟,自己点燃一支,递给老板一支,并先给老板点了烟。   俩人各自抽了一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李雨芯一旁看着,却是不懂他说话如此难听,为何那老板还能笑的这般舒畅。   “我这一辈子啊就葬在农村了,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看你这小伙子应该是发家致富了。只是人家女孩子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恐怕很难适应我们的环境啊!跟了你,怕是要吃点苦头。”老板吞吐着烟雾,手掌在油腻的围裙上擦了擦。   李雨芯看他如此动作,想起二人刚才吃下的面条就是那双手抓来的,忍不住又是一阵呕心。却听到老板如此调笑,看眼前那完美融入此地的男人,心中又羞涩起来,暗道自己莫名其妙,鬼使神差就跟着这个只知道名字的男人来了这个地方,这老板说话倒是说到了关键点上。   “慢慢的也就习惯了,看我这样子应该是帅的吧!”他也是开心着,在李雨芯分明可见的小心里问道。   “我一个农村粗人,哪里懂得你们年轻人帅不帅的,不过看起来很不错,整个镇上都找不到一个比你强的人就是了。不过啊!我看的懂,那姑娘很漂亮,你的帅还配不上她,哈哈。”   俩人互相调笑着,一旁李雨芯脸上却早已熟透了。   “你不懂我懂,人家这叫郎才女貌。谁都是我们这些农村人攀不上的了不起的人。”一旁收拾碗筷的老板娘适时插嘴道。   李雨芯无比乖巧的低着头坐着,从未想过被这俩个自己看不起的农村人夸奖,竟能让自己羞涩起来。   他似是因为老板与老板娘的话很高兴,走过来拉起李雨芯。没有多余的话,走出了店门,随手往后挥了挥,算是道了别。   “现在又去哪?”李雨芯肚中饥饿,但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城镇,又茫然了。   “城里人还是比较难照顾,只能去超市看看有什么能填饱肚皮的东西了。”他颇为无奈的说着。   “超市!那也算是超市?分明就是个破烂便利店都比不上的地方。”李雨芯伸手指着前方那挂着超市牌子的小店,惊叫起来。   “走吧!今晚只能将就下了。”他想推着不情不愿的李雨芯向前,却似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了已经到李雨芯肩头的双手。   走进超市里,他很熟练的将货架上的零食拿起,眨眼便是一堆抱在怀中,辣的甜的应有尽有。慌忙付了钱,急急拉着李雨芯走出了超市。   “喂!我都还没挑选想吃的,你这么着急干嘛?”李雨芯嘟着嘴,跺脚不肯走。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挑也挑不出个花样来,反倒是城里人都有的选择困难症会让你为难,该有的好吃的我都拿上了。没什么好挑选的。”他霸道的说着,只顾拉着她的手臂急走,刻意的避开了她的手掌。   “我不管,我就要自己选。”李雨芯撒娇起来。   他突然挺住,转身,模糊的双眼看着耍赖的李雨芯,一时不再动弹,只有那双模糊的眼睛,似是深深的看着眼前夜色中的人。   李雨芯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只得愣在当场,心中慌乱,不能再维持耍赖的模样。   许久,街道上响起一声刺耳的货车轰鸣,他似突然惊醒,迅速转过身去。   “这些都是零食,吃不饱肚子。”他说着放开李雨芯的手臂,径直穿过马路。   李雨芯心中慌乱停息,没来由的却是一阵失望,不得不悠悠想着“如果这是他完美的剧本搭配完美的演技,自己终究是逃不了了吧!”   轻叹一声,看着这片陌生的夜色,李雨芯追着他夜色不远处,模糊的身影走去。   “你这人,有没有点同情心,这夜里黑乎乎的,将我扔在一边,又是个陌生的地方,你不知道女孩子胆小啊!”李雨芯不满的抱怨着。   “我知道!”他毫不犹豫的回答,却没有任何安慰人的味道。手中隔着肩头举起一个东西。   李雨芯接在手中,看清楚是一个烧熟刮好的土豆,看起来挺脏,闻起来很香。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只有辣椒刺痛味蕾的感觉。   忍不住就流下泪水,张着嘴挥手煽动,李雨芯上前一步与他并肩。才看到他身前地面,小板凳上坐着的枯瘦的老妇人。   一个破烂棚里,对着少少的碳火,盆上搭着个脏兮兮的铁丝网,铁丝网上放着几个烧熟的土豆,几片烤得发黄的豆腐。   “太辣了,吃不了。”李雨芯扇开嘴中热辣的呼气,泪水擦了一遍又一遍,止不住的流。   他才微微转身,抬手用衣袖捂住她的双眼片刻,放开时李雨芯惊奇的发现眼泪止住了,他又可恶得意的笑起来,说“这是老人家的手法,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当是难得的好东西,辣是辣了点,但不可多得啊!”说着,他将李雨芯手中的土豆接过,递给她一块烤熟的豆腐。   “不要害怕,大口吃!还要在这里生活一年,你这样吃不下,那样吃不了,我怕你活不过这一年。”一边将一块豆腐整块放进嘴中,一边鼓励着还在害怕的李雨芯。   看他挤眉弄眼的模样,像是在嘲笑自己,李雨芯把心一横,不去想着豆腐脏,辣,学着他的样子将豆腐整块放进嘴中,赌气的狠狠咬碎。   瞬间,李雨芯又忍不住扇起嘴边热气,双眼泪水越发湍急。   “这样就对了嘛!这样的好东西,错过了岂不是太遗憾。”他说着,换了一只手臂又捂住了李雨芯的双眼。等李雨芯眼泪再次止住,他才从一旁拉过俩个小板凳,自己先坐下,又将李雨芯强硬的拉着坐下。   “老人家,你这里的土豆和豆腐我全要了。”   小板凳太矮,只有李雨芯的鞋跟那般高。坐起来很不舒服,但他却很适应,将铁丝网上老妇人划开的豆腐与土豆拿起,往其中加入许多辣椒,葱与香菜的混合物。   自己大口吃掉一块,就递给李雨芯一块。   他吃的极为痛快,大汗淋漓也不管,眼中泪水止不住也不理。先前才吃了一大碗面条,似乎现在又饿坏了。   李雨芯想自己是逃不了他的霸道了,肚子里也真的很饿,心中一横也顾不了许多,如他一般大口的吃起来,不管是土豆还是豆腐块。   那辛辣的气息,让她脸上也像是放在火中烧烤,眼泪再止不住哗哗流淌。   他一直抬起一只手,捂在李雨芯的脸上,李雨芯渐渐适应起来,也觉得这土豆与豆腐有特别的味道,看他泪眼朦胧的双眼,也学着他的动作,抬手捂住他的双眼。   俩人毫无形象的坐在夜色街边的小板凳上,互相捂着对方泪流不止的双眼,吃的异常火热,泪水湿透的衣袖外,笑声阵阵。   “不得不说真的很好吃,不过好像少了点酒。”李雨芯试探着说道,毕竟在他们之间,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若是喝醉了,就可能发生许多说不清楚的故事。她心中有几分害怕,只认识了俩天,他还不知道这个古怪男人喝酒之后是什么样子。   “填饱肚皮就好了。这里是农村,没那么多古怪活跃气氛的东西。而且我很少喝酒,也不喜欢喝酒。”   说着他突然站起来,抬手将眼中泪水擦干,不顾手上的污秽,伸进兜里拿出一张五十人民币放在老妇人手中。   “应该吃饱了吧!回家咯!”抱起怀中满满的零食,他志得意满的说道。   “不喝就不喝嘛,有什么了不起。”李雨芯嫌弃道,将最后一块豆腐塞进嘴里,擦掉又流下的热泪,手掌连连煽动着,依旧不能让滚烫的脸颊凉快一点。   “小伙子,你给的钱太多了,回来我给你找零钱。”   身后黑暗中,那个老妇人远远叫到。   他没有理会,抱着怀中零食,蹦蹦跳跳往学校里走着,不是踢飞路上的碎石和易拉罐。   “还饿吗?”   “吃撑了!”李雨芯捂着肚子默默跟在他身后,看他此时欢快模样,分不清什么样子的他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我就说吧!没有人能抵挡能让你泪流满面的辣。那老人家不经常在的,所以你的运气比较好。”他又踢飞一个易拉罐,自顾自说着,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这里是我的家乡,这里有我的梦想。熟悉的残留还在,我完成了梦想,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去他妈的梦想,去他妈的人生,去他妈的命中注定。”   长长的,一直向上的黑暗昏暗马路,路边排列的人家房屋,像是将他封闭在无路可逃的盒子里,他只能欢笑着大喊大叫,嬉戏的身影里,满是痛苦,后悔,绝望。   李雨芯不知他为何突然发狂,鼻尖还残留着那老妇人小小木盆里的碳火烟味。摸了摸身上价值不菲的西装衣袖。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为何特意珍重的买下这许多奢侈的衣物,又好不怜惜的将他们弄脏。”李雨芯默默想着,眼前那男人的身影,看起来太过悲凉了,她甚至想不通,一个28岁的男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身影存在。   “刚才突然发疯了,农村就是这么自由自在,让人忍不住迷失自我。要不要试试,很过瘾的。”李雨芯正沉重思索着,他突然回身,脸上依旧是标志性的笑容。   “神经病!”前后变化太快,李雨芯来不及反应,只能假装笑起骂道。   他像是个随性的孩子,自己在他身边不知为何,会有舒适的感觉。   “你真漂亮!”他哈哈大笑起来,急忙往前跑去,来不及看到李雨芯脸上的羞红。   “喂!邓仲宪,你等等我。”突然的夜色中只剩下自己,李雨芯心中害怕,连忙追逐。   她脚上鞋跟太高,跑了俩步就再也跑不动了。   “没那么多讲究。”他去而复返,弯腰下去就将她脚上的高跟鞋脱下,提在手中“尊贵的小姐,走吧!没了高跟鞋的束缚,你就能走得很快了,像只欢快的小鹿一样奔跑也没问题。”   “你脱掉鞋像只欢快的小鹿奔跑给本小姐看看?”李雨芯哪能看不出他的坏意,反抗道。   ☆、第 4 章   “其实我很想那样做,只是现在不行,我得时刻保持着完美的状态。小时候家里穷,大冬天的时候也只能穿着破洞的鞋子走在破烂的稀泥路上去学校,一次来回,往往身上就堆满了黄泥,这个地方的冬天总是让人很反感。不过夏天很美好,特别是雨过天晴的时候,路上的黄土没有僵硬,我就喜欢光着脚踩在松软的黄土路上,那感觉对于夏天的炎热来说,就好像踩在加了冰的棉被上,却是脚底按摩都比不上的舒适感。”他没再嬉笑,半是认真,半是怀恋向往的回忆着。   “大晚上的,你想做什么还有人会理你吗?怕弄脏了你一身奢侈的衣服,直说就是,还深沉的回忆起童年来了。”李雨芯看得出他的沉重,却是不希望难得的轻松愉快里,他又变成那个谜一样模糊的男子。   “你可以,我不可以,就算想试试也得好好的忍住。”他说着,突然半蹲在李雨芯身前。   李雨芯不知他想干嘛,只能问道“干什么?”   “我知道高跟鞋在农村不好走路的,这条路又是一直向上爬,是我让你穿的高跟鞋,你走不回去就得由我负责。想了想,也只能背你回去了。”他依旧半蹲着,认真解释道。   “你不会是想借机吃我豆腐吧!”李雨芯很高兴,调戏道。   短短相识的日子里,每一个细节所见的东西,让她都能无比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是个极其细心温柔的男人。他的每一句话,认真的说着,就是他内心最真诚的想法。   李雨芯只是不懂,他一个本该粗心的大男人,为何能如此的细心,温柔。   “你和我住在一个房子里,以后的日子在所有人眼中,你都是被我吃干抹净的女人。”他如此直接的回答,并不纠缠于吃豆腐这件男女之间授受不亲的事。   李雨芯自然知道是这个道理,但听他如此淡定的说出来,就能感受到他心中的干净,她以为自己会放下心中因为与他陌生而生的担忧,事实上却根本没有这样的担忧,反而有阵阵不知和来的失落。   李雨芯相信自己的美丽,有足够强大的魅力,但在他眼前似乎只是一个新认识,可以自然存在的朋友。   各种思绪,让此刻的李雨芯看他的背,也显得珍贵起来,心中害怕着背影突然决绝的离去。她再不与他嬉闹,乖巧的趴在他背上。   “这里是你的家乡,难道你不应该无比自在吗?为何你总是要刻意在意自己的形象,也没有听你说起你的父母亲人呢?”李雨芯趴在他的背上,他太瘦弱了,以至于趴在他背上,就好像趴在一块坚硬的模板上。   看他背着自己走的艰难而又固执,李雨芯将心中疑惑问出。   只是他没有回答,豆大的汗珠滚落额头,连呼吸都艰难起来。李雨芯不忍,想要挣扎下来自己走,他却固执的不放开手。   学校大门边上,门卫大爷坐在长凳上抽着烟,眯着双眼看着停下来的他。绕是李雨芯身在城市中见惯了大风大雨,还是受不了这门外大爷包含太多意义的眼光,又在剧烈的挣扎起来。   “我已经背不动了,你再乱动,我倒下了可就是你要将我背回去了。”他双手撑在膝盖上,语气依旧固执无比。李雨芯不忍他如此艰难,却不知为何不想违背他的固执。   “小倆口谈情说爱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什么都没看见。”门卫夸张的偏开头去,李雨芯脸上终究是熟透了的。   “老师,准备回去了吗?”门卫突然说了句。   李雨芯才看到门卫室里,走出来似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的女人。   “嗯!王老师,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可是来签到了的哦。你可别给我忘了。”   那女人看起来微胖,个头不到一米六,看起来颇有些憔悴,但对这个门卫说话的时候还算得上客气,也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微笑起来的时候,能看到她一副洁白的牙齿。   与王姓门外说完了话,才好奇的看了一眼堵在大门正中重叠在一起的俩个人。不禁微微笑起,对看来的李雨芯点了点头。   李雨芯看到这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女人,却是再不能任由自己这样趴在他背上,挣扎着站了下来。他才小心的蹲下身体,将手中的高跟鞋替她穿上。   “我是新来的,住在廉租房里,我叫李雨芯。”李雨芯难得看到一个顺眼的女人,大方上前自我介绍,伸出一只手。   “哦哦!原来是新来的李老师。”她回以善意的微笑,也伸出一只手。   “不不不!我不是新来的老师,我只是跟着这个家伙来的,算是他的保姆。”李雨芯嫌弃的动了动脚,先前踩在地上的袜子就这样又穿回了鞋子中,没有特别不舒服的感觉。   他细心替李雨芯穿好了鞋子,缓缓起身,也如李雨芯一般伸出了一只手“我是新来的老师,是接下来一年初一新生的班主任,邓仲宪。”他脸上依旧挂着善意的微笑。   “很高兴认识你,以后大家都是同事,多多帮衬,我叫……你叫邓仲宪?”她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他的笑脸,似是疑惑非常的问道,以至于来不及说清楚自己叫什么。   “嗯!有什么奇怪的吗?”他浅浅笑着回问。   她深深皱起眉头,似是有许多疑惑解不开,将二人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又问道“我看邓老师不像是农村人,为何要来这穷乡僻壤,角落里的学校当老师?”   “为了一些年轻的时候没来的完成的梦想吧!”他的回答是对李雨芯说过的。   “这样啊!那我就先祝邓老师工作愉快。”她忘了说自己叫什么名字,抽出握在李雨芯手中的手,转身往学校在走去。   李雨芯看着她微胖的背影,觉得她似是被生活压弯了腰背的样子,一个人走在昏暗的马路上,颇有些孤独意味。   “走吧!”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当先迈开了脚步。   “喂!你等等我,这破烂学校乌黑一片,又在这山脚下,真是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把一个学校建成这样子。”李雨芯抱怨着。但他始终不说话,默默走着,也不再问起她穿着高跟鞋还能不能好好的走路。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忽冷忽热的让人怎么受得了?”李雨芯急行几步,追在他身旁,不满的说着。他才停下脚步,愣愣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着头往前走,只是脚步慢了许多,李雨芯能够舒服的与他并肩而行。   “刚才那女人看起来不错,不像是先前看到的农村妇女那般粗俗,可惜没来得及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以后你们就是同事了,你记得帮我问她叫什么哦。也好让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个可以说话的朋友。”李雨芯又看到他与自己在一个步调上的脚步,心中不快就消失不见了。   “嗯?你看人都只用看一眼就能看清楚的吗?你怎么知道她人不错?”他疑惑问道。   “感觉吧!看她一个人大晚上的回家,怪可怜的。”李雨芯嘟着嘴,想起在这个陌生的城镇第一个与自己说话的女人。   “不像是城市里见过人心的人,挺蠢的。”他微微笑起,伸手在李雨芯头顶揉了揉。   “不许你把我当成个小女孩一样的胡乱揉我的头。”空荡荡的校园里,李雨芯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又被他伸出的手,压在她头顶,说不出话来。   “你说,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故意安排了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我喜欢上你?”李雨芯初时声音挺大,渐渐低得只有自己能听到。说完了,才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有些羞耻。   “电视剧看多了吧!我只是个农村孩子,哪有能力心计,想这许多计谋。况且,在此之前,我与你都没见过面,自然就不会喜欢上你,我自己都不喜欢你,为何又要让你喜欢上我呢?”他解释的时候总是很平静,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好像是这么回事!那你为何总是对我特别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边赞同着,李雨芯又狠狠地猜疑道。她相信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显得太过顺从。   这种顺从对于骄傲的她来说,对于她才认识的这个奇怪男人来说,都让她心中不能够淡然存在。她希望与他只是普通的交易关系,并不用涉及到感情。只是他定然能做到,李雨芯对自己却没什么信心。即便在这相识里,时间还来不及凑足满满的俩天。   所以她不想承认这份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就有的顺从,想要反抗一下,看清楚他的真面目,看到他是一个坏人。   “可能是习惯了吧!像是嵌入灵魂变成了本能,如果不是你,换个人我可能也会同样做。”为何他还是如此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如此直接,一点也不掩饰的说出来。李雨芯毫无办法的选择了相信,并且不认为他是在炫耀自我,因为他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孤独,哀伤。   他走得极为认真,李雨芯第一次走农村夜路,难免歪歪扭扭很不顺畅。   幸好俩人还是平安走回了屋子里。   “早些睡吧!明天需要早起,农村的生活节奏比较慢,到了晚上也没什么娱乐的东西,只能睡觉。”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脱掉脚上皮鞋,外衣衬衫领带一并胡乱扔在沙发里,又穿上了那个黑色的背心。走进卧室中很换上了宽大的球裤,窝进沙发里点燃了一根烟。   李雨芯见他如此模样,心中大为不满,悠悠想起他说他有凌乱的生活作风,此刻所见当真是凌乱到了极致。又想起初见他的乞丐模样,只得叹气一声,将他胡乱扔下的衣物收起,放进了洗手间的洗衣机里。   显然在家中和外面的他是俩个不同的人,此刻如此肆意着,又在好笑着说“农村人,暴发户。没有那许多的合理的生活作风,慢慢习惯就好,习惯不了就忍着吧,别为这点小事发飙。”   “你……”李雨芯大怒,终究是怒火无处发泄。只好走进卧室也换了身体轻松衣服,学着他的样子窝在沙发里。   静静看着他俩根手指夹着烟,微眯着双眼,拿起钢笔,又翻开了茶几上的陈旧笔记本。   九月三号周一 晚   再回来的一切,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只写下一句话,便似意兴阑珊,将笔记本合上,连同钢笔好好放在茶几上。   李雨芯靠在他身旁,头枕在他肩头,默默看着他瘦削的侧脸,不知他为何写这古怪的文字。   “男女授受不亲,我们还是陌生人,即便是朋友,你的举止也太过亲昵了。早点睡吧!”他说完,光着脚走进了卧室。   “喂!”李雨芯大声喊道。   他并未回答,打开了电脑,用很低的音量播放着钢琴曲《梦中的婚礼》。   “邓仲宪,你怎么这么恶心,难道想不洗脚就睡觉了吗?”李雨芯揉乱自己的长发,完全不能忍受。   他依旧不回头,瘫倒在床上,怀中紧紧勒着脏兮兮的小熊。   李雨芯再没有任何办法,这毕竟是他的家,而他邀请她来,只是做他的保姆,一天做好俩顿饭,像个合格的饲养员就好。   “这间卧室有电脑,我要睡这间!”李雨芯心中气急,靠在门口霸道说道。   “我更喜欢隔壁那间,宽大许多,也温暖许多,所以把它让给你。”他的解释总是太过认真,听得多了有几分固执的死板味道。   “我不管。谁让这间有电脑的,我睡不着,还要玩一会儿。”李雨芯不依不饶的为自己争取福利。   “我想睡这间!”   “那就看谁更强大一点。”李雨芯嘟着嘴,不管不顾,跳到床上去,在他身旁蛮横坐下。   他始终低着头,过了许久方才抱起小熊走出了卧室,顺手将门轻轻关上。   “懦弱的男人,还想和本小姐争,以后这个房子里,本小姐最大。”获得胜利的李雨芯在床上蹦跳着,隔着锁上的门大声吼叫着。只是他再没有了回答,屋子里静悄悄的,回响着那悠扬的钢琴曲。   李雨芯也没有了获胜的喜悦,再次认定他是个死板不幽默的男人,不禁想着一年的时光与这样的人一同生活是件多么无趣的事。   许久才叹息一声。他的行为里都带着许多不应该有的认真,当这认真一次又一次的被看到之后就变成了死板。然而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种死板不是本性,却像极了在他浑身携带的悲伤落寞里生长出来的可以伪装,以至于他在笑,笑的礼貌而温暖,却要人忍不住想要拥抱他,让他温暖一点。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你心里藏着什么呢?才能让你变成这种里外不同的样子。钢琴曲里,李雨芯咧着嘴笑。一个人静静思索他的时候,他就像是个神秘的宝盒,初现了一些迷人的东西。伸了腰,李雨芯很满意自己就这样奇怪的跟随他这个陌生人来到了这个贫穷落后的角落里,至少今夜的床,让人生起了困倦,倒下去可以睡得很好。      ☆、第 5 章   第二天,李雨芯醒来的时候刻意看了自己的睡姿,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很扭曲。按照正常的理解来说,这样的睡姿睡醒之后人应该很疲倦才对,但李雨芯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相反,她觉得这样不用忙碌工作停下来的日子十分惬意,以至于看了一眼这间陌生的房间,她几乎快要轻唱起来。打开了窗户,李雨芯将头伸出窗外,这荒山看起来很是颓废荒凉,却还是让清晨山脚下的空气闻起来有种凉透心扉的感觉。简单的卧室里,轻弹的钢琴曲还在。李雨芯揉着完全清明的双眼,将这间不大不小的卧室仔细查看,除了简单之外再没有别的特色。   睡得很美很足,李雨芯打了个无关紧要的呵欠,拉开房门走近大厅中。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还是穿着宽大的球裤,黑色的背心,佝偻在沙发里,沉沉睡着。枯瘦的手臂依旧紧紧的抱着那个脏兮兮的小熊。不知他在梦中看到了什么,才能让本就有深深抬头纹的额头皱起,就像是他们从城里开车前来,在镇外走过的那天坑坑洼洼的马路。   李雨芯可怜他的样子,走进了宽大的卧室中,看了一眼,就肯定他昨夜是没有在这张舒适宽大的床上睡过的。他太瘦弱了,怎么能整夜抱着个破烂毛茸茸脏兮兮的白色小熊就在沙发里卷曲了一夜呢!李雨芯很生气,尽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怒火让她满足的睡眠之后,呼吸到清新空气之后得到的好心情,瞬间变成了炉火上的油锅,呲呲作响。   “邓仲宪!”光着的脚丫,李雨芯从卧室里走出来,踏在木质地板上哐哐响,脚上冰凉里踏踩得生疼,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发怒的野兽,动作颇有些野蛮意味。   他没有动,任由她的手抓住他宽大背心的肩带拉扯摇晃着,依旧皱着眉头,整张脸上看起来痛苦极了。   “喂!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这样迟早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这沙发里,我只是你请的保姆,可不想因为你的死惹上不该有的麻烦。”李雨芯双手抓住他的背心,将他拉起来,可是他太瘦弱了,李雨芯气急之下将他拉起,背心却从他头顶被拉了下来,他又光着上身,软倒在沙发里。   李雨芯看到他佝偻的背上,一层层枯萎的死皮,让她想起那些阳光下暴晒之后,在黑色中脱落皮肤的肩膀。可那是军人坚强的身躯,如铁的意志下荣耀的象征。他只能算是一条躲在阴影里的蛆虫,又怎能如此蜕皮?   他的脸紧紧闭着,脸上痛苦神色越发深重,李雨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他眼角的的湿润,却是不愿将他打扰,在他身旁的沙发里蹲下,抬手将他背上的死皮一点点撕下,几次忍住心中呕心欲吐的冲动,像是安静的做着女儿家精细的针线活。   他脸上肌肉终于闪动了几下,睡足了的样子里蠕动着嘴唇,突然从沙发里翻起身来,小熊滚下沙发,他紧紧抱着一动不敢动的李雨芯,浓浓的甜蜜中带着深深的满足和眷恋“这么早起床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美容觉睡不够的话,会老的很快的。我好像又睡过头了,你回去睡个回笼觉,我做好早餐再叫你。”他说着,放开双臂,胡乱摩挲着瘦削□□的上身,打了个困倦的哈欠。   落脚踩在滚到地面的小熊身上,不能站稳,摔倒下去。整个砸在沙发前的茶几上,顿时人仰马翻,闷哼一声,没了动静。   “喂!你没事吧!”李雨芯还没从他早安的拥抱,拥抱的甜言蜜语,甜言蜜语的眷恋与溺爱中清醒过来,看他摔倒在茶几上,又呆傻了一秒。突然清醒过来的时候,惊叫起来。他依旧不动,保持着摔倒的姿势,没有任何声音。   李雨芯心中慌乱无比,责怪自己说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咒骂他的死,现在的样子,他看来真想是摔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的样子。她双手从背后穿到他胸前将他勒住,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拉起来。她本以为这是一件困难的事,却出乎意料的简单。都不用仔细比对,就能确定他的腰围比自己还要小一圈,将他抱起,就像抱起一个劣质的洋娃娃。   他没动,任由李雨芯将他好好放进沙发里,似是一个得道高僧,模糊的双眼里无欲无求,但看不到丝毫得道高僧该有的看破一切的大智慧模样。   李雨芯歪开头,擦掉眼角无端端就有的眼泪,不知为何自己要刻意的笑起来,可怜的坐在沙发里对他温柔的说“这是我认识你的第三天,能不能不要这样吓人?”   过了一会儿,他才微微转头,看她美丽的脸庞,眼中似有几分迷恋,几分痴缠,但随着他双眼模糊的深了去,又只剩下了孤独和落寞。   他没说话,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子,颤抖着手臂抽出了一支香烟,对手臂上一条摔红的拉长痕迹全不理会。将烟咬在嘴中,他却抬手将火机递给了李雨芯,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若是在平日里,李雨芯定是大怒与他争论一番,并严正拒绝的,可这个清晨,李雨芯没有说一句话,稳稳接住他递来的火机,试了几次以后才将他嘴中香烟点燃。   他长长吸了一口,全进了肺里,吐出来的烟丝几乎看不见。他才舒适起来,灵魂也得到抚慰,软软的蜷缩进沙发里。   直到手中烟吸完,他靠着沙发的头左右摇摆着,像极了李雨芯没见过但自我幻想中,那□□吃下去的样子。   “吓着你了吧?”   真是个奇怪的人!李雨芯心中安定下来,如此定义他。与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不说,以为他需要安静的时候,他又总是忍不住要说话。而且,他刚才那般可怜模样,又为何能在此刻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坏笑。   “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算摔死了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被你吓到?”李雨芯偏开头,歪着嘴,不承认自己心中的恐惧。   他低着头,轻轻坏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以前我看过一个笑话,大概是一个少年在自己心仪的女孩面前摔倒了,倒下去就一动不动了,没人敢去碰他。可就倒在那女孩面前,女孩没办法只好蹲下去将他扶起,他却突然跳起来,淡定的拍了拍胸前说道‘心脏病突然发作!’其实脸上早就红头了,那女孩自然一脸惊愕,看着他落荒而逃。”他说完笑声越发得意响亮。   李雨芯回味着他的笑话,找不到丝毫笑点,只好无奈皱起眉头,疑惑的看着他。他就大笑着回头,看着李雨芯,不再笑着,眼中又模糊了去,脸上带着李雨芯看不懂的神色,好像是痴迷。   “你故意的吧!假装正人君子,却想法设法占我便宜?”李雨芯双手捂住他的脸,让他的双眼不能避开自己的注视。她知道前一刻他将自己拥入怀中,说那些话都只是睡意朦胧时本能的行为,但依旧让她心中颤动了一下,她想弄清楚。弄不清楚的话,至少也要给他安上一个坏人的头衔,才能让自己不要眨眼之间陷落在他的神秘,细心,温暖里。   “真聪明哈哈!”他得意笑起来,说完挣开李雨芯的双手。李雨芯心中失望,他的伪装总是很失败的,她知道自己很聪明能够看透他说的是真话假话,她真希望自己一点也不聪明,只当他的话真的只是在夸奖自己就好。   “走吧!从今天开始,让我的帅气英姿,称霸整个城镇。”他全然不在意刚才发生的事,蹲在沙发旁的袋子中翻找起来,穿上了黑色背心,将一件宽大的球衣随意的套在身上,随即又从另一堆袋子里,翻出一套运动衫扔在李雨芯怀中,找出她的跑步鞋放在她脚下地上。自己又坐回了沙发里,拉开一双黄色的短颈袜,在光脚上仔细套好,半长的护腿套在左腿上,默默穿好李雨芯眼中小船一般的大红色球鞋。   李雨芯没来的及回答,一旁看着他无比熟练的动作。原来他是个运动型的男孩,每一个动作都能看出他对篮球的热爱。可是,热爱篮球的男人真的会这般瘦弱吗?背心里真的能有死皮存在吗?   他将自己打理好,走进洗手间照了一遍镜子,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神采奕奕,原地不安分的跳动着“发什么呆呢?昨天说好今天还是我决定的啊!赶紧换好衣服,我们出去晨练!若是懒得动,沙发里换就行,我绝对不偷看。”   “有晨练的人会像你这样瘦得像个骷髅吗?”李雨芯嘲讽着,不满的拉起沙发上的衣服,就在大厅里换起来,始终紧紧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争气的失望着。   他总是无意间调戏自己,却总能将那本该是当不得真的话语,如此认真的完成。转过身去,脑袋就真的再没有丁点动弹。   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血气方刚的大学生,若不计算他瘦弱的小腿和手臂的话。李雨芯突然大怒“你是不是个男人?”她光着脚,上身只穿着胸衣双手叉腰走到他眼前。他转身,李雨芯走到他眼前,他又转身。   “当然!”他声音很轻,却很肯定,甚至语气里带着不必要的固执认真。   “那我在你眼中是不是女人?”李雨芯一点不觉得羞涩,理直气壮,心中却轻疼。   “是!我说过了你很漂亮。”他回答依旧很肯定。   “为何总是如此认真!如果都是你的计谋,那我承认我无力抵挡。”他的回答太认真,太公式化。李雨芯心中的一股气散去,安静走到沙发旁很快换好了衣服。   “走吧!”他又轻笑起来,云淡风轻。抱着篮球,打开了房门让李雨芯先走。   “切!我看你能装到何时。”李雨芯看他如此模样,只觉自己心中突然又平静起来。晨光里心情大好,忍不住抬手轻佻的抬了他的下巴。   “在家里,怎样胡闹都行,但外人面前,就算是伪装,也要庄重一点,像个完美的女人。”他停顿,轻轻说道。没有理会李雨芯,锁了门走出了大门。   教学楼前的上操场并没有比下操场好很多,只不过是完整的,有俩个脏兮兮的篮球架。   “爱玩什么就玩什么,和我一起打篮球也可以。不想运动一边坐着也可以。”   他将手中篮球抛飞,对场外不知该干什么的李雨芯喊道。   “你不是让我来跟你一起打篮球的?”李雨芯古怪的问道,彻底看不清此刻才符合他年纪的男人。   “不强求啊!其实我不喜欢女生打篮球,喜欢的话也可以试试,不喜欢最好。”他一边说着,灵动耍了几个花招之后,站在罚球线上,一次又一次的枯燥投篮。李雨芯本就不是喜欢运动的女孩,干脆在一边的栏杆上坐下,看他一个人无限重复的动作。   李雨芯对篮球运动一无所知,但看得懂他的动作很优美,笔直的身躯,双手高高举起,拉长了身形。数着他每一个扔出去的皮球,大多都空心穿过篮圈。能肯定,他真的是个酷爱篮球的人,只有在球场上挥散许多汗水的人,才能做到这样。李雨芯静静欣赏着,心中却不那么轻快。因为肯定他热爱篮球,才更不懂他为何如此瘦弱。像个随时可能散架,荒废腐朽的篮球架。   阳光温暖着,越过远处大山的遮掩,洒遍这烟尘层层的操场,落在他始终站在一处的身影上。渐渐有学生断断续续的走来,许多人都好奇的围观着这个陌生人。看他一身农村看不到的古怪装束,看他一手精准的投篮。   “那个人穿丝袜打篮球,哈哈!”   “好准哦!好多球都投进了。”   “故意的吧!这么早不睡觉一个人打篮球,装什么装呢!有钱了不起啊!”   很快就要到早读时间了,这开学第一天的日子里,教学楼的楼道上站满了人,本该只有三俩个赶着最后时间匆忙跑过的操场上也站满了人。   郁郁葱葱,他们身上的校服都穿的很不合身。将他一身崭新的篮球装束,一旁默默看着的李雨芯衬托,格外耀眼。   他丝毫不在意自己引起的骚动,专心重复着投篮动作,越发精准。许多前来呵斥学生的老师,都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或许偷看一旁专心看他每一个动作的李雨芯。   叮!叮!叮!上课铃声响起,才在眨眼之间,学生们匆匆奔进教室里。   他停下,擦掉额头的汗水,不顾那篮球有多脏抱在怀中,在李雨芯身旁坐下。   “你这样的坐姿太僵硬了,可以这样。”他说着,将篮球放在地上,双手撑在护栏上,微微向后倾斜,双脚自然的晃动起来。   李雨芯如他一般动作做着,的确无比的舒适轻松。   “你……”李雨芯话没说完,他抢过话头,说“以前的确很爱篮球,离开大学后的一段日子都放不下,只是后来还是放下了,所以才变得如此瘦弱。当然,今天和以后只要不是雨天,我都会这样。一是为了让自己回复本来健康的样子,二是为了炫耀,炫耀我的帅气,炫耀我很有钱。”他似是得意极了,无比兴奋的说。   李雨芯默默听着,却并不觉得他真的兴奋,反而觉得他可怜。没理由的可怜,家财万贯,有豪宅豪车,但初见他只是个恶臭的乞丐,如今他身在农村,本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让人羡慕嫉妒,他却说他想要炫耀,用这种差劲的方式,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他一点也不遮掩,光明正大的用很难让人反感的方式炫耀。   李雨芯深深看着他笑容里隐藏的唏嘘,直想钻进他心窝里,看看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好了,今天你自由了,家里有零食,虽没什么营养,勉强能填饱肚子。等我忙完了早上的事,再一起到街上去准备东西。”说完,抱起怀中篮球,挥挥手示意李雨芯赶紧回家了。   回到家中,他将篮球放在洗漱台上胡乱洗了一遍,擦干了了手走来,大大咧咧的在沙发里坐下。默默脱掉脚上球鞋,袜子,球衣,背心。又走进洗手间里将昨夜脱掉的西装拿了出来,放在鼻尖闻了几遍,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李雨芯皱着的眉头,方才将西装扔回了洗衣机里。随即又从袋子里翻找出来那套纯黑色西装,新的白色衬衫,同样的休闲领带,转身走进了小的卧室,关上房门。   “喂!你才打完篮球,不洗澡的?”李雨芯嫌弃极了,推开房门。   他反应极快,手中外套遮在身下“迟到了,晚上回来再洗。哦!对了,我的衣服习惯自己洗,你若是不想动脏衣服扔在洗衣机里就行,我洗的时候会一起洗的。”隔着外套把门关上,上了锁。眨眼功夫,他就换好了,开门出来,蹲在地上穿上皮鞋。起身整理着胸前领带。李雨芯一旁看他动作僵硬,好心上前替他将衬衣的纽扣扣好,衣领拉好。他退开几步,低着头,将才扣好的衬衣领口的俩颗纽扣扯开,领带松松的搭着,走进洗手间里照了一遍镜子,对李雨芯挥了挥手,抬头挺胸走出了房门。   短短三日,他在李雨芯眼前来回变换了太多的模样,每当李雨芯这才是真实的他的时候,他总能打破李雨芯的认知,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李雨芯软软倒在沙发里,默默想着,他是一个无比认真的人,却总,将自己伪装成其他玩世不恭的古怪样子。   “真是莫不着头脑啊!”舒了一口气,李雨芯从袋子里翻找着,很快果然找到了与他今日穿上的西装一个调调的女士西装,苦笑着摇摇头,李雨芯换上这身西装,穿好高跟鞋,也出了房门。远远的看到他在教学楼三楼的走廊上,时刻注意着身上衣服,走得无比端正,气质迷人。   等他走进了教室,李雨芯急急走上三楼,在教室里看不到的地方站定。不时路过几个陌生的老师,对她点头微笑,她都淡然的礼貌点头。   “李老师,你在这里干嘛?”李雨芯正侧着耳朵,想要听听他作为一个老师讲的课是不是合格。身旁突然多了一个女人,回头一看,李雨芯颇为惊喜,抬手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昨夜见过的女老师好奇的看着她。   “别说话,我就不觉得他是个合格的老师,想偷听他讲课水平怎么样。还有叫我李雨芯就行,我可不是老师。对了昨晚忘记问你怎么称呼了。”李雨芯压低声音,偷偷微笑着说。   “我叫邵春妮,当老师也没几年,教学水平一直没什么提高,正好看邓老师的样子,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我也偷听学一学。”   俩个女人做贼一般不再说话,各自偏着头。   教室里安静了许久,才响起他的声音“从今天开始,往后的一年,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邓仲宪,以后呢!你们可以叫我邓老师,宪哥也可以。当然最好叫我宪叔,因为从年纪上来说,尽管我自以为还没有那么老,却也当的起你们这些小孩子一声叔的称谓。不过我也是本地人,若是本家子弟,辈分比我还老的就算了,特地声明这一类人只能叫我邓老师。”他说完哼了俩声,似是很满意自己的开场白。教室里随即响起同学们欢快的大笑声,稀稀落落的能听闻邓老师,宪哥,宪叔这样的嚎叫。   李雨芯哪里想到他有如此口才,才开始就得到了学生的喜爱。回头看身旁邵春妮,却见她比自己更惊讶。二人对视一眼,不禁捂着嘴无声大笑起来。   “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英语老师,不过作为班主任,这堂课先不用谈起学习,我想以我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先和大家谈谈人生。当然,我比较强势,所以这里的人生由我来谈,你们听着就是。听完了尽量去做,不要和我说做不做得到,就只管做。我希望多年以后,你们无论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和别人说起的中学记忆的时候,提起我的时候满是崇拜与敬仰。”他说完,从粉笔盒里拿起一支粉笔,刷刷写下一个单词,拍了拍手,脸色微红。   “哼!哼!”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没练过,单词写的有点丑,其他的你们都可以学我,就这字体不能学。”教室里哄堂大笑。   “这个单词呢,是我认为最有意义的一个。以后你们的人生中,我希望你们始终记得它。它最应该出现在这样的一个句式之中。”他停顿下来,转身又在黑板上一下一句话。   “I h□□e a dream!”大声朗读了一遍,又停顿片刻。李雨芯偷偷去看教室里的孩子,都被他吸引,聚精会神的听着。   “你们还不认识它,但我希望你们能从今天开始记下它。不用记下I h□□e a dream,只需记下这个单词,dream。”教室门外,李雨芯能听到他手中粉笔敲在黑板上咚咚的声音。   “它的意思是梦想。但我要求你们记得它的本意之外,更深刻的记住它,记住我赋予它的独特意义,野心。当你们走出这个地方,远离了农村,你们会自卑,或者雄心勃勃,或者浑浑噩噩,或者一边雄心勃勃一边抱怨社会不公。但这些都是在路上的你心中所想,就好像你的梦想,太遥远啦!根本不应该在你身上,所以我要的,只是野心,贪婪到不能克制的野心,能够催动你跳进粪坑里的野心。只有这样,他日,你们才能像我一样,活得不像个农村人。但是话说回来,无论你的野心怎么样,请记得你心中的善良,不要将它抛却,否则请不要在你心中收藏这份野心。”   李雨芯目瞪口呆,他这一堂课有了演讲的味道,面对一群懵懂的孩子,他说的话连自己这个经过许多风雨的大人都在心中热血沸腾。不经意间会望身旁的邵春颜,却见她深深皱着眉头。   李雨芯不解,邵春妮解释道“这些孩子都还小,他这样的人生大道理,完全没有说出来的必要。药太刚猛反而伤身,应该让他们自己去体验人生才是,而不应该给他们画下格子。”   李雨芯惊奇的看着眼前一个平凡的女老师,心中纠缠不断,觉得教室里的他肯定是个了不得的老师,也觉得身旁的邵春妮说的没错。   教室里沉默,学生们双眼迷茫不已,又听他说道“你们可以当老师说的是废话,人生道理书中有你们可能也看到了许多,那就来点现实的,关于我对你们的要求。那就是我希望三年之后,你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能走进市一中的大门!是不是觉得老师又在说废话,又在为难你们,让你们做根本做不到的事?那老师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们,这不是废话,而是一颗种子,让老师如你们这样浑浑噩噩的时候,还能趟进市一中大门的种子,它就是野心。我不会限制你们怎么去学习,但我希望一点,玩的时候,疯狂的玩,但学习的时候,也要当它是好玩的事去做。”   又停顿许久,等到学生们都从热血中平静下来,他才继续说道“我知道这话让你们热血沸腾,因为当初我的老师给我讲的时候我也热血沸腾来着,不过那没用,我的老师没有太多的时间搭理我,以至于热血沸腾了之后,我冷得野心都忘了。所以,以后有什么都可以来找我,不分哪一个科目。当然老师很有钱,但找我借钱不行,身在农村的你们还没有到自己花钱的年纪,即便有钱也没什么地方花。而且借钱是个很不好的习惯。那么老师的话就说到这里,接下来就是你们做,我来检验的过程了。关于市一中有什么想法不要告诉我,而要让我看到,太稚嫩的思想我以前有过太多,不想再听到。”   他说完了,走出了教室,教室里安静中不知那些稚嫩的孩子们各自在想些什么,他走出了教室就不再记得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因为他知道那些孩子很难听懂,他只是想说出来,说给自己,说给曾经的自己听。同时希望,他的曾经,能够让这些和曾经的自己一般无二的孩子们,不要做曾经的自己。   “讲得很好嘛!”李雨芯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上课时间,闲人不允许在教学楼乱逛。”他严肃低沉的说道,随即忍不住笑起来“鼓动人心这种事,特别是面对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孩子,其实是很简单的。难的是,让他们按照你的鼓动一直坚持去做,难的是,我们这些做老师的能顾及到每一个学生。”他回头看着安静的教室里,一个班级里数百人数的人头。   “你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李雨芯实在看不透他,好奇问道。   “说起来有点像传销洗脑的样子,不过我觉得如果他们听进了我的话,恐怕以后传销头头也很难再给他们洗一次脑。无论对我自己还是对他们都算是真心吧!毕竟我的目标是,做镇上最耀眼的人,那我的学生,我的班级当然也要成为最耀眼的存在。”他今天话很多,耐心的解释着。   “那你算不算是在利用他们这些单纯的孩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呢?”李雨芯揶揄着。   “是的!”他干脆回答道,对李雨芯身后的邵春妮,和善的点头微笑,算是见过。   “我相信你心中的善良,可如今的你已经如此耀眼了,还要变成什么样耀眼的存在?”李雨芯不依不饶的追问,他对自身恶意的行为从来都是毫不掩饰的承认。   “穿高跟鞋多累,又不需要工作,简单点不行吗?”他不再解释,双手背在身后,走下了三楼。   “邓仲宪!你就是个神经病,可以不用穿得这么正式,你不会先告诉我吗?”李雨芯看着已经走到操场上的他,大叫着将脚上高跟鞋脱下,对着悠闲的他扔去。   “这叫什么人嘛!”将另一只脚上的鞋子脱下拿在手中,李雨芯恨恨不满着。   “真让人羡慕!邓老师这样的好人不多,你可要好好抓住才是。”邵春妮淡淡笑着,拍了拍李雨芯的肩头。她才羞红着脸,看着教室里因为她的大叫走出来的许多老师,再抵挡不住,慌忙跑下教学楼。一楼楼道口,不知他何时又回来了,手中提着那只高跟鞋,还有一双人字拖。   “以后都不用穿正装了,怎么好看就怎么穿吧!”他没有询问李雨芯的意见,蹲在地上脱掉她脚上的袜子,将她的脚掌放进拖鞋里。   “你不会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吧!旧得跟什么样了。”李雨芯心中温暖满意,下课铃响了,几个男老师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侧身走过,楼道上几个女老师却满眼羡慕的看着她。本就羞红的脸上,越加红润止不住。   他将她脚上的拖鞋活动了几个来回,满意起身。对楼道下走来的几个女老师微笑点头。   “邵老师再见,有空来我家里玩,就在廉租房的一楼正对大门的那间。”李雨芯心中欢喜,看到几人中低头走过的邵春妮,大方的邀请道。   几个女老师却是对她如此做派很不满意,脸上笑容都没有了,邵春妮受她邀请,又身在几个女老师当中,好生为难,连脸上都纠结着痛苦起来,但还是轻轻点头。   “有什么好看的!半大点孩子,将来你们也什么都会有,比老师了不起的人多了去了,不用在此刻羡慕我。”他突然对楼道上,一楼周围,操场上的同学吼叫起来,随后得意的笑着,迈着八字步往家里走去。那几个离去的女老师回头,莫不是捂嘴轻笑。   李雨芯脸上人字拖啪啪响,小跑着跟在他身旁,说“了不起啊!”   “那是!”他得意的回答。   “很嘚瑟嘛!”   “那是!”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李雨芯惊奇问道。   “想我玉树临风,才华在身,又幽默风趣,吸引几个女老师的目光不是很正常的吗?当然了不起,当然该嘚瑟啊!”   “去死吧你!”李雨芯初见他这样无赖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又提起脚上拖鞋追打起来。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陌生人呢!还有整个学校的老师和学生看着呢!你这样做算什么?赶紧回去换身衣服,我们去买菜,不然到时候你又找不到吃的,该饿肚子了。”他抢下李雨芯手中的拖鞋,端正放在她脚下。   “哦!”难得他看起来如此轻松,李雨芯乖巧答应。   他的动作很快,回到家中不过几分钟,就换了一身衣服,轻松的休闲服,九分的发白牛仔裤,大红色的休闲鞋,黄色的短颈袜可以看到外沿。   “我穿什么?”李雨芯看到他随意里的慎重,特意问了一句。   “随便穿,看起来美丽不可方物就行。不过最好是那身白色长裙,那样看起来像公主。”他没有特定的要求,但还是给出了建议。   “臭暴发户!”李雨芯嘲讽着,还是遵从了他的建议,穿上了白色长裙。刻意留下了后背的拉链,李雨芯趴在沙发里撒娇道“给我拉好!”她知道自己的白色胸衣可见。   他呆呆的靠在小卧室的门里,一动不动,似是没有听到李雨芯说的话。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回答“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是你的老板,不是你老公。”   说着就往门外走,李雨芯气急,无奈只好自己起身拉好拉链,嘟着嘴接过他手中的鞋子穿好,将脚搭在沙发上,他不情不愿的走过来替她系好鞋带。   “这么近的路程为什么要开车?”李雨芯疑惑问,农村虽然脏乱,但走起路来的感觉很好,很自在。   “今天是赶集日,人很多,我们去体验下,人头耸动里,比城市里更拥堵的交通。算是磨炼你的耐心。”他微笑着说。   “切!还不是为了炫耀!伪君子。”李雨芯哪里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嘲讽道。   “你开始了解我了。”他欣然接受。看了一眼斜坡上廉租房前,远远看着他们的那些老师,他默默的低下头去。李雨芯以为他肯定在偷笑,低头去看,却又是一阵落寞。   她不懂,无论怎样思索也不能懂,为何他总是要偏执的炫耀,却根本不乐在其中。   ☆、第 6 章   他就像这座山城,远远的看起来是一副美丽的图画,只有走近其中才能看到内里的脏乱不堪,但如果你能不在意这脏乱,一直呆在内里,就会被他安静平淡的气息吸引。这时你再抬头去看,穿过不高的钢筋混泥土建筑,从内里往外看,就能看到绵延无边的大山,到天边尽头,有了悠远神秘的味道,你就会忍不住陷落其中。   李雨芯默默看着他还不够熟练的动作,没有嘲讽他,只是心疼,因为不懂他的心中到底藏着什么,让他这幅人生正处在奔腾岁月的弱身躯里包裹的全是垂垂老去的暮年心思。他所有符合年纪的心态,都是伪装,真实的自己只是一个无欲无求行尸走肉一般堪破人生的老和尚。   “一定要这样吗?”李雨芯忍不住问道,他依旧神秘,但她却看到他神秘之外固执的伪装,伪装之后无处安放的迷茫。   “什么?”他回头,一脸疑惑的问道。   “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吧!”   透过车窗,李雨芯看着下方山城,山城外阳光下的荒山到远处,竟也是郁郁葱葱的样子,只是它们或许迷人,却让此刻李雨芯看起来,群山环绕的低矮处所在,这山城像是一座古老而喧嚣的坟墓,人来人往纷繁中,将他埋葬。   “我得完成一年的教学工作。”他淡淡回答,发动了车子。   经过镇前那段坑洼的路,车身满是泥土覆盖,不知何时他已经找人将车身洗得干净。蓝色车体缓缓开过下操场,阳光里车身流过绚烂的光环。路上赶来上课的老师骑着摩托车,都忍不住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这山城中最高档的一辆车,课间的学生还像围观他打篮球时候一样,远远的看着这车身的光芒。   学校里一阵热切的氛围笼罩,车中却安静无比,依旧是那首《一路向北》,他似乎永远听不腻,可在家里的时候他没有歌曲,只有睡觉的时候才小声播放那曲钢琴曲《梦中的婚礼》。   “我受不了了!我要离开。”李雨芯沉浸在他的安静里,可这安静分明是悲伤,根本不能让人惬意,根本不能让人从容,反而让人心中空荡荡的总是失落着。相识几日,他明明可以做一个让人安然,让人开心,任人撒娇胡闹的好男人,却总是本能的陷入这份安静里,让人心悸。若他始终是个冰冷的人,那李雨芯相信自己可以安慰自己,慢慢适应。可他有时的温暖只是陌生人的她都无法拒绝,又总会温暖的时候突然的冷得像一块寒冰,冷热变换得太快,再强壮的人,也终究是会生病的。   “我不能没有你!”车子缓缓开出学校大门,他无比认真的说道,毫不避讳的看着李雨芯的双眼。   一句话,李雨芯不知道他们相识的经历里,什么东西支撑着他说出这句话,但他如此认真,李雨芯看着他双眼中千丝万缕隐去之后依旧的模糊,无奈的泄了气。   “为什么?”李雨芯只能丧气问道,甚至恨自己,为何要因为一个才认识三天的男人而流泪在心中,而厌恶自己的时候可怜自己。   “对不起!”他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李雨芯心中万千话语揉成一团,再找不到这线团里的线头藏在何处,哑口无言。   不够宽敞的街道上的确热闹了许多,却并没有他说的人头耸动将行路也堵住。车子开过刚来时的那家雅洁旅社,开过那家味道极差他却很喜欢吃的小吃店。   “可能需要一些时间,要不要带碗面条先填饱肚子?”   “你这人到底算怎么回事!没看到我在生气吗?我们刚才才吵过架,你能不能有点气节,生气郁闷得久一点?”车停住,李雨芯锤着他的手臂叫嚷起来。   他看着胡闹的李雨芯却微微笑起来,将她此刻胡闹直如小女孩的模样印在眼中。许久,李雨芯受不了他古怪眷恋又坏坏的眼神,收起嘟着的嘴,默默低下头去。   “俩个人的日子,生气总是点到为止的好,总要有一个人先放开。男人应该要大气一点,就该做先放开的那个人,既然如此还不如不生气。而且,你那只能算撒娇,不算是生气。”他当面点破,像是分析一桩离奇的的案件,头头是道。   李雨芯快要疯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人,在自己面前,说话总能轻松击溃自己心中的防线。抬头,他还在微笑,手指指着车窗外的小吃店。   “饿死也不吃。”李雨芯赌气的偏开头,拿起车上他不知何时放下的零食。   狭长的街口,他将车随意停在路边,走到李雨芯身旁,与她并肩而行。看似漫无目的,李雨芯却发现他总会突然在某个地方停下,然后很快买下一些东西。自己一个女人还没看到自己想要买的菜,他手中已经提着许多东西。酱醋盐,味精,辣椒等等小东西齐全。海带丝,西红柿,一堆。   李雨芯忘记了上街的目的,特意看着他的挑选,直到他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这条狭长的街道已经走完了。   “你是主厨,有什么拿手好菜我也不知道,菜还是得你自己挑选啊!”他细心检查了一遍手中的东西,微微仰头思考着还有什么落下的东西。   “这破地方,什么都没有,你还想让我做出什么花样来啊?”站在街尾,远远看完这条长街,除了几样简单的蔬菜摊子,猪肉铺子,哪里还有其他的东西存在。李雨芯惊奇的发现,自己此时认真思考过觉得应该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在他手中了。   然而他们俩人站在这街上,许多人都羡慕的看着他们。他的西装在这条街上看起来太耀眼,他的白色长裙太美丽。农村里,很难见到这样正式优雅的西装长裙,更不用说他白色衬衫外的领带,虽不正式但在街上人眼中,他依旧是个了不起的有钱人。   “喂!许多人在看你唉,羡慕的看你。”李雨芯忍不住调戏他。   “更多的时候,女人总比男人更能吸引人的目光。而且你这么漂亮,他们看的其实是你。你看那几个买菜的女人,选菜的心思都没有了,假装不在意,其实忍不住小心的偷看你,眼中全是羡慕嫉妒,还有这满街的男人,眼中全是色眯眯的眼神。当然,也少不了我陪衬的功劳。”他抬手偷偷指过几处地方,李雨芯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果真如他所说的一样。   “农村人,没见过世面!”李雨芯心中很是满意,却不能让他如此得意,赌气说。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别人给于了你欣赏的目光,你就不应该在意他的身份。况且农村人或许没见过外面的世界,甚至没读过很多书,但他们其实很好,很单纯,很善良。只是不知道还能延续多久!外面浮华的风早就吹来了这些山野里,没能吹绿几座山头,没能吹通几条大路,却吹走了单纯善意。”   他的回忆里到底藏着多少美好,让他只要说起,都忍不住为这美好的流逝而感叹。   “社会要发展,这些都是必须经历的阵痛。”李雨芯想要安慰他,却觉得自己说这话似乎有种拔高了自己身段的味道。   “是啊!中途有那么几年,大家都很单纯,娶个老婆是很简单的事,只是那几年太短。一眨眼就过去了,然后发展,再要娶老婆,在农村这个地方,没有房子没有十几万的礼钱,都不敢和人家说娶老婆的话。可是农村人又有几家人是能随便拿得出十几万的。”   “你还有这样的同情心呢?”李雨芯听他说着,看他老气横秋感叹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忍不住调戏他。   “我这叫感悟人生,你又怎么能懂。你傻站着干嘛,我肚子快饿了。”他甩了甩头,瞬间岔开了话题。   “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李雨芯看了一眼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丧气说着。   “是不算丰富。但新鲜无害,纯天然的猪肉管够。顺便告诉你,红烧肉是我的最爱。改天有机会,找户人家,弄点你吃不会的老腊肉解馋。”说完他便往回走,站在老屠户的猪肉摊前,抽出一支香烟递给老屠户,微笑着说“肥瘦各半,一样俩斤,瘦的尽管瘦,肥的掐着点,太肥就吃不了了。”   “客气了客气了!这好烟我这老头可稀奇了。小伙子许久没来了,出去赚了大钱啦?”老屠户点燃了烟,伸手在摊子上拉起一块肉。   “你认得我?”他似惊奇的跳起来,脸上慌乱担忧。   “不记得了!”老屠户干脆的回答,他悄悄吐了一口气,似是放松下来。   “那你岂不是说胡话?你这老头说人许久没来了,是刻意拉近关系吧!”李雨芯盯住老屠户一身油腻的笑容,嫌弃着说。   老屠户深深吸了一嘴烟,看了一眼骄傲的李雨芯,哈哈大笑起来,说“小姑娘,我在这里卖了几十年的猪肉,老眼都昏花了,自然认不清人。”老屠户像是回忆起自己平淡的一生颇有些无奈,李雨芯以为他承认了说胡话拉近关系,正要再骂又听他说“耳朵也不是很灵便,不过心中倒是越加清明的。我记不住人,可我记得住这话呀!以前呀是每次赶集都听到,现在少了许多,那也是隔三差五的能听到。会说这话的人不多,男的一个,女的一个。男的许久没听到了,今天再听到,我还不能说句许久没来啦?”老屠户歪着头,似是想将耳朵凑近李雨芯身旁听她回答。李雨芯哪里能够忍受老屠户一身油污,连心中都害怕起来躲在他身后,漏出一双眼珠子胡乱转动,看着看屠户锋利的砍刀,砍开摊子上的猪肉,又好奇的看着模糊双眼失神的他。   “果然是你的家乡,我看到了你曾经留下的痕迹。看你能神秘多久。”李雨芯附在他耳边得意的说。   很快老屠户砍好了肉,肥瘦均匀里真的分得非常仔细。他接过老屠户油污手上的袋子,和声问“老人家,多少钱?”   “老顾客回头,看你瘦成什么样了,就是没吃我家的猪肉才会这样,这顿算我请的。”老屠户拿着砍刀的手一挥,大气地说,随即接过他手上的香烟,附在他耳边坏笑着说“那姑娘是城里的吧!不能让他小看了俺们这乡人,钱我给你记着,不怕你跑路,改天她不在的时候再给。”李雨芯好奇他二人神秘模样,想要靠近,又看到老屠户手中躁动的砍刀,心中害怕。   他停顿了片刻,才抬起头,脸上惊愕苦笑“还是老样子啊!不过她应该没有这许多想法,您照旧我也照旧。”说着,他将俩百元崭新的人民币放在摊子上。提起摊子上的肉,转身就走,李雨芯连连回头,看着那老屠户手中高高举起皱褶的零钱,听他大喊道“小伙子,你这次给的钱太多啦!回来我给你找零钱。”   他没回头,李雨芯看到那街上许多人围在一起,欢笑中说着什么,竖起耳朵,在这吵闹的长街中,似乎听到“你老头今天遇到贵人了啊!赚了笔横财。”那老屠户回答“几年前就赚过了,今天又赚而且赚得更多有点怕呀!”   那一团人,顿时只剩下吵闹的欢笑声。他已经上了车,买的东西随意扔在后座上。李雨芯看着那食品袋里油污的猪肉,其他袋子里带土的东西,还有专心准备发动车子的他,又一次嫌弃起来“你都是这样子的吗?一点不知道爱护东西。”   “以前也有人总这样骂我,后来都习惯了!”车子发动,他不理会李雨芯的嫌弃,认真看路。   到了中午,街上果然人头耸动,他的车在本就不够宽的街道里寸步难行,街上的人路过,不时抬手摸过车身,连连回望。   “这样会弄脏,刮坏你的车的。”李雨芯看着车身上滑过那许多看起来都很粗糙的手,皱着眉头不高兴的说。   “我以前也经常这样干,还偷偷给车轮子放气。不过那时的车都是马车,拖拉机什么的。这种事很好玩的,不用在意。”他又在回忆里美好起来。   李雨芯不懂他的古怪理论,重重按响喇叭。瞬间车头前的街道上就让出一条路来,李雨芯得意说“这样不是更好?”   他没有发动车子,一动不动,似是很为难,不忍心。许久才说“我们并不赶时间。”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对于我来说都很重要,若你忍受不了,我送你去县城,你自己回省城去吧!怪我没有事先和你说明。”说完,打开车门,他走进了人流中,身影眨眼就消失了。   李雨芯目瞪口呆的坐在车里,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心中火气如发动的汽车发动机轰轰作响。恨恨挪到驾驶位上,才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催动汽车前进。只能不争气的趴在方向盘上,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哭泣,深深的哭泣起来。不停按响汽车喇叭。   他在车前,手按在车头上,威严的摇着头。李雨芯看到他双眼里的模糊,对自己的眼泪有几分不忍,除此之外再没有了别的东西,越加失望,瘫倒在座椅里,失神中,眼泪再也止不住,更加湍急。   他走了,走进人潮里,再也没有回来过。   等到夜色降临,街道上又再冷清了去。他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李雨芯从座椅上醒来,看了一眼昏黄的天。心中无比失落,但也无能为力。她确定,自己只用了三天的时间,与他相识,与他一路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与他住在一个房子里,穿情侣装做情侣做的事。像出演一部动人的戏,只是这戏中,她不知不觉间入戏太深,而他只是一旁催动这戏进程的导演。   他埋头在自己不知什么样的故事里写着剧本,却让她在他的剧本里,陷下去醒不来。   李雨芯是个清醒的人,对于感情有自己的原则,所以她二十七了,还是孤身一人。在城市里画着大家都画的浓妆,认真的做着自己的工作,繁重的生活压力之外简单干净的活着,不让自己随了世界的大流,任心淹没在平凡的婚姻里。   可是那个乞丐就这样突然的出现了,她模糊着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然后又不得不痛苦的承认,这爱情从此刻开始,她明确的确定下来的瞬间,成了独角戏,成了只有她一个人的爱情。   他做着俩个人的爱情里他该做的每一件事,做着许多人都想不到,或者想到了都做不到的每一件小事,让三天的相识里自己就无法自拔,承认了这是爱情,也不得不承认这爱情里完美的他,其实孤独在这爱情之外。如他总是模糊的双眼里,总有和善礼貌的浅笑,内里却藏着没有人懂的孤独和落寞。   李雨芯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对自己妥协,也对他妥协了。发动车子,缓缓沿着这条才认识的路,一路向上,停下来等路中每一个没有马路安全意识的老人或者小孩走过,缓缓开进了学校大门。   停在大门前,李雨芯下了车,她想找个人说说话。女老师中有她认识的邵春妮。   “邵老师,这么晚了,还在忙呢?”李雨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一点,不让这些对自己嫉妒生恨的女老师看到自己的难堪。   “李……雨芯!一个人吗?”邵春妮好奇的看了看空荡荡的车里。很快反应过来,问完了才歉意的走近,拉起李雨芯的手。   李雨芯看了一眼眼神各种,邵春妮身后的其他老师,默默点了点头。   “签完到了。你们先走吧,我呆会自己回去。”邵春妮得体的像同行道别,扶住李雨芯颤抖的身体。担忧的问“怎么了吗?”   李雨芯再不能忍住,趴在邵春妮脸上哭起来“他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只认识你一个人,陪陪我可以吗?”   “没事的!”邵春妮这人说话,总带着能让人心安的力量。   “春妮,这么晚了,你一会怎么回去啊?”一旁一个女老师担忧问道。   “田容,没事的。我很晚不回去,他应该会来接我。你先回去吧!”邵春妮和声回答。   李雨芯停住眼泪,看了一眼这个叫田容的女人,一身肥肉,面容普通得紧,此时看自己竟有些嫌弃的敌对模样,忍不住愤怒起来,嘲讽道“车这东西是拿来看的吗?走路脚不会疼吗?”   “好啦好啦!雨芯,田容没敌意的,你别误会。”邵春妮抬手捂住李雨芯的嘴,又转身对田容说“你先回去吧,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你就别欺负她了。”   “春妮姐真好!今晚不用回家,到我家睡!”李雨芯心中温暖,邵春妮的为人让她感觉很舒适,一时忘掉心中悲伤,乖巧的靠在邵春妮肩上,糯糯的说。   “可是……”田容欲言又止。   邵春泥回头看了一眼肩头的李雨芯,有些艰难的对田容漏出一个放心的笑容。   “抱歉刚才胡乱称呼你,还没来得及问你多大了?我二十七。”李雨芯看着默默不说话的李雨芯,只觉气氛有点凝重。   “三十啦,比不上你正是花容月貌的年纪。”邵春妮感叹一句,似是老师这样悠闲的工作也能让她十分憔悴。   “说什么呢!”李雨芯羞涩起来,发现已经到了廉租房的斜坡下。把车停好,待邵春妮下车,她嬉笑着挽起邵春妮走上斜坡。才发现这个不知在学校里呆了几年的邵老师,走这条砂石的上坡路,却比自己这个城里人还不如,走的战战兢兢的,还要有试探步,手臂向前挥动着。   李雨芯看她样子真是新奇非常,忍不住揶揄道“到底你是农村人还是我是。”   邵春妮也很尴尬,浅笑着说“除了大学四年的日子,一直呆在农村,只是这夜里的山路一辈子也不会走。”   “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李雨芯由衷的感叹着,才发现已经走进了大门,一时心中胆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狠心人,被邵春妮拉着,走到了门前,她才惊叫起来“哎呀!我没有钥匙。”透过门缝屋子里没有光线漏出,李雨芯接着丧气说道“他真是个狠心的人,把我一个人丢在外面,陌生的山野里,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邵春妮浅笑,放开李雨芯的手臂,上前敲门。片刻之后,门打开了。李雨芯惊奇起来,他这人真是古怪,一个人在家里都不开灯的吗?自己这样回去,会不会让他以后越发肆无忌惮?   “进去吧!俩个人在一起又能有什么大事!”邵春妮以过来人的觉悟说着。   李雨芯只好随她一起走进屋子里,顺手开了灯,招呼邵春妮在沙发里坐下,她心中正各种担忧,又好奇他在干嘛!不知如何是好,却见茶几上俩个素菜吵得还算精致,冒着热气。厨房里还有炒菜的声音。   俩人坐在沙发里,李雨芯心中纷乱不想说话,邵春妮是客人也不好说话,沉默中只有厨房里锅铲碰撞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盘鸡蛋西红柿走来,轻轻放在茶几上,在腰间围裙上擦了擦手说“有客人来,应该先通知我,也好多准备俩道菜。”   李雨芯看他一脸平淡模样,全然不在意白天发生的事,心中有愤怒起来,吼道“我怎么通知你,现在才想起来,我连你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   “额……那个……”他很尴尬,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一样搓着手,陪笑。   “男人都这样,总是粗心的。”邵春妮适时的解围,李雨芯才想起有外人在,但看他当着外人如此温顺模样,心中怒火尽去,终究他的柔风是能吹跑她心头的所有委屈的。   “我饿了,又饿了一天,你虐待我……”李雨芯本能的撒娇起来,顿时脸上又羞红,她才想起城市里太多伪装的自己,都需要一个人坚强,都忘了上一次像女儿对老爸撒娇的样子是什么时候了。   “还有一道红烧肉,马上就好。那熊太脏了,抱着会弄脏你的衣服的。”他溺爱的对李雨芯说完,又对沙发里不知何时紧紧抱住小熊的邵春妮说。   邵春妮才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熊,嫌弃的扔在一边。李雨芯看到邵春妮脸上的嫌弃,没有生气,反而得意的大笑起来。   最后一道菜做完,一并摆在茶几上,他打好三碗饭,筷子分在俩人手中。   “我吃过了!”邵春妮客气的推脱。   “这么晚了,晚饭吃的早的话,应该能吃一点。”他客气中,将筷子放在邵春妮身前的盘子上,推过一碗米饭。示意李雨芯开动,自己先端起碗,往嘴中刨了俩口饭。   “我要你的那碗。”李雨芯发现了三碗饭里微妙的不同,他的碗里与邵春妮的眼里的饭满满的,有个帽,只有自己的碗里松软的刚好平碗。   “我们都是农村人,吃的多,你一个城里人,根本没可能吃完这么多,我早给你算好了。”他停下筷子,解释着。李雨芯脸上又羞红起来,邵春妮与他一同浅笑看着自己。   “哦!”只好低头不再纠缠,三人默默吃饭。他突然站起身来,不满的说“这样吃饭太斯文了,我受不了了,管不了丢人现眼了。”说着起身抢过李雨芯手中的碗,端起盘子往她碗中哗哗哗夹进许多菜,又同样的动作拿过邵春妮手中的碗,哗哗哗也夹了许多菜,各自归还又往俩人碗中夹来几块红烧肉,才志得意满的坐下,将碗中米饭全倒进红烧肉的盘子里,哈哈笑道“形象粗鲁了点!我开动了。”说着大口刨起来,吧唧嘴不停。   邵春妮苦笑着,也端起了碗,哗哗吃起来,竟有几分他的样子。李雨芯看着碗中乱七八糟的菜,心中诽谤,但抵不过肚皮咕咕叫只好,低头慢慢吃着。   “我很好奇,像邓老师这样的人,为何要来农村当老师?”饭后残局,他起身收拾,邵春妮也自然起来,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眼中满是羡慕的问道。   “你之前问过了。”他淡淡回答。   “那不算!”李雨芯惊奇,邵春妮问人问题还真是霸道。   他又不回答,收起碗筷走进了厨房里。邵春妮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似乎很失望,软软靠在沙发里,顺手又抱起了小熊。李雨芯十分满意邵春妮的霸道,心想“不愧是成家的人,这家教风格能让女人的未来一片光明。”怀着求教的心态,李雨芯甩掉脚上的鞋子,跳到邵春妮身旁蹲下,嘻嘻赞到“春妮姐,了不起。”   邵春妮脸上微红,正要说话,电话响起。她接通电话嗯嗯了俩句,挂断,随即就起身告别。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不用回去啊,今晚和我睡,我还有很多问题要请教呢!”李雨芯很失望。   房门被人敲响,李雨芯皱着眉头,她是新来的认识的人只有邵春妮一个,他似乎也没啥认识的人。   门前站着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看到开门的李雨芯脸色瞬间红润,似是羞涩,轻咳了俩声才问“我是春妮老公,她说在你家做客,我来接她回家。”   李雨芯恍然大悟,连忙让开一旁,欢迎这个男人进入。   “我叫李雨芯,没什么认识的人,就拉着春妮姐陪我聊天,打扰之处,不要见怪。”李雨芯礼貌的说着。   “我也是学校里的老师,以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朋友,我叫杜川仁,年纪小的都叫我仁哥。”杜川仁微笑着说。仔细打量着屋子里奢华的布置,缓缓走进,在邵春妮身旁坐下。   “走吧!”邵春妮起身,催促着坐下了似不想再动弹,颇为随意的从茶几上抽烟点起的杜川仁。   “都来了,干嘛那么急?邓老师初来乍到,许多事都不懂,我正好告诉他一些。”杜川仁从容的靠在沙发里,很是惬意的翘起二郎腿。   “这是别人家里,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没礼貌?”邵春妮受不了杜川仁的随意,语气有些急躁。   “我看邓老师不是那般在意的人,都是农村人,哪来那么多讲究!”   “杜老师这话中听。”他洗完了碗,解下腰间围裙,也点燃了一根烟,在沙发里坐下。李雨芯一旁看着杜川仁的做派,心中不满。看到他点了烟之后,将烟盒子往身后的沙发里随意的藏起来,忍不住偷偷笑起。关上房门,在他身旁坐下。俩个男人默默抽着烟,李雨芯一旁安然坐着,仔细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认定他原来不是对每一个都和善的,至少对于眼前让人厌恶的杜领导,他也是很反感。一旁邵春妮自然看到他的一举一动,脸上羞愧,忍不下了转身就走。   “春妮姐,你干嘛呢?”李雨芯也知道邵春妮是负气离去,但杜川仁毫不在乎,她也就不好点明,只好起身拦住邵春妮。“没事,屋子里有点闷,我出去走走。”邵春妮有些悲伤的说。李雨芯心里白天才吃了苦头,哪里能不懂她的痛苦,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将她拉住。   杜川仁抽完了烟,总算是放不下这面子,起身对他说“小邓啊,以后工作上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说完拍了拍大腿,对李雨芯微笑点点头,冷着脸拉起邵春妮离去。   李雨芯愣在当场,莫名其妙起来。他起身走来,站在门前,却是一副不忍模样,自言自语“何苦呢!”   “你说什么呢?”李雨芯靠在他肩上,看着离去去俩人的背影,靠着身旁他的温暖,不禁感叹自己的幸运,如果是他这样的人,不会像那杜川仁一般冷漠吧。这样想着,又想起他白天的独自离去,心中又凉了半截。   “若不是真爱,若不能真心呵护,若不是命中注定,还是单身好!”他有感而发,肯定的点头。夜色中邵春妮与杜川仁渐行渐远,空荡荡的学校里,还有俩人听不清楚的高声喧哗。听来那争吵,颇为激烈。   “你会不会也这样对我?”李雨芯看到邵春妮的生活一角,不禁替自己担忧起来。   “什么?”   “我可能……不!我确定,我爱上你了。”李雨芯倔强的忍住心中羞涩。   “不算!”他斩钉截铁的否定掉,转身走进大厅,窝在沙发里点起一支烟。李雨芯心中一沉,自己早知道答案,但听他如此坚决的否定掉,还是无处藏身,麻木的窝进沙发里,固执的说“不论你心中到底藏着什么,我都会将它融化,我会等你。”   “何苦呢!”他又说起,李雨芯却不知道他是在对他自己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但他模糊双眼里的沉重,却远比自己眼中的深刻。他的烟圈里,似带走了他许多的生气,让他看起来像是被扔掉的垃圾一样倒在寒冬野地的冷风里。李雨芯心中终究是不忍看他这样子,放下心中苦痛,想将他抱紧,让他能温暖一点。他却轻轻歪倒,随即翻身走进了卧室,关上门。   那夜不知是怎样睡去的,李雨芯只记得噩梦中不停惊叫的自己,醒来的时候,看他依旧一条球裤,黑色的背心,站在门前,看得好深。只是他终究没有走进卧室里给于她一个温暖的拥抱。李雨芯安慰自己“或许是害怕他瘦弱的身体上坚硬的骨骼温暖自己的时候也刺痛自己吧。”夜里李雨芯醒来了几次,都看到如木偶一般光脚站在门前的他。她甚至不顾自己身上只穿着内裤,没有胸衣的背心,起身想要将他拉进房中,哪怕在宽大的床上背对背睡去也好。他脚上却沾了胶水,根本不能移动。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她也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他。直到晨曦光明的时候,他转身换上了黑色西装穿好光亮的皮鞋,照了一遍镜子离开。   之后的日子平淡的前进着,李雨芯有了许多认识的人,不论男女,都能同她礼貌的说着话。他依旧细心温暖,一次次将俩个人的脏衣服洗掉,偶尔会兴致勃勃的做一顿饭。再没有过任何不对的地方,李雨芯越发眷恋他的温暖,看完他所有的好,房子里永远只留下了他们俩个人,他说“不喜欢陌生人来家里!太吵了,谈天说地没有任何营养。”他原来是个不善于社交的男人,喜欢躲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李雨芯自然不会反驳,这样,他的温暖就永远只留给她一个人。   没有下雨的日子,他总是按时起床,早早的一个人在操场上进行投篮练习,李雨芯远远的陪伴,当他唯一的拉拉队,他的投篮精准度就像是导弹,虽只有李雨芯一人喝彩,他亦能开心得像个孩子。下午空闲的时候,他会与初中生一起争斗,将一场篮球打得火热无比,大汗淋漓。一个月的时间,他健壮起来,看起来充满了力量。李雨芯为他欣喜,却发现他渐渐失去了生活的乐趣,不再执着于炫耀。那些生活里特定的穿衣风格,似变成了习惯之后无聊的本能。除了上课时间他能激情满满,他的笑容里,李雨芯看到了渐深的孤独。   怕他孤独,所以上课时间,李雨芯都在教室外等待,靠他近一点。她进去过教室,看到他在黑板上圈起来的一个角落里,写得极不好看的粉笔字“dream”,他将第一堂课说起来的野心,完美的散布在学生心里,以至于,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班级超过了学校的重点般,在整个乡镇甚至临近的乡镇都大名鼎鼎,县城里的重点中学草草的发来了邀请函,他也草草的拒绝了。   一切,如他的完美,都在完美起来。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李雨芯捧着手中粗制滥造的锦旗,兴奋的问道。那是县上对他一个月取得的成绩的肯定。   “还不如当了钱,给学生们吃一顿够饱的早点。”他将手中的手机漫无目的的滑了一遍,随意的扔在沙发里,拿起了备课本。   “你那么有钱,天天给你的学生准备够吃饱的早点都行,自己不做又在这装什么大善人!”李雨芯嫌弃的说。   “施舍与表扬不是一回事,哪怕只是一个一块钱的包子。农村的孩子,需要的是肯定,是勇气,是眼光,而不是将饿着的肚子给人填饱,不是让人高高在上的替他们花钱换上一身干净好看的衣裳。”他总是这样目中无人,哪怕他的学生,一年以后就会与他形同陌路,他也希望他们如他这般清醒的目中无人。   “对了,马上是国庆节了,我们来了也有一个多月了,好像学校里传闻我为人挺高傲,看不起人什么的,虽然这是事实,但我也不想有这样的坏话流传,街上开了个KTV,看装潢条件应该还可以,找个时间和学校里的老师聚一聚吧!”他快速抛去沉重的话题,提议道。   “真哒?哦哟,难为我家仲宪先生也能有这般娱乐活动,可以喝酒吗?”李雨芯远离城市一个多月,虽然慢慢也适应了乡下的生活,难免时间久了,心中躁动需要挥洒一次。   “可以!醉了我会背你回来,这些日子你一个城市女孩,也太为难了。”他淡淡说道,放下手中备课本,似是犹豫了片刻说“就十月二号晚上吧!外地的老师应该还没走完。”   “你说了算!”李雨芯在沙发上跳起来,跳累了,弯腰抱住他的头,往他脸上吻去。他无比迅捷熟练的抬手挡下。   李雨芯重重吻过他的手背,才嫌弃的说“有什么了不起,本小姐想亲你那是你的荣幸,还真当自己是个宝了!”他就轻笑起来,低头认真备课。   ☆、第 7 章   夜里的风很急,大约是因为秋天到来的缘故,风里吹来的不是残留的燥热之外的凉爽,而是冷意。带着很小很轻的雨,那雨应该是与蒲公英扬起的绒毛类似的样子,太轻浅。想要让头发顶上微微湿润都需要很久,但却不妨碍它挥散燥热,让这夜里变得有些冰冷。   学校像一只安静的鬼,除了教学楼前那颗昏黄的灯,远远看起来不够明亮的存在着,一切就只剩下了黑暗。绝对的安静中,一声虫鸣,一句人语都没有的安静。应该是动画片里,那种神奇的法术,叫绝对领域什么的。   李雨芯早习惯了了农村的安静生活,但今夜的安静,却还是让她有些害怕。整座山城都是在小雨中哭泣的女人,无声哭诉着什么。她听不懂,却能感受到身在其中的寒意。她想城市里待久了的人,可以勉强适应,但终究是不能习惯,习惯之后变成本能的在农村安然的。就像这夜色里的无声安静,若是在城市的霓虹灯里,她应该早就逃跑了,去热闹非凡的夜市中走一走,或者找个路边的烧烤摊子,叫上几串烤串,三俩瓶啤酒,与朋友,或者一个人也好,在人声里轻快一些,而不用像此刻只能在这寒意里,像个让人可怜同情的傻瓜一样呆站着,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心中失落,微微抬头不远不近的去看教学楼前那颗昏黄的灯。   吃过晚饭后,他叮嘱李雨芯天凉了,多加点衣服。说完就自己走出了房子,走进了黑暗中,无声无息的逛了一圈,最后才在那颗孤灯下的栏杆上坐下。远远的李雨芯看不清楚他的脸,也看不清楚他脸上的双眼是不是一样的模糊。只知道他看起来,像是被恶鬼脱下肚中的可怜虫,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开始的时候,他扬着头,抬起变得圆润有力的手臂,想要接住太过清浅无声的雨,等待雨水将他的手臂打湿,好让自己能用湿透的手臂捂在头顶,将头顶也打湿。可是这雨实在不争气,不能打湿他的手臂,他摸了几次头,像是失望极了,重重的叹息一声。突然,大叫起来,声音在空旷的校园里回荡,回荡他痛苦的咆哮,他起身一脚踢飞脚下的石子,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坐回栏杆上,双手弯曲撑在大腿上,弯下腰背。轻轻的缓缓的摇晃着。   像个傻子,像个会突然短暂变成疯子的傻子,像个疯了后因为压抑着内心狂意而变得总是痴傻的疯子。   “凭什么?”许久他突然起身,对着灯光还能照亮的教学楼不甘的问道。李雨芯看了很久,夜里默默地站着,已经让特意加了衣服的手脚都冷得有些麻木,她等不了了,要将他拉回家里,温暖起来。才走出一步,脚步停了下来。   安静如庞然大物恶鬼一只的教学楼一楼楼道口,迎着昏暗的灯光奇迹般的走来了一个女人。那个见过几次,李雨芯很不对付的胖女人,不!她还没结婚,年纪还不到三十,所以应该算是胖女孩?   她似犹豫为难,最后还是向着又弱弱坐回栏杆的他走来,正对他,离得很远,问“为什么要回来?就算你想当老师,也可以在城市里。就算不想呆在城市里,那也应该去你家的乡镇。”她的话很轻,疑惑着,很不确定。   “你还认得我?”他低着头,点燃了一根烟。   “不太确定,一直的感觉只是很面熟,名字不对,所以以为是长得像而已。”田容淡淡说着。   他将手中才点燃的烟扔在脚下踩灭,又点燃了一根,默默中急急吸了几口,似是极为艰难的说“好久不见!”   “唉!何必呢!如今的你,谁又拒绝的了,为何非要回来。”   他似觉得习惯的烟今夜味道不对,连连扔掉,到最后连烟盒子也扔掉,将头扬起对着什么都看不见的夜空,冰凉寒意里的雨水似乎让他清醒过来,他突然得体的浅浅笑起“这么晚了还在工作,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教学楼里不会害怕吗?我送你回去吧!”   “神经病!”田容骂道,绕开一边打开手机灯光,走下操场,犹豫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说“你的车很好,只是买的太晚了。你应该也知道,有钱很重要,有车有房很重要,却比不上一颗心,比不上需要的时候温暖的依靠。”   “别让她走啊!”黑暗里,李雨芯握紧了拳头,小声的怒吼着,只是虽是怒吼能听到的也只有她自己。她像是偏执狂的名侦探,躲在远远的地方,看到了他回来的这个山城的原因。原来竟是为了这个长得一点都不漂亮的胖女孩。“眼光真的不怎么样!”李雨芯心中诽谤,她已经深深爱上了他,却不知为何看到了他与让这一切发生的人温婉的时候自己会一点也不难过,反而希望他拦下那个胖得出奇的女孩。或许是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相配吧!   他终究连转身都没有,弯腰捡起了地上扔掉的烟,点燃了,默默抽完半只,嫌弃的远远扔飞,头也不回的往家里走,再没有往那个离去的肥胖女孩看一眼。   李雨芯慌忙往家里跑,像是做贼,内心慌慌,思考着如何解这夜色躲过他的眼神,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家里,当一个从没有偷看过的单纯女孩。   “慢点跑,农村的夜路黑乎乎的,你又怎么走得会?”他不急不缓的走着,对前方颤动的黑夜轻生喊道。   李雨芯只好停下,等他走来,心中各种慌乱担忧,做贼被抓了现行的感觉真的太差劲了。   “我只是一个人呆在家里太无聊,所以出来走走。”   他没有说话,远离了教学楼前昏黄的灯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他应该是在温柔的浅笑的吧!李雨芯尖叫的反抗声中,无奈自己随意扎起的头顶,长发被他溺爱的揉乱成一捧杂草。   沙发里,他习惯性的抱着越脏的小熊。李雨芯看着他又点燃的烟,没有抢走,也没有嫌弃他怀中小熊的脏。她提议过将小熊扔了换个新的,或者洗干净一点,他都只是微笑着摇头。   “我可以问吗?”李雨芯试探着问。   他不犹豫,肯定的点点头。   “你回来,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田容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里根本没有认识你的人,真的是你的家乡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爱你,你爱我吗?”   他摇摇头。   “不能问,干嘛又点头允许?”李雨芯跳起来,跳到他身旁蹲下,揪住他的耳朵。   他哈哈大笑起来,得意极了,说“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随便问,只是我有权利不回答。”   李雨芯抬脚,将他推开一旁,抢过他怀中的小熊,紧紧抱在怀中“你得给我买个好大好大,更可爱的。”   “没问题!乐意效劳。饿了没,我泡面。”   “不饿,泡面难吃死了,我发誓再也不吃了。”   他默默煮了面,拉起纸巾搭在胸前,一脸陶醉的模样,夹起一块子泡面,放在鼻尖闻了又闻,嘴中闷哼着满足的□□。一口咬住筷子上的面,拉得极响,然后吧唧嘴,回味无穷“我的泡面技术,已经登峰造极,天下无双了!”说完再吃一口,瘫倒在沙发里,舒适的长长吐出一个“啊!”   “真的那么好吃?以为我没吃过泡面啊!”李雨芯受不了他浮夸的演技,但看了一眼大碗里红绿搭配极好的汤面,心中痒痒。   “你想干嘛?”他陡然起身,一只手抬起碗,一只手将碗遮住,一副逃跑模样。   李雨芯从沙发里挣扎起来,抓住他的衣服,抢过他半递来的筷子。   面还是那个面的味道,只是多了些香菜葱蒜,辛辣辣椒的味道,并没出奇的地方。李雨芯本不饿,却吃得火热,吃的香甜,如他一般回味无穷。他真的饿了,不停吞口水,却只是一旁浅笑着,欣慰的看李雨芯很快的将一碗面吃完。他不动,李雨芯却知道他是真的饿了的,他不再是骨瘦如柴的样子,每顿饭都能吃下很多东西。于是起身,照着他的样子很快煮好了一碗面,放在他面前,他却不吃。   点燃了一根烟,倒进沙发里,又满足起来“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李雨芯惊奇,第一次听他说起有关情爱的话,思索了片刻,不确定的回问“我算不算?”   “若我在你店门前,你没有反感,一眼就像如今,那就算。”   那就是不算,李雨芯气馁,她终是厌恶反感初见他时的乞丐模样的。   “不要让自己陷得太深,爱情不是习惯温暖,习惯纵容,习惯别人的溺爱。”   “凭什么?”李雨芯反驳着,不喜欢他这样高高在上的无视自己心中突然莫名确信的执着。   “凭我一个农村人在大城市里比你混得好!”先前那抹慎重叹息,只是一个不防备,他又嬉皮笑脸的轻松起来。李雨芯只能无奈的窝在沙发里,他不愿再说,就不会再说。   总像是一个孩子,说话做事仅凭自己的心意,从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想法。李雨芯不时会忍不下心中委屈,朝他怒吼。他永远也是,微微惊愣,随即微笑着抬手揉乱她的头发。李雨芯只能以为,他那嘴生得极好的白牙,笑起来的时候,自己终究是无法抵抗的,命中注定。他不是乞丐,是个农村人,他不是对钱财没有概念的富家公子,是个懂得节约的农村人,他不是个戏演的极好对自己图谋不轨的花花公子,是个内心简单又让人看不清为何沉重的农村人。所以,她以为的一切都不是,然后不知不觉间爱上了他,他却在她希望他是那样对她图谋不轨的人的时候,微笑着一躲再躲。   他在家里,从不改变的样子就是球裤背心,然后固执的在她短短的热裤,紧身的背心外披上了白色长长的衬衫,那衬衫可能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他嬉笑着说“干柴烈火,我大好青年,可能把持不住。”然后任由自己挑衅,鄙视,他会偏开头去。   那首钢琴曲《梦中的婚礼》,每天晚上都轻轻的循环着,李雨芯不知多少次梦中与他相见,看他一身黑色西装,拉起白色长裙的自己。欣喜中惊醒,清醒过来失望着站在小卧室去看睡着的他,他总是皱着眉头,扭曲着身子,在温暖的被窝里瑟瑟发抖,不时将踢开的被子,拉的整整齐齐。   学校里,大白天的也安静了下来,他刻意网购的剪子到了,兴奋的撕开包装,将剪子放在李雨芯手中,期待的问“合不合手?”   李雨芯试了试手感,很不错。他总是这样能对每一件生活用品都把握得很精确。   “我不相信街上理发店的水平,虽然也不太相信你的水平,但也没办法了。”他嘻嘻笑着,拉起一条凳子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端正坐下“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我一个帅气的发型,不要敷衍了事,要帅气!”他自己说着,散去额头皱起就有的抬头纹。   “再怎么打理都是只要皱眉就会半大老头的丑陋模样。”李雨芯将他的脑袋左右摆动着,修剪他乱了的短发。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不知他为何又在今天,想要打理自己,李雨芯好奇的问。   “不是约好了今晚和学校里的老师们聚一聚的嘛!既然我是发起者,当然我要成为众多男士中最帅气的一个,你也要是众多女士中最美丽的一个。这样才是郎才女貌,让他们这些在生活里浑浑噩噩的人看看,什么才叫生活,什么才叫人生嘛!”他得意的说着,无比的期待今晚的活动。   “有道理!”李雨芯都快忘了这事,听他说起,想想这许久平淡无聊的日子也同他一样期待起来。手下剪刀才精细起来,将他好生打理。   下午的时候,他又无比细心的,将她的长裙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处细小的缺憾都完整的弥补才满意的点点头夸奖“美女!那卖猪肉的老头说的对,我还配不上你。”   李雨芯得到她的夸奖,心中满意非常,傲娇的甩着裙子走进了洗手间,却被他阻止“保养可以有,化妆没必要。纯天然的你已经很美了,不用再伪装自己。”他很固执,很强势。   “狭隘的农村人!”李雨芯放弃了化妆的打算。   “如果化妆是你的爱好那是另外一回事,可那分明不是。”   “你呀!又要躲着我,又希望我各种好,不矛盾吗?”李雨芯抬手捂住他的脸。   “今天不用准备晚饭了,我们去吃我最爱吃的面条。”他拍拍手决定。   李雨芯随他又去吃过几次,虽不再嫌弃那小店的脏乱,可那面条真的不好吃。他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还总是嚷嚷着“真他娘的难吃。”然后哈哈大笑“可他娘的我就是爱吃。”李雨芯只能苦笑,他的身上太多矛盾,她都无力揭开。   他这是毛病,非要站在冷清的夜里,躲在来人看不到的角落里。明明自己早早的来了,却不肯先入场。一旁蹲着像个孩子一样的数着入场的人,时刻不忘将站的累了,不得不蹲下的李雨芯的长裙提起,不让这美丽的裙子被地上的泥土污染。   熟识的,不太熟识的人都来了,再三确定了以后,在楼下的玻璃里整理好自己一身条纹的黑色西装,又看了看完美的李雨芯,才满意的与她并肩走去。   显然,KTV在农村这样的镇子上,是个稀奇的东西,或许在场的老师们,都常有到县城里去玩闹的时间,但家乡风味自有它的味道。一个男人已经拿起话筒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乱成一团的包房里安静了下来,看他俩人各种惊艳。片刻才假装不在意,做着自己爱做的事。李雨芯很满意这样的眼光,看了他模糊的双眼一眼,他眼中也有得意的坏笑。   只是他准备的活动,他却不是最活跃的那个上,将手中拿着的一条好烟撕开包装,拿出一包,自己点上一只以后,随意的扔在台子上。微笑着点头走进去,竟然就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坐了下来,独自抽着烟,始终微笑着。   “喂!你这是来和别人拉拢感情的样子吗?就算是陪我玩,也活跃一点啊!”李雨芯在恭维中穿过去,拍他的头。   “你放开玩就好,怎样都行。我喜欢蹲在角落里看着,因为我是麦霸,一旦动起来,他们都不用玩了。”他得意的笑着,全然没有加入众人的意思。李雨芯不知道他是不是麦霸,也不知道他唱歌好不好听,但知道他又在刻意的装身段最高,最优雅的人。   满满一桌子的啤酒都开了盖,这些平日里都有老师形象的人很快肆无忌惮的玩闹起来,众星捧月,李雨芯被拉入其中。她看了一眼身后嚎叫的男子,他的歌声真是惊世骇俗,一副公鸭嗓子听来真是沙漠里绝望猴子的干吼。但他自我陶醉,一边唱着一边拉起略有羞涩的邵春妮,深情的唱着。   李雨芯好歹是城里人,其他不管,若说是喝酒玩闹,哪里会怯场。不停举起桌上酒瓶,与这些一年以后就不会再见的人们豪放碰撞。她是今夜的公主,酒精的氛围里,每一个男人看她的眼光都不够干净。   杜川仁吼完一曲,加入其中,原来也是个要酒不要命的男人,非要与李雨芯分个高下才罢休。一旁邵春妮似是看不下去,拉住杜川仁的手臂阻止。杜川仁喝得正嗨,连歌都不唱了,往身后挥手,推开担忧的邵春妮。   李雨芯疯起来也是个不顾别人感受的主,看到邵春妮的模样,也不在意,倒是角落里看起来颇为淡定无聊的田容让她来了兴趣。也差不多喝了个半醉,提着酒瓶,拉起邵春妮走到田容身前,大声说“以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田老师不要在意,今天是出来玩的,我们就放开了玩一次,以后就是好朋友,好姐妹。”一群人看她美丽,又这样豪放模样,都哈哈大笑起来,转眼间发现角落里,浅笑,坏笑的他,纷纷举起酒瓶前来,非要与他喝上几杯,他始终得体笑着,全都拒绝了。   “真扫兴,出来玩也放不开,邓老师可不像是城里人。”杜川仁摇摇晃晃的大笑着说,绕过几人,追着李雨芯前来“邓老师不喝,我同雨芯喝个痛快。”   “仁哥,你这不对啊!嫂子就在一旁,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们这些单身的秀点恩爱什么的?让其他名花无主的女老师也看看婚姻里的幸福生活,好让我们也有点机会啊!”   一旁半醉的众多年轻老师起哄,杜川仁看了一眼脸色冰冷的邵春妮,犹豫片刻,只顾着与李雨芯碰瓶子。   酒过三巡,许多人都半醉了,哪里还有许多束缚,见田容与邵春妮俩人,都不与其他女老师一同喝酒,歌也不唱,以为这俩人放不开面子,纷纷抬起酒杯前来敬酒。   田容熬不过许多恭维,只好喝了几杯,邵春妮却坚决的拒绝着,不肯喝。他们无奈,遗憾揶揄杜川仁“仁哥,嫂子这是不给我们面子啊!”杜川仁本就半醉,受不了这揶揄,将一个空酒杯强硬的塞在邵春妮手中,替她倒了满满一杯,大笑着说“喝!在老公身旁,放开了玩。”   李雨芯皱眉,避开杜川仁的酒瓶,她对这个男人真是嫌弃到了极点。大家都看到了邵春妮的不情愿,他这男人反而来为难。田容放下手中杯子,看不过去了,只好抢过邵春妮手中酒杯,扬头就要一口喝光。邵春妮却也来了脾气,恨恨盯着杜川仁,夺过田容抢去的酒杯,仰头就喝。只是才喝了一小口,就弯腰呕吐起来。   “杜川仁你是不是男人?”田容蹲身扶住呕吐的邵春妮,愤怒吼道。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杜川仁瞪大了双眼,被田容怒吼而生得火气忍得很是艰难。李雨芯也清醒了几分,慌忙与田容一起扶起邵春妮,却是一脸茫然,不知道正玩的开心,又发生了什么。   “喝一杯酒而已,又死不了人。我自己的老婆难道我还不知道?”杜川仁被落了面子,很生气的盯着田容。   “你知道,知道他怀孕了还让她喝酒?”田容大怒,李雨芯惊奇不已,低头时看到邵春妮脸上的哗哗的眼泪,不知道是酒呛的,还是杜川仁气的。   “俩个月的身孕,喝点酒没什么吧!浅浅的喝一口也没什么影响的啊!”这样说起来,杜川仁酒醒了几分,也愧疚起来,说话小声了许多。众人本玩的开心,没想到突然发生了争吵,气氛顿时就尴尬起来。   “无药可救。”田容再骂一句,扶着邵春妮往外走,李雨芯愣愣站住,看到角落里的他脸上依旧的坏笑,冷冷的样子,有武侠小说里那种不明不白的邪气。门口,田容不停给邵春妮擦着眼泪,似是忍不下这口气,转身大步走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对杜川仁打去。杜川仁看到了田容的手,毫不犹豫也抬起了手。一众人顿时慌乱惊叫起来,各自抬手捂住嘴,等待接下来俩人就会响亮在彼此脸上的耳光。没看到角落里,始终远远看着这一切的他异常灵活的走来,抬手挡住了田容的耳光也挡住了杜川仁气得颤抖的手臂。   “女孩子,这样粗鲁可不好。”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田容幽怨的看着他,眼中满是责怪。“这种事应该男人来做。”他依旧微笑着,突然回身一脚踹在杜川仁的肚子上。推开身后田容,杜川仁歪歪扭扭的爬起来,俩人眼看是要扭打起来了。一旁看戏的老师们,才纷纷来劝拉住俩人。   李雨芯看看冷哼的田容又看看他扭曲的面容,真是惊喜莫名,原来他生气的时候是这样子的,好有男子气概。才醒的酒意,又醉了几分。   艰难将俩人分开,他还不忘将一身西装整理好,没好气的喊道“今天没有愉快的心情了,各位老师心中对我所有的不满就继续保留着,到此为止。散了吧!”田容上前一步,犹豫着想要说点什么,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走到门前轻轻拍着邵春妮的背。   意兴阑珊,他下了逐客令,这里虽不是他的家,但他是最有钱的人,说话能算话。他本意是让自己与众人没有隔阂,却半途而废。众多人只好拉住挣扎怒骂的杜川仁往外走。包房中突然冷清了下来。满地倾倒的酒瓶,流成河的啤酒,让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刺鼻的酒味。“这样才像个男人,像个正常活着的人嘛!”李雨芯嬉笑着,抓着他的手臂靠着,直觉得他此刻生气的样子好迷人,忍不住就想亲吻他气歪了嘴。   他又躲开,默默躲在屏幕前点了一首歌,楼下依旧纷乱的吵闹着,他安然的坐进沙发里,轻轻的唱起来。“那女孩对我说,说我是一个小偷,偷她的回忆,藏在我的脑海中,她渐渐忘了我,但是她并不晓得,遍体鳞伤的我,一天也没再爱过。”他的声线很好听,清脆沙哑各半,音调很准,高的音唱不上去,他就沙哑着倔强的吼过去。原来他真的是个麦霸,唱歌很好听的麦霸,他唱哀伤的歌,会有他模糊双眼里悲伤落寞的感觉,很动人。李雨芯醉了,在他身旁坐下,靠在他肩头,静静听他轻轻的唱着。楼下还有深深的哭泣声飘来,那是她在这个镇上的唯一的好朋友,她却不想管,只要听他的歌。   他唱完了,脸上再没有了笑容,好像有泪!李雨芯没能看得太清楚。他将手中的话筒扔掉,将她背起,走下了楼道。停下来的时候,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她身上,才又将她背起,一步一步往学校里走去。   李雨芯其实还好,只是眷恋他细心的温暖不想动弹,任由他大汗淋漓的把自己背回房子里,放在小卧室宽大的床上,温柔的替自己脱掉鞋子裙子胸衣,她有酒意,只想将他拉入被窝里,深深吻住他抿紧的嘴唇不放,期待他是个小人,乘人之危。只是他刻意的很小心,本能里也是如此细心的男人,以至于他的手都没有碰到她的皮肤丁点。李雨芯闭着眼,感受着他拉来将自己盖好的被子。那就像将她连带她的爱情扔进了棺材里,残忍的盖上黄土。   李雨芯挣扎着沮丧似连动弹的力气都丢失,任由自己软软的在眼泪中睡去。在这样只是突来的开头,自己冲的太快,好像心中再生不起停下脚步的情绪。   醒来的时候,他还穿着球裤背心,紧紧的勒住小熊,蜷缩在沙发里,手臂上小腿上的鸡皮疙瘩清晰可见。依旧皱着眉头,脸上写满苦痛。灯还在亮着,沙发前的茶几上钢笔歪斜的靠在笔记本发黄的纸张上。   李雨芯将他昨夜沾满酒味的外套搭在他身上,才看到他脸上淡然了几分的安详睡意。看了一眼自己□□裸的上半身,只能失望的将他宽大的衬衫套在自己身上,拿起茶几上他许久没有动过的笔记本,窝进沙发里,抱起沙发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特大白熊,看他怀中脏兮兮的小熊在这大白熊面前,如此可怜的一无是处。   十月二-三号周三-四阴雨   时间不太对,我记得应该是周五晚,周六。人很多,走道上都是醉意深深,昏昏沉沉的大学生,呕吐物里奇怪的味道随着酒精刺痛鼻尖。你厌恶的皱着眉头,想走。又因为吧台的服务生太客气的话语,你脸皮薄很羞涩,坚决要走,其实我也很羞涩也想走来着,但想想离开了,就再找不到这样的地方,我想要的浪漫就不在了,那不好。如我这般自负的人,又怎么能够退去,而且是因为你,我希望你笑,笑的像个单纯的孩子,像我唯一骄傲的公主,你本就被爸妈宠坏,我只不过顺势而为罢了。所以我不能退去,我要骄傲的像个王子,摸着裤兜里的□□,目中无人的面对服务员,将你挡在身后,大声的说“一个小包!”我才不理会那该死的服务员的问话呢!我们有几个人同来与他何干。但其实我还是撒了谎,因为我们都只是农村孩子,就算以大学生的身份见过了一些世面,其实内里还是对城市藏有敬畏的。所以我抬手,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确定的对他说“俩……三四五个吧!不太确定。”   你真的偷笑得像个孩子,但不像公主,还像个傻子。但不管了,我们坐在小小的包房里,我兴奋的左右查看着,想要打开大屏幕,先唱一首歌再说。可是先前来的次数不够多,不知道怎么打开。那该死的服务员端着果盘进来了,他没给我面子。我很确定,因为你在沙发里笑得都歪倒了。我很气愤,为什么他要正大光明的说“前台那边在启动,你们稍等一会就好了。”我不知道吗?这种常识我不知道吗?是的,我的确不知道,所以我只能继续装得高大深沉,并礼貌的对服务员说“谢谢!”哇!同城里人说谢谢以后,看到他点头的微笑,感觉真好,好到我都快要自满起来了,自满起来手舞足蹈。   可你把我拉住,按在沙发里不让我动。依旧笑得止不住,我想啊“就当我在演戏吧!能让你开心大笑,就算丢脸了一些,也是值得自豪的。”所以我抓住闪躲的你,任你挣扎着深深将你吻住。我是个运动员,你就算一点不瘦弱又怎么可能逃得了,所以你很无奈。只能任我吻完了你的唇,然后嫌弃的擦着嘴,对我吐口水。接着看我伸出舌头,想要将脸上星点的口水舔掉,你才嫌弃的一脚将我踢开。其实你不知道,我早就悄悄的擦过脸了,本来就是零星的看不见的几点,像是路过学校花坛时,那浇花的水龙头喷洒的在脸上水雾,又哪里真的能有你的口水残留。   也不管了,大屏幕亮起,我得将事先就准备好,最适合我歌喉的歌全部唱给你听。可能是烟抽得多了吧!不!后来我才发现,是那家KTV音响质量太差了,所以我唱得不好听,又被你嫌弃了。不过那不重要,你很快就要工作了,不能总是这样骄傲的不想融入社会里去,至少出来玩要能放的开,至少别人把话筒塞进你手中的时候,你能唱一首好听的歌。   你真的笨笨蠢蠢的,挡不住我的怂恿鼓动,然后唱了人生第一首歌。我就能确定了,你说的,小时候在山间小路上也敢高声歌唱得话,那不是在说大话,你曾真的大声唱过歌,只是后来人前再没有唱起的勇气。你唱歌真的很好听,就像平时不经意间轻哼起来时候一样,只是今夜你不在羞涩,所以越发好听。我看你的笑容,听你的歌声,醉了。只想深吻里,却又被你一脚踢飞。   你唱了许多歌,真的。那些歌都太老了,也太纯情了,不适合这个时代的我们,不过好听就是了。毕竟我只是想你不用对唱歌这件事抱有羞涩的心理。   当服务员又再进来的时候,你羞红了脸。因为他听到了你的歌声,你扔掉话筒,藏在我的背后,又像个小女孩,我又不是你的爸爸,你怎么老是躲,不过我好得意。我与那服务员神神秘秘了一番,你好奇的掐着我的大腿,我只顾笑。像你这么蠢,没有丝毫浪漫细胞的文科生,又怎么能懂我理科生的浪漫。   所以那是个surprise!当我身后的蛋糕放在桌上的时候,你哭了,笑着哭的,笑的好开心,哭的好感动。你挂在我身上,深深的吻住我。许久,才扭开头去,擦掉脸上的泪水,并对我又吐了口水。   我们点燃了蜡烛,我握住你握紧的手,微笑着看你许愿,然后好奇的问,你神秘的笑起,得意骄傲的偏开头去,不告诉我。后来我还是知道了,是你告诉我的,你许愿要同我到白发苍苍,不死不休。   我没有再问,其实猜到的差不多,只是没预料到你用上了不死不休这样厉害的词语,我想你毕竟是文科生啊!用词厉害那是理所当然的。于是我们唱歌,你唱我唱,合唱,唱情歌,唱我给你点的情歌,唱你给我点的情歌,唱你给我们点的情歌。那蛋糕没有动过,后来被你一脚踢飞了,摔得粉碎。我就说嘛,从前的你是粗鲁的,再怎么伪装也还是会不经意间暴露粗鲁的本质。   后来,果盘吃了个精光,你我的嗓子都哑了,歌也全唱完了。我读着秒在十二点正的那一秒拥抱你,你没有挣扎,挂在我身上,像从前一样,我还是那个在第一秒对你说生日快乐的人。   那天晚上回到我们的小窝里,你没有挣扎,睡得很好,都不用我像往日一样,要经常惊醒过来,替你盖好被你踢开的被子。你终于是像个美丽的公主,嘟着嘴,微笑着安睡。   可是……   今天,不再是我们俩个人的KTV了。我有钱了,不用羞涩了,可以勇敢的面对服务员了。却只能感慨我心里还是那个我,你却一切都不再是那个你。   很遗憾生日快乐,说给你的,我只能对自己说。   李雨芯读完了,长长的日记,不,长长的他回忆里的一个片段。原来,他不是为了与学校里的老师增进感情。   “是啊!如他这般内里骄傲自我的人,连别人的羞辱咒骂都能一笑再笑,又怎么会在意这许多都不用太熟悉的人。”李雨芯苦笑着轻叹,看着他困倦的睡意里,脸上熟睡时没有伪装就会被看得清晰的苦楚。   他曾让自己都活得不像是个人的样子,一个最破烂让人厌恶的乞丐,却依旧记得那个她的一切。他依旧兴致勃勃的提前准备好了,给她过了一个生日夜,只是他们终究不再是曾经,所以他不能有那个生日蛋糕,也不能再唱曾经唱过的那些情歌,只能无奈的唱那一句“她渐渐忘了我,遍体鳞伤的我一天也没再爱过。”李雨芯将沙发里的大白熊抱在怀中,再去看他怀中脏兮兮的小熊,心中苦涩,那小熊即便脏也比这更温暖贵重的大白熊珍贵。许多时候的定义,关于珍贵,标准只能是人心中赋予它的意义的深浅。   李雨芯觉得自己的双眼有些突然的湿润,那湿润猝不及防就蔓延到脸上,看着茶几上满满的烟灰缸,李雨芯拿起他的烟盒子,默默地点燃了一支,烟雾入肥,呛了,她重重的咳嗽起来,眼泪越加止不住,她反而觉得心中沉重苦痛,减轻了许多。他原来是个痴情的可怜人,无人能诉说,无人可依靠。用许多的岁月,将他忘不掉的曾经岁月,编制成一个个坚固的牢笼,将自己死死的锁住。   所以他看到自己的美丽,能由衷的夸奖,却能不心动。所以他看到自己的小裤衩,看到自己的胸衣,看到解掉胸衣之后□□裸的自己,都像是看风景,远远的看看,才能在心中没有任何野兽的本能欲望,不触碰,不扰乱。   泪眼中,李雨芯连连咳嗽着,却不愿放掉手中的烟,她在抽,一口一口,抽着他苦涩的内心中的味道,也是自己心中的味道,像是一杯加了盐醋的冷茶。   似是烟味刺痛了他的梦,他皱着眉头佝偻着痛苦的咳嗽起来。李雨芯不忍,终是不愿为难自己也为难他,熄掉了手中的烟,将他扶起,往大卧室里走去。可是他健壮起来了,太沉重,李雨芯不能将他扶得很好,他惊醒了,挣扎着站在一边。   打了个呵欠,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说“几点了,饿了吧!我去做早餐。”   “不饿,不用准备了,吃不下。”李雨芯在他挣扎的时候悄悄擦掉眼中的湿润,心中很疼,上一次他从沙发里弹起来,说“起那么早干嘛,睡不够美容觉会很快老去的,再去睡一会,我做好了早餐再叫你。”其中的溺爱,其中的霸道不容拒绝,那时有多温暖,此刻他的话就有多平淡,若没有比较就不会在人心中触动涟漪,若有比较只能让人心中悠凉。   “随便煮个蛋也好,很快的。”他走进了厨房里,往锅里加了水,放进俩三个鸡蛋。   “我看了你昨晚写的日记……回忆。”李雨芯忧伤说着,她想他心头的秘密,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吧!他会对自己生气大吼的吧!   “嗯!藏在心里太久了,快要腐烂了,写下来,忘了的时候可以看了再记起,万一笔记本掉了,有个看过的人,将来可以告诉我。”他淡淡说着,盖上锅盖走出来,皱眉,粗鲁夺过李雨芯手中的烟,大声说“不要放纵自己。”   “为何要给我看?为何要带我来,她是谁?”李雨芯埋头在怀中,呜呜哭泣。   “抱歉,你只需要做好一天俩顿饭就好的。”他脸上的歉意很真诚,只是这不是李雨芯想要的回答。   默默无言,他一个人抽着闷烟,任由李雨芯哀伤的哭泣着。等到锅里的鸡蛋煮熟了,才起身去取,剥得干干净净,固执的抬起李雨芯的头,将温热的鸡蛋放在李雨芯手中。   “吃吧!”他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竟然还能浅浅笑起来。可那笑容真的有魔力,李雨芯看得深了,也就不能再为自己伤痛着,接过他手中的蛋,整个塞进嘴里,他又递来水,轻拍她的背。   李雨芯看着他的笑脸,只能想“那是他的曾经,不再是现在了。从一开始他就是个双眼模糊的人,再怎么样,他都是温暖的,迷人的,那今天又怎么会不同呢!”艰难的吞下了嘴中的蛋,李雨芯很快笑起来,趴在他肩头,轻轻的闭上眼。   安静中他的肩头很温暖,李雨芯在所有的不解的问题之外,美好的想着“他是个被冰封的人,但在温暖里,总能有融化的一天。”这就像是自己带着一个名侦探的心里来,将侦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离奇案件,变成了自己的奇妙冒险而已,那没什么不好的。   ☆、第 8 章   那样俩个人的世界中,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渐渐清晰起来。   他的手机一直就放在茶几上,他会经常的拿起,然后在屏幕上漫无目的的滑动着,接着意兴阑珊的轻轻放下。联系人里只有俩个备注,上一个接通的电话是在三个月前,那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上一个他播出去的号码是在一年前,也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所以那俩个有备注的号码就显得异常的神秘尊贵,只是翻遍他的通信记录,也找不到他与这俩个备注上一次通信的时间。   李雨芯想这俩个备注应该是他曾经最珍贵的人吧!珍贵到都不用本来的名字,一个备注“胖”,一个备注“逝去”。她没有问起,想等待那俩个备注的号码在他手机上亮起的一天,看看他会是什么样子,或许才能看到他最真实的样子。   “你的家人呢?”李雨芯忍不住再问起,她想的爱情,若是让失去的人痛苦茫然是很正常的,但时间总会抹平一切,让当初难以承受的痛苦都得到平复,还有友情还有亲情,能够让人温暖着微笑。可他那时太瘦弱了,瘦弱得让人可怜,可怜的时候又让人厌恶,厌恶他是个脏兮兮的乞丐。有家人的人不应该像是那样。   他犹豫着,抽出了一支烟,又放了回去。眼里带着痛苦后悔自责的眼泪,软倒在沙发里,没有回答,浑身痉挛着。   李雨芯只能将他紧紧拥抱,不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婴儿。可是他的心中的世界,真的有太多的防御系统,让他与真实世界的温暖,永远隔得那么远,哪怕在她温暖的怀中。他还是冷冰冰的,看起来,像是无助的孩子,扔在寒冬里哭泣着迷茫的孩子。   他起身的时候,早晨已经走完了,走到了下午,可以吃晚饭的时刻,李雨芯不知在他肩头在睡与醒之间来来回回了几次。只看到他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勉强稳住,颤抖着手臂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走到窗口看着窗外的荒山。   七天的假期,大部分时候他窝在沙发里抽烟,或者用心备课,偶尔的时候他会坐在电脑前许久不动,一个人看着,不时忍不住大笑。李雨芯好奇的去看,眼中就只留下了神奇与古怪。他这样的人,原来心中也有自己一个钟爱的游戏。   这很好,至少他在看游戏直播的时候,他像是个正常人,会笑,开心的单纯的笑。   李雨芯问“看别人游戏直播有什么意思?既然那么喜欢,还不如自己玩呢!满屏的弹幕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语,还到处是骂人的字眼,素质极差。”   他得意的笑着回答“你完全说中了重点,不过这才是弹幕有趣的地方。玩游戏的人又有几个是有素质的?更不说看直播弹幕这种事,毫无束缚,可以任意发泄自己心中想要发泄的任何黑暗。”   “那你这么喜爱这个游戏,为什么不玩?”   他才怅然若失,颇为后悔的回答“以前我钟爱,躲进网吧里就不想再出来,那时候穷,可就算去上网了就没有钱吃饭,只要有烟我也会选择去网吧。直到有一天突然醒来,发现我所有的一切美好都随着我对网络游戏越加无法自拔的热情高涨起来而逝去的时候,我的手才颤抖起来,那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第一次害怕了。我才思索,我只是个农村的少年,没有底气也不应该有勇气肆意享受人生。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他将电脑桌面的游戏入口点开,鼠标放在账号密码的输入处,手指却颤抖不停,不能在键盘上按下那一堆字母与数字构成的无意义账号。沉默片刻之后,叹了口气,关闭了游戏入口。继续看他偶尔才看的游戏直播,偶尔会欢笑起来,指着电脑屏幕里,游戏直播中的某一条弹幕给身旁李雨芯看,哈哈大笑。   李雨芯疑惑看着他指中的那条弹幕“这个主播技术太差,素质极低,关注了!”不知这话语的笑点在哪里,他为何能笑的那般忘我。他没有解释,对网络游戏从来没有认识的李雨芯瞬间失去了所有探求的兴趣。   “能不能找个时间,带我去见见你的家人?”更多的时间里,房子里都只有俩个人的存在,可他总有自己能做许久的事,比如备课,他一头钻进去就可以很久不停息,极为认真。但李雨芯没有,她的工作只是一天之中的午饭和晚饭。偶尔他会兴致勃勃的自己做菜,偶尔他会拉着她去吃那根本不好吃的面条。李雨芯发现自己彻底的闲着,整天整天的学他一样窝在沙发里。虽然在他身旁就算俩个人一直的沉默下去,她也不会厌倦,甚至更多的时候,他都是那个小幽默许多的人,李雨芯还是不愿和他这样一直窝在这房子里。她知道,这不是俩个人缠绵悱恻,怕被人打扰的世界。对他,应该是一座坟墓,对她感觉像是在坟墓里看着他腐烂,这样的画面太残忍,李雨芯想自己只是个弱弱的女孩子,不能安然的在一个人的坟墓中看着他曾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一切证明随着肉体的腐烂消散,那样腐烂的躯壳,弥漫在坟墓中不知会持续多久才能找到前往来生路的孤独灵魂,应该让人觉得很可怕,所以李雨芯害怕,不想总是这样持续下去。   他放下手中备课本,仰着头,淡定回答“嗯!可以!”   “什么时候?要不今天吧!我随你回去应该打扮成什么样子?他们问我是谁的时候,我该怎么回答?”李雨芯惊奇起来,她觉得如果他愿意让自己见见他的家人,那一定意味着他心中对与自己的某种认可。她可以不在乎事实是怎样的,乖巧的可爱的,博取他父母的欢心,然后让他们默认自己这个儿媳妇。只是这样想想,想到他父母农村人普通的穿着,黑瘦皱纹的脸,淳朴简单的目光,突然觉得原来农村人也可以是非常可爱,非常值得崇拜的。他们的眼中总是慈祥,总是慈祥满意的笑容,看着他们干成了一番大事业的儿子,看着他们这个来自城市里完美无缺的儿媳妇。   只是,他的回答是一瓢冷水,永远文不对题,看不到一点即将荣归故里的喜悦,轻轻说“等等吧!”   一道明晃晃的雷电,没有出现在十月国庆小雨绵绵的山城中,却出现在李雨芯的心头,她惊醒,他总是个奇怪的人,是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没来由心中的慌乱疼痛,让她担忧他早看透了自己心中的小花花肠子。所以即便自己的小心思里,存在着的是他们二人都清清楚楚的谎言,可哪怕只是谎言他都不愿意给于她一个尝试的机会。   或许不是这样的吧!李雨芯安慰自己,弱弱问“是家里离镇上太远了吗?”   他又再看那荒山,目不转睛的看。李雨芯学着他的样子看了许多次,每次都很用心,看得很久,却总看不出,那黄泥裹挟巨石的荒山迷人的本质在哪里。   “累了吧?”许久他醒过来,莫名其妙的问。李雨芯懂,所以又惊喜起来。   “累了!”   他把茶几上一堆的作业本分成俩半,一半三分之二,一半三分之一。   “你看看作业本上,我给了优加的学生,在作业本末尾写一句鼓励的话,能让他们看到我对他们的肯定,赞扬的。最好是让他们觉得我是在夸他们最聪明的句子,要短。”他说完,又低头认真看身前的作业本。李雨芯没来由一阵失望,本以为他看自己太无聊了会给自己一份惊喜,哪怕出去走走也好,原来什么都没有,还要做这无聊的工作,但早习惯了无可奈何,只能嘟着嘴,埋头去想他要求的句子。正气闷着,与手中的作业本较劲,他才轻轻说“做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坏笑起来。   李雨芯当然满意,当然惊喜。当然心中丧气的想着,他这人说话做事前后总让人摸不着头脑,你不懂他的温暖为何会突然冰冷,让你的心脏抽搐,也不会懂他的沉默为何会突然喧嚣,让你的失落变成狂热的喜悦。   “惊喜吧!是不是觉得明晃晃的雷电轰下来,让人惧怕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大大的英文单词surprise!”他的坏笑,总在最应景的时候出现。让他给你准备的惊喜,在你心中变成最动人的情话。李雨芯想,这个时候,画面应该是在他记忆中出现过,他还深深珍藏着的那样。只是他的笑足够坏,却不愿深吻自己,自己也就不能对他吐口水。   “嗯!就是这句话,与小时候我听到的一样。那时我是个留级生,有一天,我的班主任在班会课上对全班同学转达了我的数学老师的话,是这样说的‘你们数学老师说,邓仲宪同学是他遇到过最聪明,最有灵气的一个学生,虽然他是是留级生。所以你们更要好好的努力,不要让你们的数学老师看扁了’。一句我是最聪敏的肯定,直接就让我从吊车尾,变成了最好的学生,你要知道,我的数学成绩到五年级没及格过,但那一年的期末考试我得了一百分。一百分啊,在农村的学生的心里,一百分简直是个神话一样的数字,在此之前,只有一个远古大神拿下过。”不知他为何如此兴奋,兴奋得奔奔跳跳,得意极了,说话时唾沫横飞。   他真是个简单美好的孩子!   “所以呢?”   “所以你在这作业本上写的,‘你很聪明,加油!’这句话很好。”他才觉得自己的兴奋过了头,弱弱回答,一脸无辜的样子。   李雨芯看他耍宝,忍不住笑起来,将一副可怜无辜模样的他轻推开。他配合着笑,自言自语“果然,对我这样的幽默,每个人都会笑。”   默默微笑了很久,他起身将沙发旁最后剩余的袋子拿过来,将袋子里的衣物胡乱倒出。   李雨芯第一次见他穿牛仔,浅灰色的衣服裤子,红灰条纹的拉长衬衫。一脚踢飞了沙发旁的皮鞋,他很快换上了从没穿过的高帮布鞋。随后将一堆同样牛仔制式的衣物从李雨芯手中抢过,又塞在她怀中,将不情不愿的她推进大卧室里,关上了门。   “早就被你看完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李雨芯隔着门吼叫。   他义正言辞回答“不知羞耻,粗鲁!”   车开过学校大门前长长的一排房子,他在街口停车,下车买了一盒子麻辣土豆条,放在李雨芯手中。路上的人都避开一旁,羡慕的看着他的车,看着他的人,他应该是很帅的吧!就算没那么帅气,有一身衣装的衬托,以足够让这农村路上的人惊艳才对。   挂着超市牌子的零食店前,他又停车,走进商店里,很快拿着许多零食回来,依旧是甜的辣的应有尽有,与他平常来买的一模一样。   “哦哟!邓老师穿的这么帅气,是去相亲呢!不如就先和我相亲一次吧!”小店里偶遇的女老师调戏他,他脸色略微窘迫的红润,逃也似的跑回车里,关上车门。   “哦哟!邓老师,要不要和小女子相亲啊!小女子秀外慧中,美丽动人,学识渊博,家里老爸在山上有一个煤矿。”李雨芯看他模样,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调侃他。   “认真点!”他假装严肃,脸上更红,偏开头去。   “恶心!”李雨芯看着那个现在商店门前的女老师,又想想先前自己可以的娇生惯养的语气,只觉得头昏脑涨。   他反而平静起来,将所有的零食全塞进李雨芯怀中“那不叫恶心,那叫俗气。当然,这样的俗气,我很喜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车子开进这座山城之后,第一次往镇外开去。不是来时的方向,他说来时的路,算是好的,因为一直走,是去县城的方向,现在走的是与来时路刚好相反的方向,他以前走的时候,是借的别人的摩托车,他说这条路很烂,烂得摩托车在路上嘟嘟的走,就像瞎子爬山,要得有许多的试探步。   “失误!”他很尴尬的笑起。一条倾斜向下的路,算不上工工整整,但也不是他说的那样到处是陨石砸出来的天坑。甚至比来时的路要好的多。“我倒是目光停留在了很久前,如今都是有钱人了,这目光还是如此短浅,真不好。”不知他诽谤自己,为何又笑的如此开心。   李雨芯已经很了解他,生怕他会不知怎么的,又突然冷起来,不敢与他讨论这个话题。只看这一条俩旁高山夹住的土路,蜿蜒而去的地方,尽头像是一张吃人的嘴,他们像河水里随波逐流的鱼,往那大嘴里滑去。   风景渐好,有许多的树林到山腰处,看起来不是他们的廉租房背后光秃秃的荒山。十分钟的路程之后,山脚下,马路旁还要低矮许多的地方,有一条碧绿色几处平静,几处波涛不大不小的河。   听他说起“小时候贪玩,夏天很热,找不到去处,就走很远的路,很远很远的,来这条河里游泳!早上吃过早饭就来,一直玩到下午可以吃晚饭的时候,才饿着肚子远远的赶回家。”   李雨芯幻想,那样肆无忌惮的童年生活,是她不知道的样子,想不出来就不再深想,只是疑惑这里的是他的家乡,他说的很远很远又是多远,难道比前方尽头连山都模糊掉的地方还远吗?   十五分钟的路程,他将车停在河水流过的大桥上,那桥其实不大,只是很高,所以比较起来,与桥前后的泥土路面比较,这座桥的混泥土地面,桥上老旧的护栏都让它看起来是一座大桥。   他就站在护栏后,张开双臂,欢笑着,不顾路上奔驰的摩托车上鄙视的眼神,大声喊道“我回来看你啦!算了,还是恐高!”说着身形摇晃,往后退了一步。李雨芯站在他身前一步,这桥真的很高,桥下那潭平静的河水,流得很慢。看起来像是个碧绿幽深的坛子,有几分阴森的气息。俩旁的垂柳的不死不活的摇晃着。算得上是一处可看的风景,但并不能让人惊喜后迷恋。   “恐高还看,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风景。”李雨芯嘲讽道,心中却很满意,很甜蜜。他抓住自己的手,握得很紧,像个孩子一样颤抖着紧紧靠在自己身旁。   “以前就喜欢这种看起来河□□的地方,夏天太热的时候,很多次我都想从这桥上跳下去,就像十米跳板,再来几个优美的入水动作,想想那鹰击长空,随后鱼翔浅底的感觉,就忍不住要先迷失了一半的自己。”   “最后呢?”李雨芯好奇的问,他描述的画面,真的很动人,向往自由原来他的心中也深藏着。   “最后?”他很疑惑,挠挠头说“我恐高啊!恐高怎么跳!”理所当然,一点也不认为不丢脸,颤颤巍巍的跑回了车里坐下,半晌身体才停止因为恐高而生的颤抖。   李雨芯大失所望,她还是不懂他的追求,在这破桥上,看一眼河水?那还不如在家里呆着,至少温暖一点,不用在这小雨里,踩着这许多的烂泥。   他默默不说,发动了车子。一条笔直的路,穿过一排晦暗树林遮掩的路,车子避开向上爬去的路,选择了一路倾斜向下。天上浓厚的乌云开了一个口子,漏出几许阳光。   车子停在唯一的杂货店前,他打开车门下了车,就在眼前,连接着杂货店,是一座矮桥,桥很矮,却比先前那座高桥宽很多。他沿着桥边静静地走着,暂停的小雨下挣脱来的阳光里,他像个愁肠满腹,郁郁不得志的文人墨客。走完了,又往回走,很慢很轻,站在桥头,看桥正对的方向,如腐肉堆积般破烂的山路爬升而去的地方。   “哎!哟哟哟!这是……你是不是那个……小邓啊!真的是你!”杂货店里的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孩子,不确定的走到他身旁,随即惊喜的大叫起来。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羡慕的说“几年不见,混大了嘛!看这车的样子不便宜吧!这衣服也穿的太时髦了吧!不过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太花了。”   他回头,像是受到了惊吓“你怎么在家里?”   “我这不是生孩子嘛,趁机回来休息休息,外面的生活太累了。”那女人说着,就要拉他进杂货店里坐坐。他委婉的拒绝“下次吧!”   “喂!不给面子不是,买卖不成仁义在,虽然我们许久没联系了,但见面总还算朋友。不能赚了大钱就不认人了吧!怎么说当初我们也是好哥们,我还很看好你来着……”她说着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叹息了起来“还是一个人吗?”   他没回答,转过头去。   “你这又是何苦呢!”那女人腾出一只手,安慰着轻轻拍他的肩,继续说“你啊!有钱了难道还不能过好生活吗!”   那时,那句话,像是将他所有的防线都击溃,他回头,突然拥抱眼前的女人,隔着她怀中的孩子。   “对不起!”他就那样突然的大哭起来,眼泪哗哗流下,淋湿了女人怀中小孩的头,他不顾,那女人也不顾,他大哭伤心绝望,那女人不忍只能一直拍他的肩。他紧紧拥抱那女人,眼泪越流越急,婴儿也在母亲怀中不能安然,哇哇大哭起来。只是他的撕心裂肺,似是没有未来,沙哑的哭泣却比那婴儿尖刻的哭声更让人不忍听闻。   “干啥呢?干啥呢?伤风败俗,你这败家婆娘,都嫁人了,抱着个孩子,想干啥呢?”杂货店里,那老妇人嚷嚷着急忙跑来,拉开那女人。   他才意识到不妥,转开身去,快速擦掉脸上的泪痕。   “妈!你说什么呢?”女人责怪说。   他已经好了,回头就在微笑“阿姨,你别误会,我只是好久没见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你这二愣子,我可告诉你……你是,那啥?小邓,那谁的男朋友来着?邓什么来着?”老妇人惊奇的看了一眼他如今的模样,又看了一眼店门前的车,脸上笑起来。   “邓仲宪!”他轻轻回答。   “不对!不是这个叫法吧!”老妇人皱着眉头想,想不明白,记不起来。   “妈!没你事了,搅和什么呢!”女人责怪着,将还想在唠叨几句的母亲推进了杂货店。   李雨芯姗姗来迟,默默地站在他身旁,刚才车中,她没敢下车,才看到他真的只是个可怜的孩子,心中藏着的是足够压垮他的沉重,所以他在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中肆意的哭泣的时候,才会那般忘乎所以,才让人一旁看着,可怜他。   “这位是?”女人打量着李雨芯,不知为何刻意的保持着距离。   “我叫李雨芯,嗯……是他女朋友。”李雨芯想,眼前的女人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吧!所以他才能放下自己的伪装在她怀中那样释放自我的哭泣。   他没有辩解,又走到了桥对面,走下了桥头,沿着河堤下的鹅卵石河岸走,走向下游不远处,愣愣的看着对岸石壁上依旧葱翠的竹林。   “到家里坐坐?”女人微笑着招呼李雨芯。   李雨芯很想,特别想,想去杂货店里坐坐,听这个女人讲讲他的故事。看了一眼杂货店里围成一圈赌博的农村人不论男女,都写满了粗俗俩个字,她又拒绝了,但还是开口问“你们是朋友吗?”   女人回答得不是很肯定“算是吧!许久没联系了。”   “为什么呢?”   “他曾是我朋友的男朋友。后来不是了,就远了。”   “能告诉我你的朋友是谁吗?”李雨芯小心翼翼的问。   “他没告诉你吗?”女人惊奇反问。   “我家在省城,他带我回家乡,什么也没告诉我。周围似乎也没有认识他的人,所以我不知道他的过去。”李雨芯丧气的说着,看着蹲在岸边无聊的扔着石子的他。   “家乡怎么可能没有人认识!你们回来干嘛的?”女人越发疑惑。   “他说要在云台中学做一年的老师,就回来了。”   “云台中学……”   女人走到桥头,也看着往河里扔石子的他。眼中竟有种敬佩的神色,随后这敬佩变成了看着远方大山的羡慕。   “他们的过往,没有许多清楚的人。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当时,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是最美好的。”   女人不再招呼李雨芯,独自走回了杂货店看不到的地方。李雨芯看着远处河岸的他,只想不在乎他的伪装,不敢去可怜他,只想让他温暖一点。   沿着河岸,那很难走的路,李雨芯在他身旁蹲下。   “为什么不否认?”她轻声问。   他还在扔石子,不回答。   “为什么不?”她固执的问。   他还是扔石子,不回答。   “为什么?”李雨芯知道自己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哀怨,没有酸涩,她只是想听听他心中的答案,所以她固执的问,和声的问,听起来像是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他搬起一个大石头,扑通一声扔进河水里,说“当面拆穿别人是很不礼貌的,我也不想让别人当我是个可怜人。”   “所以呢?”   “所以算你霸占我,算我利用你。”   所以我到底对你算什么呢?你为何要避而不答。   “很好玩的!再烦恼的人,都能安静下来。”他将一个石子放在李雨芯手中,笑着说。   李雨芯失去了力气,手中的石子滑落身前河水中。她觉得自己有如这条河水一般的眼泪等着流淌,却不想在他面前流出。就好像他心中也有同样多的泪水,却绝不在自己眼前流出一样。只有在路边偶然遇到那样的女人,遇到之后可以说上几句话,说完了就没有了联系的女人,他才会让自己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哭泣。   他又捡起一个石子,放在李雨芯手中,说“别乱跳!都看到了前方是雨天,就别再跳进去。”   他说“奋不顾身的跳进去,会被人耻笑,笑你蠢!纵使是黎明碧蓝的天空,让你满怀希望的跳进去,你也不能知道,黎明过后的正午,它是依旧的蓝天烈日,还是突然摧毁一切的狂风暴雨。”   他说“我已经被深埋,被深埋的人在腐烂,腐烂的人不应该被人放在心中。”   他说“我累了!海市蜃楼因为太美所以才遥不可及!我送你回去吧!趁早。”   她还能怎么办,或许只能蹲在河岸边埋着头,遮住双眼默默的流着泪。   然后,扔掉一切恐惧,扔掉一切他心中的秘密,对他说“我能等!不死不休!”   他歪着嘴,嘲弄的笑起,让人看到他的恶,他的坏,他的怒火。   “不死不休的人,往往是先走的人。”   天空成了渲染大剧的幕布,它将那道阳光遮掩起来,再下起小小的雨,绵绵不绝的下完李雨芯人生中农村的第一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国庆节。   他默默的跟在她身旁,扶着她在副驾驶位坐好,才坐上驾驶位,头埋在方向盘上,许久后抬起。没有同杂货店里他拥抱哭泣的女人道别,发动了车子,往回走,穿过街道,让过许多老人小孩,一直走,走上了那条太破烂,他的车技开不过的路。   “不要!”李雨芯终究是让他看到了自己的泪眼,却不知他能不能看到自己眼中的不愿,哀求。   “你太好,我怕我会爱上你,更怕我不能爱上你。”车子还在前进,路太烂,走得太慢。   他模糊的眼中在闪躲,李雨芯知道他在闪躲自己的双眼。这就足够了,足够她拥有莫大的勇气,足够她雄心勃勃的计划撬开他紧锁的心门。   “一边玩去,你那点技术,唬谁呢?”李雨芯推搡他,他就任由李雨芯推搡,摇摇晃晃,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得意笑起来的李雨芯,车子停在路中,挡住了前方来车的路,喇叭按得嘟嘟响,甚至有人走来敲响车门。他入了魂,呆呆的看着坏笑的李雨芯。许久,苦笑着,摇头低下去。打开车门下了车,拉住喝骂来人的双手,点头哈腰,陪笑着连连说“我老婆要生了,这路太烂,怕她受不起颠簸,才停下来休息片刻,这就走,这就走。”   那人疑惑的看了车里得意微笑的李雨芯一眼,又看了看车头标志,疑惑着走开。他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坐上。李雨芯很开心,挪到驾驶位,调转车头回家。她惊喜,原来他是个这样的男人。他固执,霸道,但原来受不了撒娇,他真像是个慈爱的爸爸!李雨芯不禁坏坏想着,嘴角漏出一个危险的笑容。   宽大的沙发里,他窝着抽烟,李雨芯心中许多疑问,但知道他不会回答,就想到一个好办法,将笔记本与钢笔塞在他怀中。他果然放掉了手中的烟,翻开了笔记本。认真的思索着。   十月七号周日小雨   错过了六月酷热的风,我才知道十月那条河看起来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只是,它来年,还要在春天里盛开满满的桃花,我或许将想不起来去看到了吧!   “你这算什么?”李雨芯在沙发里坐得笔直,指着他的鼻尖。   可他合上了笔记本,就再也不翻开,不写今日见到的那个女人,不写他心中一定难忘的关于那条河的回忆,只浅尝辄止的感叹一句。李雨芯很失望,所以要像个撒娇的女儿。   他果然是无法反抗的,只好陪笑抓住她的手指说“就算是诗人写上一首短诗也需要灵感,我又不是大文豪,哪能想写什么就写得了!”李雨芯不管,钻进他怀中,折腾他,他只好逃,慌不择路的逃,一不小心头就撞在了大卧室的门柱上。他本可以冲进去的,却又像惧怕一样急回头。才让他的额头撞在了门柱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起一个通红的包。   “以后不许胡闹!”他揉着额头的包,不让李雨芯替他擦药,他说“做人哪能那么娇贵,是药三分毒。擦皮上也毒。”   李雨芯好笑,看着他额头上的包,看他像极了马戏团里的小丑。丑得她都看不下去了,还是忍不住微笑着深深看。   “明天不知道怎么去上课!我的形象啊!”他撕心裂肺的吼叫着,光着脚走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餐。李雨芯耸肩,舒适得意的瘫倒在沙发里,早知道他早忘了自己是他的饲养员。      ☆、第 9 章   那小雨,下完了整个国庆节。   大约他早晨起床的时候,站在窗口看窗外的荒山,荒山上升起的朝阳,就像他头顶还在通红的包。操场上还残存有许多的烂泥,他没有换上行头,抱起篮球。起床的时候,直接就穿好了黑色西装。   李雨芯想他可以穿的随便一点,没有哪个老师会穿得像他这般正式,也没有哪个老师像他这般,上课时间永远只穿一套衣服。   他只是笑,偶尔会得意微笑回答“男人的衣服,只要合身,只要不破了,就可以一直穿。没有那么多讲究。”可他分明穿得那么用心,那么仔细到每一个角落里。那分明是从一开始他就想好的自己的样子,只想永远是这样子,不要改变,又与几套衣服有什么关系呢!他自己是这样,又希望自己有许多许多各种颜色,各种风格的衣服,不在乎谁付钱的催促自己没事网购。   这太矛盾了,莫不是他心中,男人就该是那样普普通通的,而身旁的女人就该永远像开心骄傲的公主?可他分明在这城镇里,一点也不普通,即使自己在他身旁是个可以肆无忌惮霸道的公主,在他心中却永远只是隔着一道门,看不到门里的可怜女人。   他抱起茶几上用心批改完的作业本,对懒在被窝里里的李雨芯喊了一句“我煮了蛋,起床的时候记得吃。”急急的出了房门。   李雨芯满意的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一会,睡醒了他就回来了,会叫醒自己起来吃早餐或者吃午餐。生活这样真的太惬意,就算是俩个人的世界中,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与他这样一起躲在一个没人知道的角落里。这没什么不好,他开始对自己,像对他记忆中的生命放不下的那个女人,这没什么不好。他说害怕爱上自己,更害怕不能爱上自己。那终究是希望,也会爱上自己的吧!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就算相识不过一个月,可他看光了自己的身体,应该对自己负责的吧!   李雨芯像只慵懒的猫,得意幸福的在半梦半醒之间,吧唧着嘴。国庆节过完的这个早晨,阳光穿过厚重的窗帘照在脸上很温暖。   她突然想起,他额头上有个通红的包,睡了一觉醒来后不知道有没有消肿。那会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帅气,很不好。李雨芯匆忙从被窝里爬起来,房门已经重重锁上。她想再慵懒的躲进被子里,又忍住,起身穿好了衣服,吃了锅里热乎乎的蛋,往他的教室走去。   他应该才到,所以引起的欢乐气氛还很热烈。   “老师,你是不是昨晚睡觉的时候,做噩梦了一直在用额头撞墙?”那是他的得意弟子之一,他们上课的时候是一问一答的师生,课余的时候更像是能从容相对的朋友,那学生不仅有他希望的好成绩,连他身上的平静都尽数学了去。   “我觉得,老师肯定是O型血,所以蚊子都想吸老师的血,趴在额头上就不想走了,吸了一晚上,或者一个国庆节才长出个包来。”   “呐!就是你小子,其他人安静一会儿。你来给大家解释解释一下O型血!”他抬手压下教室里的欢笑,脚上皮鞋踩的啪啪响,迅速的走到那个说话的学生面前,一本正经严肃的问。   “我不知道!”那学生回答很干脆,很丧气,脸上通红起来,整个脑袋就像他额头通红的包。   “切……”教室里安静中期待答案的其他同学异口同声。近百人,整齐划一的一个字,回荡在朗朗读书声的教学楼中。那学生虽然红了脸,却不在意同学们的嘲笑,认真对他说“请老师讲解。”   他正歪着身子坐在那同学面前的书桌上,脸上微笑的时候抬头看天花板上明亮的灯管,很快就尴尬了起来。如那同学一般红了脸,胡乱笑着说“这是个太深奥的问题,老师也不懂,以后你们中有人成了了不起的名医记得告诉我。”   “切……”   早读时间,他的班级里欢声笑语,三楼其他班级许多调皮的学生都抓住老师没在的空白跑出教室前来偷看。李雨芯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偏偏自己又不算是老师,竟因为这些孩子单纯的目光,隐蔽的坏笑,脸上羞涩通红起来。   “好了好了!早读时间,不管你们大声咆哮还是低声诵读,那不管,只要是在学习就好,前提还是那句话,用心。”他说完,满意的看着低下头去做自己事情的学生,突然跑到教室门前,恶狠狠的骂到“上课时间乱跑什么,还不回去好好学习!”门前其他班里的学生一哄而散,却不是因为对他的害怕,他们一边逃跑,一边得意开心的笑着。   “老师!老师!李老师又来了,很久没见了,我们想她。”那个孩子站起来,嘻嘻笑着伸手指着门外的李雨芯。其他孩子也抬起头,吵闹起来。李雨芯从没想过孩子们单纯的目光会让自己感到如此的窘迫,那似乎是面对他素未谋面的父母才会有的慌乱感。   “那个谁,就是你,假装学习的,罚你期末考要有班上前三名的成绩。”他假装严肃说,其他学生听他这话,突然不笑了,认真的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他得意的昂着头,像是骄傲的王子,斜斜靠在教室门上,用每一个学生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上课时间,闲人不能在教学楼里乱跑。”   “嗯,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坏人,客气的请出去吧!你你你,最懒惰的就是你们三个了,还假装用心学习。去把这个外人请出教学楼去。”他还在恶狠狠的模样,三个学生不敢违背,真的起身,礼貌的站在李雨芯身旁说“李老师,老师让我们请你下楼去。”说话的时候,都快要哭出来了,他才得意的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李雨芯摸了摸三个孩子的头,重重跺脚,转身离开了三楼。三个孩子回头可怜的说“邓老师,李老师说她生气了。”   他停下笑脸,很认真“她不是老师!”   李雨芯坐在操场上的栏杆上,看着微笑走来的他,没好气的说“很得意吧!看把你能的!”   他轻轻坐下,点了根烟,随即匆忙扔掉,四周看了看,没有人看到才一本正经的说“这是学校的规定,我有什么办法?”   “学校还规定,早读时间学生应该大声朗读呢!你班上的学生怎么可以不用读?”   “哎呀!识破了也不用当面拆穿啊。”他尴尬的笑起。   “会不会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我看许多人都如狼似虎,把你当成了模仿的偶像。”   “没事!至少他们看到的我,还是值得模仿的。”   “你这算不算催眠,算是把他们彻底洗脑了?”   “就算是吧!我也是过来人,我想他们的目标是我也好过那些太遥远的东西。至少我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只是希望以后,他们的人生路,走进了城市里,不要像我一样信念崩塌了。”   他又不笑了,回复那抹沧桑的模样,真是让人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坐了一会儿,他往教学楼回去,不忘说“风不大,但吹久了也会冷,回去再睡一会儿。”   李雨芯满足笑起,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起身往廉租房走去。却见教学楼里邵春妮匆忙的走来,脸色看起来很憔悴,走到他身前将他拦住。李雨芯惊奇,这是第一次他的家乡有人如此特意同他说话。   李雨芯停下脚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听到俩人的话。   他得体微笑着问“邵老师,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邵春妮脸上纠结成一团,犹豫为难许久,终究像是鼓足了勇气说“我想同你借点钱。”   “借钱!”他皱起眉头,很困惑。   “嗯!借钱。”邵春妮很快调整心态,淡定起来,如李雨芯见过的那般霸道起来说“不想借也不用勉强,我可以想其他办法。”   “在农村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为何突然借钱?”他问,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怒意。   “我爸病了,家里存钱不够。所以……”邵春妮说着,不知是因为担忧父亲的病还是因为没钱的窘困,眼中湿润。   “为什么是你来找我,而不是杜老师?”他很不满,怒火在脸上很清晰。   “他拉不下脸,那天晚上和你也闹得很不愉快。”邵春妮解释着,却似很失落,孤独悲哀。   “好歹也是个男人,一个在农村受人尊敬的学校领导,家里没有存钱也就算了,借钱这种事还用自己的女人来做的吗!”他越加大怒,半点不提借钱的事。   “不想借就算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李雨芯想,她还真是个骄傲的女人,求人这种事都做的这般霸道自我。他还真是个可恶的人,帮人这种事自己有能力都不能爽快点。   “春妮姐,你别走啊!他这人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他不帮你,我帮你。”李雨芯急忙赶来,拉住泪流满面的邵春妮,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默默不说话,看起来此刻的他很危险,是随时可能爆炸的□□桶。   “别人找你借钱,你想借就借,不想借就不借。你这态度算是怎么回事,还说是你的家乡人,你这种同乡没有也罢!难怪都没人记得你。”李雨芯只是疑惑他为何如此沉默的暴怒着,想他轻松一点,所以嘲讽他。他们的生活里,嘲讽也永远是善意的,从他最初的说话风格里,她很快学会的。看了他一眼,依旧是暴怒的模样不说话,李雨芯不再理会,安慰着怀中的邵春妮问“春妮姐,你需要多少钱?他不借给你,我够的话我借你。”   “数目很大,就算我家俩个人的工资短时间也还不起。”邵春妮擦了擦泪眼,满是感谢地看着李雨芯。   “我能借你十万,够了吧?不够再想别的办法,算我看错了他,竟是这样没有同情心的人。”李雨芯看着邵春妮可怜的样子,再看他沉默的样子,也有了几分火气。   “谢谢!谢谢你雨芯。不能怪他的。”邵春妮连连感谢,弱弱的说。   “严重吗?”他突然说话,很平淡。   “我也不知道,我妈也说不清楚,应该很严重。”邵春妮说着,又流下泪来。   “只说医疗费,十万够还是不够?”他霸道的问。   邵春妮苦涩的摇摇头,李雨芯再看不下他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喊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帮人就算了……”   “我早读还没上完,□□在书桌里。”他简单的说,说着就转身往教学楼里走去。   李雨芯瞪大了眼,他这算是怎么回事?真是个奇怪的人。邵春妮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房子里,邵春妮呆呆的坐着,抱着那脏兮兮的小熊。李雨芯匆忙走进小卧室里。书桌的抽屉里杂乱极了,堆着许多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会发光的塑料小猪,有新郎新娘旋转的水晶球,扭紧了放开会有简单音乐的旋转木马……   “这算是什么人呀!难道真的是个小孩子不成!春妮姐,你快来看,我才发现他的秘密,原来他是个欣赏水平这么差劲的人,这些东西都是些什么啊!”李雨芯惊奇的呼唤着,为他抽屉里的收藏而欣喜,一个大男人收藏着许多小孩子的玩意,简直太喜感了。   李雨芯看邵春妮,走的很轻,像木偶。根本笑不起来,忍不住同情,她父亲的病可能真的太严重了。   将那拿在手中就发光的小猪塞在邵春妮手中,李雨芯来不及完成对他好奇的探索,在抽屉翻找他的□□。不得不承认,他这样的怪人很少,他应该很有钱,但只有一张□□,胡乱的与这些小玩意扔在一起。那卡片看起来,陈旧无比,表面的保护膜都腐朽了。   “咯!春妮姐,给你!你也不用担忧,他很有钱的,带我买了次衣服都几十万,你就不用担心医疗费的事,也不用老记着还。我看他存着许多钱,也根本没用的地方。快去吧!”李雨芯看着邵春妮满脸愁容,也不再挽留她谈心,将僵硬无比的她送出房门。   李雨芯心中很奇怪,按说她不用因为医疗费的事担心,应该喜出望外才是,她为何脸上泪流更急,走的越加艰难。   李雨芯吐了一口气,将他抽屉里的小玩意全部倒在茶几上,惊奇的看了个遍。各种样子的都有,要么会发光,要么有音乐。整理了一遍,有音乐的各种样子,会发光的算是猪头。李雨芯突然想起了他通讯录里的那个备注,一个字“胖”,和这一桌子的猪头倒是能联系起来。   他下了早自习,回来的很着急,门前就问“邵老师呢?”   “走了啊!人家家里有大事,哪能像你这般悠闲。”李雨芯把玩着手中的猪头,理所当然的回答。   “卡拿去了吧?”   “嗯!”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软软的瘫倒在沙发里。勒紧沙发里的小熊。又拿起桌上的转转木马,扭紧了松开,扭紧了松开,重复着,听那简单的音乐,很入神。   “哎呀!”李雨芯跳起来,惊叫。   “怎么了?”他懒懒的问。   “我不知道你的□□密码,你也没告诉她呀!”李雨芯说完,看他仍旧半死不活的样子,又坐了回去,自语道“倒是忘了,打个电话就好了。”   他的沉默里,房子里的氛围很压抑,让人提不起说话的兴致。李雨芯嘟着嘴,他也没向往日一样,突然的幽默起来,只是愣愣出神的听着旋转木马的音乐。眉头皱得很深,很为难。   许久,他才站起来,走进了小卧室里,很快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堆满灰尘的双肩背包,黑色的,上面布满了青色,或是红色的叶子图案。他就站在大厅里,抬手将背包上的灰尘拍掉。   “我出去,一会儿,或者几天。”他不确定的说,一身黑色西装与那个太过青春的双肩背包很不搭调。   “或者几天?不带我?”李雨芯慌乱起来,要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她不敢想,来不及问他去哪里。   “如果是几天,我的课就交给你了,你作为一个城里人,初一的英语应该没问题吧?课我已经备好了,笔记全记在书上,你拿着书去就行了。那群孩子也很喜欢你,不会为难你的。”他的笑,好开心,好得意,好温暖。一个多月,李雨芯还没见过他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好像眨眼之间,从落锁的坟墓里,推开了棺材盖,推开了棺材上紧实的黄土,重新站在了阳光里,活了过来。   他急急的走了,李雨芯光着脚追去。他像一阵风一样吹走了,只来得及背对自己,扬手挥动告别,然后发动了车子。车子像一阵更急的狂风,瞬间吹过,了无音讯。只留下她在斜坡上看着冲出校门的蓝色残影。不知道他满心欢喜的去哪里,不知道他重生的时候要不见几天。   李雨芯只觉得冷,在国庆节下完雨之后的晴天下,很冷,冷得人忍不住的哆嗦起来。她只能安慰自己,他出去只是一会儿。只是她自己也知道不会是一会儿,他在黑色的西装上,背上了那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双肩背包。   远远的,她光着脚站在泥土地上,脚丫里冰凉冰凉的,软软的,她不禁想起他说过的小时候,赤脚走在雨后天晴还没干涸掉的黄泥路上,会像走在加了冰的棉被里。只是她感觉到了那样神奇的感觉,却认为这棉被里的冰加得太多了,不太舒适,会让人的脚被冻伤。   上课时间,他班里的学生三俩个,像是找不到父亲的可怜孩子,站在三楼的走廊上茫然四忘,像她一样寻找他不见了的身影。   李雨芯只能无奈叹气,回家换上黑色的西装,穿上高跟鞋,拿起写满他难看字体的英语课本,走进那间倾注他心血的教室,她的高跟鞋踩得哐哐响,却听起来像是不甘的怒吼,无奈的悲歌。   教室里安然了下来,孩子们脸上不再茫然,有看他的时候才有的笑容,他们担忧的问“李老师,邓老师是不是生病了?”   “欢迎李老师给我们上课。”   他们像他一样得体的微笑着,李雨芯温暖了一些,转身在他黑板圈起来的角落里,写下一个好看的单词,与他一样的,却有不同意义的单词“dream”。俩个单词在角落里默默的依靠着,李雨芯默默看着,她知道他写的为了学生,自己写的为了自己,就算是俩个梦想也如自己同他一样,自己看着他,他看着别的地方。   “哇!”同学们的惊叹声中,李雨芯翻开了他的英语书。   深深叹了一口气,总算他离开了,什么都没有带走,和尚不知道跑没跑,庙是的确还在的。安慰自己,李雨芯将心中他的不告而别挥散。一堂课上完的感觉其实很好,就像能感到他久久的消失,自己茫然失措的时候,在他最熟悉的地方找到了他的影子。   怀抱着写满他字体的英语课本,铃声里走出教室。   走廊里有俩个人的争吵,听起来颇为激烈,远远的其他老师都疑惑的听着看着。   李雨芯走过去,看到田容一脸怒火。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又怎么了?”杜川仁很委屈。   “你不是学校里高高在上的领导吗?不是坚强无比的大男人吗?怎么为老丈人借点医疗费都做不到?”   “那是一点吗?那是几十万,几十万好不好!我只是他家的女婿,不是他家的儿子。我也有我自己的父母,家人需要照顾。我只是一个老师,几十万这辈子拿什么去还?”杜川仁突然咆哮起来,面对肥胖高大的田容的质问,他的面容都扭曲了。   “春妮告诉我的时候,我没有对她说,我是先来告诉你的,新来的邓老师肯定能借得出这么多钱,而且不会催促你们还钱。结果开口不要脸面去求人的是她,我根本没有对她提起,怎么去求人的是她不是你?”田容真是个野蛮无礼的女人,总会忍不住想要扇人耳光。   “我正在与她商讨这件事的可行性,并没有说我不会去做。”杜川仁拉开与田容的距离,继续嚷嚷。   “所以呢!他老爸在医院里躺着,要等你花许多时间放下面子?”田容冷笑。   “她家还有弟弟,我不是他家的儿子。”   “妈的!”田容说了脏话,扬起手。杜川仁在逃。   “这是我们夫妻的事,与你何干?”杜川仁躲开一旁,大声喊。   “这是我的意思,你们不去打扰邓仲宪我可以不管,但既然去了,就有我的责任在里面。春妮是多么骄傲的人,我最清楚。你不能让她做公主也就罢了,但也不能让她无助憔悴。”田容说着,失了理智,这耳光不打在杜川仁的脸上就不罢休。   “不可理喻!”杜川仁逃出教学楼,不时怒骂。   李雨芯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事,相反,她觉得很有趣,她看着怒火中烧的田容,没有了往日里本能的反感,只觉得她可爱极了。她是维护女人正义的强壮勇者。   所以生了一副让杜川仁只能逃跑的肥胖身躯,是上天赋予她维护正义的力量的褒奖,不是让人耻笑丑陋的悲哀所在。李雨芯默默想着,嘴角都笑开了。他不在了,自己站在他的角落里,去想他的想,才能明白他为何总是会突然坏坏的笑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田老师!”李雨芯挥动着手中的英语课本,嚎叫着。   “干嘛?”田容疑惑走来,扬起的手还没放下。   “你好帅!”李雨芯激动的换手挥舞着拳头。   田容脸上一红,放下了手,刚才的怒意消失不见,大声说“干你何事!”   “只是敬仰,只是敬仰!”李雨芯弱弱的回答,忍不住哈哈大笑,她将自己当成了他,所作所为种种,一刻也忍不住笑。   这种生活态度,真的处处是开心,他为何总是皱着眉头,双眼模糊。   “他不知道去了哪里,也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又没什么要好的朋友,挺害怕的。我单身,你也单身,来我家陪我几天吧!”李雨芯期待着说。   “他离开了?”田容皱眉。   “是啊!还说不确定是一会儿或者是几天,一会儿早过了。”李雨芯丧气的回答。   “你还单身?”田容皱眉更深,突然有惊奇起来问“那他?”   “我单身他当然也单身,不过你没机会的。本小姐比你漂亮,而且被他看光了,已经注定要霸占他的。”李雨芯挥动着拳头,对田容挑衅着说。却偷偷的看这个肥胖女人的脸,心中其实很害怕。他的通讯录里,那个没有通话记录的备注,写的是一个“胖”字。   “这么多年了,他还单身,而且看光了你却没有吃净,我估计你机会不大。”田容嘲讽道,一击准确命中李雨芯的七寸。   “那有什么,我与他就住在一个房子里,外人早当我们是情侣了,你要是再逼我,我就给他下药,把他先吃了。反正他就那样的好脾气,即使不情不愿也不会生气的,我就不信天底下还有不好色的男人。”李雨芯被逼急了,不管不顾的大声说。   田容惊奇的看了她片刻,微微偏开头去,吐了一口口水轻轻骂“无耻!恶心!”   李雨芯得意时,才看到楼道上因为她的话惊呆了的老师,男男女女,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李雨芯脸红通透,逃也似的跑下楼去,不忘大声喊“你到底要不要来陪我几天?”   “来啦!死丫头。”田容高声回答,也走下楼。楼上才响起振动的大笑声。李雨芯逃得更快,想自己一世英明,算是在这些老师眼中毁了个干干净净的。   “哇!这么豪华,未免太有钱了吧!好想霸占他。”田容舒适的在沙发里倒下,抱起对面沙发上的巨大白熊,顺手将身旁脏兮兮的小熊扔在门后的地板上。   李雨芯苦笑,起身将小熊捡起,她可不想因为一个脏兮兮的小熊,引起他不知道会不会有的怒火。那可是他睡觉都不愿放下的珍宝。   “喂!李雨芯,他在外面是做什么的,年纪轻轻怎么好像赚了很多钱的样子。”   “不知道!”   “啊?”   “你们很熟啊?”李雨芯期待着问。   “当然!他老去我家蹭饭。”田容简单回答。   “这样啊!那为什么你们后来没在一起了?”李雨芯很好奇。   “他是这样告诉你的吗?”田容一惊,随即又说“这个男人啊!还真是让人不心动都不行。”   田容起身,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趴在大卧室里宽大的床上,舒适的□□了一句以后说“那时候他很差劲的,总是想着上网,其实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生在农村,自从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起,他就是最耀眼的那个人,我不知道那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不过传闻中他的成绩一直是最好的那个。后来听他说起,他家里很穷,大冬天的他都要穿着破了洞的鞋子,踩着泥浆去上学,其实在农村都这样,但他似乎怨念很重。”   田容从床上起来,又走进小卧室里,胡乱翻动着他书桌上的东西“后来我知道,他的母亲很严厉,初三的时候,他顶着乡里最优秀学生的名头,却在中考前夕一心想要退学外出打工,后来被他父母一顿毒打,打了回了,他形容被毒打之后的自己,身上像是爬满了蚯蚓。他不情不愿的去了市一中,那可是市一中啊,可他说他是不情不愿的去的。然后去了之后才惊喜起来,那是他没见过的城市,没了母亲的管教他就自由了,他从不爱学习,甚至不懂自己为何就突然的成了成绩最好的学生,所以压根不爱学习的人,也就根本不会懂学习。他迷茫了,走进了网吧。这一进就进了近十年,昏天暗地,无法自拔。所以他来这里的时候,一无是处。但他曾是乡里最优秀的人,沉落之后遗留下来的只有随他一身风尘仆仆的自负,让人难以理解。”田容看完了厨房洗手间,软软的坐回了沙发里。   “然后呢?”李雨芯听得入神,田容却停了下来。   “然后?然后来了走,走了来。来来去去是很辛苦的,他也一直是那样子,直到后来再没来过。”田容理所当然的说。   “那你们为何就不再一起了呢?”   “我怎么知道?”田容双手摊开,表示一无所知。   李雨芯大失所望,这女人的神经太大条了,很难理解,但想了想还是和声问“你知道镇外那条河吗?”   “当然啊!我家就在河边上好不好。我跟你说啊,春天的时候,就在俩座桥的周围,会开着漫山遍野的桃花。夏天的时候,全是成熟的桃子。他就去过一次,我从没见过那么爱河的人,天气还不到最炎热的时候,他却总想着跳进河里去,漂多远的可以,我们俩个人劝都劝不住。不过他还是很听话的,虽看那河水就像看情人一样的肉麻不舍,但还是忍着没跳下去。我记得我送走他们的时候,他提着俩袋子的桃子,还在抱怨,不停地回头,想要跳进河里去漂一次。他也没什么朋友,后来就常来我家蹭饭。”   “这样啊!他一直都像是个孩子,可你们到底是怎么分开的呢?为何他回来了,你单身他也单身,却像俩个陌生人?”李雨芯固执的问,他的从前怎样固然迷人,但还比不上这个问题。   “他那样浑浑噩噩,一无是处的男人怎么嫁?谁又能浪费许多的青春,对他一次次的失望还能义无反顾的相信他?”田容大怒,拍着茶几嚷嚷起来。李雨芯心中突然抖动起来。   是呀!如初见他只是一个恶臭的乞丐,自己又何曾正眼看他。所以他的曾经,让他最珍贵的人抛弃了他,到最后连自己也抛弃。   “可他现在已经……会后悔吗?”   “不知道!哎呀烦死了,这种事,谁又能说的清楚。”田容不耐烦的说。   “那天我和他去了那条河,本来是他陪我去散心的,结果他在桥上抱着杂货店里的女人嚎啕大哭。”李雨芯说起,她想看看田容如何反应。   “嗯?那桥头杂货店里的女人?”   “嗯!”   “不认识,我饿了!”田容嚷嚷着,拿起茶几下的零食。李雨芯看不分明,她这算是什么回答?无奈只好起身去做午饭。   田容对于感情的事不再提起,对于他的以前似乎也只知道这说完了的点滴。她可怜独身一人的李雨芯,真的每日都同她呆在房子里,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李雨芯才了解田容,这个胖女孩,如他一般没心没肺,只是他有对自己的伪装,田容却简单的是一张白纸,微笑与愤怒都来的很突然,却也忘得很快,甚至李雨芯惊奇的发现,她能很快的忘记许多她不在意的事情。   李雨芯只能感叹“农村人,真的像迷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回来的时候,贴着十月的尾巴!   李雨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个没有他的陌生小镇上的房子里活下来的,就好像没有认识他之前,他像个没人搭理的乞丐是怎样活下来的一样。   车身上满是黄泥,脏兮兮的。他看起来很憔悴,络腮胡子不太长,却让他看起来邋遢极了。李雨芯像只欢快的小鸟,不顾校园里老师同学的眼光,扑进他的怀中。他不说话,不微笑,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淡定的走。   门前田容走来,他才淡淡的点头示意。走进房子里,他软软的倒下,用脚退掉了鞋,窝进了沙发里。从衣服里拿出一盒烟,点上一只。   “我饿了!”他像是个可怜的孩子,轻轻的说,听起来挺温柔,在祈求温暖,眷恋李雨芯的美好。李雨芯来不及问他去了哪里,怎么又落魄了,起身走进厨房,很快准备好了饭菜。端来满满的一碗饭,放在他面前,却看到他已经歪道在沙发里,皱着眉头睡得深了。   他还来不及换一身他家居的球裤背心,裹着一身脏乱的黑色西装就睡着了。李雨芯不忍打扰他,只好将他扶起,他真的很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却固执的往小卧室的方向走。   茶几上的菜,在李雨芯的注视下慢慢的冷却,他终是没能醒来吃上俩口。   ☆、第 10 章   他睡得很沉,很久。   李雨芯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养成了习惯,起床穿好衣服,拿起英语课本的时候才想起他回来了。站在小卧室的门口,李雨芯不知自己心中应该想着什么。那天他欢快的开车,一个人出去了,出去了很久,不知道去了哪里。李雨芯以为他突然就活了过来,可他回来,还是同样佝偻在被子里,蜷缩着,皱起额头,满脸深重。却又在睡梦中吧唧着嘴的时候,很是不满的一次次将自己踢开的被子拉得整整齐齐。   李雨芯想,他真的累了。所以不能打扰他,拿着英语课本走出了房子。下操场的车没洗过,看起来像是落魄的贵族。   才走进教室里,来不及放下课本。他急急赶来,接过李雨芯手中的书,随意的扔在讲桌上,胡乱的拉了拉身上的换过的黑色西装,轻咳中试了试嗓子。   李雨芯看到他脸上愧疚的表情,听他说“各位同学,先前是老师的不对,走得太匆忙,去得也太久了。希望我没在的日子里,你们没有放纵自己。在此,老师对大家说一声抱歉。”他太认真,农村的孩子从没见过老师的歉意,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他,竟像是要大哭起来。   “那个谁!就是你了,你说你小小男子汉一个,怎么整天看起来都是要哭的样子。出去吹风去。”他指着那个一脸可怜的孩子,走过去将他拉出座位,抬手拍打他的屁股,不管他真的哭了出来,将他推出了教室。   拍了拍手说“老师道歉,真的觉得对不起大家,不过你们不能拿我怎么样。”他说着,忍不住坏坏的笑起来,手按在讲桌上的课本上,又说“但是如果,让我发现这段时间谁的学习落下了,嘿嘿!”   “啊呀!你真的是坏坏我的宪哥!”许多同学惊叫起来,一副想逃的样子。   他真诚的道歉,犹在的作弄人性格,眨眼间让孩子们都找到了最熟悉的感觉。   李雨芯默默站在教室门处看他表演,对于这样总是最后的欢声笑语早有预料。只是今日,他依旧是黑色西装搭配的尖头马丁靴,脸上浅草班的络腮胡子,还是暴露了他的风尘。他总是要自己帅气一点,所以人前能见的他,总是一丝不苟的得体,笑容都或许是刻意的保持在一个恰当的位置的,所以今天的他依旧是他,却不应该是他。络腮胡子会让他看起来很凌乱,像是个没人在乎的可怜人,会让他还在青春里应该肆意欢笑的人生,在李雨芯看去的时候,莫名的赋予了许多看不清楚的老年沉重感。如果是这样,那他如这教室里的孩子们一般简单的欢笑,就像是温水泡散的老坛酸菜面,面的质感太差,还不冷不热的满是酸涩与辛辣,让吃的人好生难受,吃出了伤感与落寞。   李雨芯问“去了哪里?”   他叹了口气,深吸烟,倒进沙发里回答“那条路太烂了,我差点没能将车子开出去,不过回来的时候要简单得多。其实我很清楚,我不是胆小不是求稳,只是本能的习惯逃避,就像那条路,我开着车,不信任自己的车技,但真的铁了心要开过去,终究是过得去的。”   “然后呢?”   “然后!这过得去来的太晚,再也过不去了。”   他还是不愿回答得太清楚,只是偶尔对李雨芯说“我用了十年的时间,将青春浪费在网吧里,连一个游戏都不能玩得比别人好。所以一个以为自己在虚拟世界中最快乐的人,终究是在现实生活中用不快乐去偿还那些遗弃的岁月的。”   那个冬天来得太急太突然,以至于李雨芯被他用厚厚的羽绒服包裹起来的时候,还以为那样再没停过的小雨是他们十月河岸边的秋天。   他没来得及说清楚,是李雨芯自己发现的,这个山城的冬天整整在阴云的笼罩下持续了三个月,其间只是在春节的那天才有过一天的阳光。李雨芯终于看到了田容说过的他的童年的样子,学校里的水泥地面早看不清楚了样子,堆满了一块块学生脚上掉落的黄泥块。   真是让人提不起半分欲望,这样的冬天阳光是唯一的祈求,或者一场肆意的大雨也行。却都没有,小雨淅淅沥沥的绵延着,像是阳春三月的江南,可丝毫不美丽,只能让人变成了冬眠的蛇。冷冷的,不知不觉的瑟瑟发抖。   于是,他每天的时间就是短暂的在教室里度过,然后彻底的沦陷在沙发里,将小熊勒在怀中,球裤背心变成了棉裤和厚重的羽绒服。   就像是从他十月底突然的回来,然后除了他的学生,他就对一切真正的失去了兴致。不再想要炫耀自己的帅气与富有,只想在这不会停息的绵绵小雨中躲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穿多点!最讨厌的就是为了风度不讲温度。我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对抗,都还是在这样的冬天里败下阵来,你那小体格又怎么敢挑战它的威严。”他裹在沙发里,像是对面沙发毛茸茸的大白熊。将睡眼朦胧的李雨芯拉到身旁坐下,不顾她的挣扎,把宽大的厚重的羽绒服盖在她身上。   “没那么冷吧!”房子里其实不冷,只是他似乎有恐惧症。   “这是温水煮青蛙,你可不能轻视。在这个地方感冒的人,不过完整个冬天是好不起来的。”说着又将李雨芯的羽绒服细心的裹得很紧。他再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成了只会关心爱护人的守护者。   十二月底,迎着不明意味的圣诞节的气息,他没有丝毫期待的情绪,李雨芯却很兴奋。   早上醒来的时候,李雨芯才惊奇的发现昨夜下了一场大雪。省城是个温暖的地方,她活到了二十七岁,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雪。将入眼的大山全都覆盖了起来。   从被窝里将他拉起来,他揉着睡眼,嘟囔着听不清楚的话语,往大厅里走,一直走进了厨房里。方才突然清醒过来,又颓丧的坐回了沙发里,点燃了早餐一般的第一只烟。   “喂!邓仲宪同学,我必须认真的提醒你,你要是再这样傻坐着,一定会后悔的。”李雨芯一边穿好衣服,一边蹦跳欢呼,捏着他的鼻子。   “为什么?”他不以为然的问。   “因为,下雪啦!好大好大的雪,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他惊奇的起身,走到窗口,深深看窗外白茫茫的世界。回头间,突然诡异的笑起来,让李雨芯看得头皮发麻。   他不说话,速度很快,眨眼就穿好了厚实的衣服,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抓出了帽子和手套,不顾李雨芯反对,将她像密封一样的装饰好,哈哈大笑独自冲出了房门。   “我恐高,我自豪!我怕冷,我快乐!”李雨芯来不及锁门,冲出去的时候,他不知道在哪里拿起了一块木板,整个人蹲在木板上,嚎叫着已经从结冰的斜坡上滑了下去。斜坡尽头,他与木板各自飞离,却是一般模样的趴在雪地里,压出一个大大的人形。   他不起身,就在那下面是黄泥,上面是白雪的地面翻滚起来,滚满了一身白雪,才心满意足的爬起来,通红着脸,傻乎乎的笑。   李雨芯张开双臂,冲进他的怀抱中,他就顺势倒下去,让俩个人倒在雪地里,一起傻乎乎笑。   笑完了,拉起李雨芯走过这还没有人走过的雪地,认真的踩实每一个脚印,嘴里不停说着“小狗画梅花,小猪画月牙!”   李雨芯只能当他是孩子!她再也放不下的孩子。所以学生赶来,校园里沸腾起来的时候,李雨芯像是慈祥的母亲,笑呵呵的看着他,与那些孩子们闹成一团。不管是不是他的学生,都与他如老友一般自然从容的嬉笑着。   若是一句深沉的诗句,他或许会写“我的白雪世界里,是一场真正自我的迷人舞会。”   所以他拉起李雨芯密不透风的手臂,在雪地里肆意的走,走到很远的地方,学校外的小山脚下,又寻着自己的足迹,大笑着走回来。大声唱起,2002年的第一场雪。   “凭什么?”李雨芯不满的撒娇嚎叫着,声音的尖刻伴随着轻笑回荡在校园里,校园外的山野间。   他的歌是用吼叫的,嗓子也沙哑了,却还是坏坏的笑着“自己笨我又什么办法,我怕你着凉,又没说不让你脱掉手套。”他扬长而去,躲着脱掉手套后,李雨芯手中连连飞来的雪球。   天空彻底的明亮起来的时候,又下起了大雪,他拉开自己宽大的羽绒服,和李雨芯裹在一起。拖下俩个人的毛线帽子放在雪地里,拉着李雨芯坐下,默默地看还没下完的大雪。   李雨芯心中忐忑了许久,眼看大雪快停,他冷得轻轻颤抖,终是忍不住说“不管她对你多么重要,不管你珍藏了多少年,不管你还是放不掉她。但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所以,就在今天,这个我路过的你曾经的世界里,你要把你当做曾经最骄傲的你。”她很羞涩,也很坚定,更加霸道。   “嗯?”他回头,皱眉头不笑。   “嫁给我吧!”李雨芯鼓足勇气,看着他的双眼不让自己偏开头去。   “嫁给你!”他惊叫起来。   “是的!嫁给我。”李雨芯认真的回答,声音却在颤抖。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嫁人?打死也不能。”   他还是用笑容岔开了话题!扇动着宽大的羽绒服,往白茫茫的世界里跑得很远。李雨芯只觉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默默地低下头。无论是严肃认真,还是悲伤痛苦,他若要不想,就能突然没心没肺的坏笑起来。所有的,或是沉重,或是浪漫,或是温婉,或是情深的气氛,都能在他的坏笑中被破坏的干干净净。   雪停了,地上的白雪也开始融化,李雨芯轻轻叹气,就算是圣诞节,也不可能比这一场雪来的更让人感动。他走了许久,回来的时候还在笑着,拉起李雨芯,将雪地里的帽子替她带上。   “嫁给谁这种事,一时的悸动带来的可能是一生的后悔。婚姻的门前,不应该有勇气,不应该有一往无前,死不后悔的决绝。而应该是一场例行公事的浪漫,在俩个人陪伴一生的从容幸福中,找个空闲的日子,偷来的一场浪漫。”他深深的说着,抬手接天空零星的雪花。   “凭什么你要这样说?你又没结过婚。”李雨芯不满的反驳着。怪他太冷静,太清醒,对于一切都有自己一个古怪的定义。   “我想,只有那样,婚姻才是爱情的附赠品,而不会让爱情成了婚姻的牺牲品。”   “可是,邓仲宪,我爱你啊!”李雨芯不能再与他有理的争辩,只能弱弱的说。   “我也爱她!”   她是谁?让你成了那个恶臭的乞丐的人吗?李雨芯颓丧起来,但心中长江大河翻滚,他是个执拗的人,她又岂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   “那只好,真的试一试不死不休,看看谁才是妥协的人,谁才是胜利大笑的人。”李雨芯心中赌气说着,在他疑惑的双眼前,得意的挥动拳头。   他惨叫着,直呼好冷,拉起李雨芯往家里跑。   李雨芯看着他乖巧的在沙发里坐的笔直,又惊奇起来。他从来都是放浪形骸的人,受不得拘束,怎么能如此乖巧,文文静静的像个女儿家。   他对面的沙发里,隔着茶几,坐着一个女人。   “不会是他的母亲姗姗来迟了吧!”李雨芯大惊失色,蹑手蹑脚的走进洗手间里,对着自己仔细打理了一番,才在他身旁得体的坐下。   那女人是个中年妇女,标准的农村人劳苦一生的模样。脸上黝黑着,有深深的皱纹,看起来很是憔悴,但挡不住她一双无神的眼中浅笑的慈祥。   “阿姨!什么时候来的?”他坐了一会儿,对面的女人不说话,他就起身走进厨房里,用大红枣煮了热水,加了一勺蜂蜜,放在女人身前,看了看又很不满意,端起杯子拉起女人的手握紧,才欣慰的点点头,随后搓着手,关上了李雨芯忘记锁的门。   女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全是感激,还有愧疚,或是看到深处双眼都模糊了去,竟像是要流下泪来。放下手中温热的杯子,女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陈旧的卡片,艰难的说“我在门外等了许久,看家里一直没人,就自己进来了。我不敢细算花了多少钱,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不过我会还的,用这辈子剩下的所有时间来还。”女人说着,再止不住眼泪哗哗流淌着。   “我也正有此意,花的钱当然是太多了,我想想都心疼无比,那又不是白纸,扔了就扔了。所以阿姨你得还,这是理所当然的。”他轻拍着桌子,一副无良奸商思索对策的模样。李雨芯早熟悉了他的这种样子,再看眼前的一脸难色变得深沉的女人,不禁感叹这个女人的幸运。   李雨芯知道这女人不是他的母亲,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失望,茶几上的卡片已经说明了女人的身份。这卡片是她亲手放在邵春妮手中的。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这张不知道内里是几位数字的卡片密码,他就那样胡乱的任由这卡片被一个农村妇人拿在手中,不知道刷过了多少机器。   “这是我家的事,春妮已经嫁人了,不应该承担,你千万不要逼她还钱,我会还你的,真的,就算我还不上,春妮弟弟也会还的。”女人焦急起来,不敢再好好的坐在沙发里。   他脸上的笑容让这女人看不清意味,但李雨芯看得清,起身走进了厨房里准备午饭。果然听他扶着女人坐下,得意的笑着说“阿姨,这钱是您花的,当然只能由你来还。慢慢还,还多久都可以。正好我一个人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有一个城市里来的娇生惯养的朋友,俩个人一起,眼看是要饿死在云台中学了,阿姨你来的正好,你做的菜一直是我最喜欢吃的。以后你每天来家里,给我做俩顿饭吧!我算你六千的月薪,每个月自动扣除你欠我的钱,只能发你三千工资。嗯,很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他无比得意的说出了计划,沙发里的女人早已经痴傻了,李雨芯早就猜到了结局,依旧忍不住为他这样古灵精怪的行为方式轻笑出声。   “我只是一个农村人,就算只是三千,已经够一个老师的工资了,这怎么可以?”那女人为难的站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往何处,又被他拉过双手,握紧还在温热的杯子。   “阿姨!在我面前,没有什么是你承受不起的。因为没有人能在曾经对我那么好,不嫌弃我的一无是处。就只为了当初你对我的肯定,若我还是一无是处也就罢了,可我变了,不想再看着你劳累下去。”   李雨芯准备好饭菜走出厨房,正好看到他将那张老旧的卡片放回女人手中,听他无比得意的哈哈大笑着说“以后我们俩人的性命就全放在阿姨您的手中啦!家里需要的东西都得阿姨你来打理,月薪到时间了,阿姨自己取出来就是。我再也不想动弹了。”   “你呀!一辈子都是这个混沌样子。”女人看他懒懒的倒进了沙发里,爬来爬去,喝了一口手中的热汤,不再为难,轻笑着将卡片收起。   李雨芯顿时凌乱了去,女人瞬间的淡然,他像个调皮孩子在沙发里的滚动,除了神奇再找不到其他的词语来形容。   他在沙发里不能安分,哼哼唧唧中爬来爬去,任由李雨芯将他捶打也不停息。女人从厨房里打了饭,在桌子上摆好,微笑着喊他“好了,我知道啦。正经点,吃饭。”   他才乖巧起来,坐得笔直,端起桌子上的饭碗,给女人夹菜,给李雨芯夹菜。   于是他的工作之外,枯燥的生活又多了一件乐此不疲的事,那就是在沙发里慵懒的躺着,形象全无。早上上完课,就开车出城镇去,接来女人准备午饭,晚上自习上完,开车将女人送回她不知在哪座山头的家中。偶尔懒病发作的时候,他将女人接来家里,就不送她回家,便要把李雨芯从大卧室赶进小卧室里,自己躺在沙发里。   李雨芯再没有对田容心怀警惕,她看到了他在这个女人面前真实的自我,他原来的内心里,原来只想做一个无忧无虑,总在撒娇的孩子,他将标志他所有一切的□□也毫不犹豫的继续放在女人手中。所以那天,邵春妮前来道谢的时候,李雨芯看着邵春妮与女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猜到了什么。她才悠悠想起,那时初见邵春妮的惊奇,才想起那时KTV里他突然踹在杜川仁肚子上的一脚,才想起邵春妮为何总能随手抱起他珍爱的小熊,才想起邵春妮对她的霸道,才想起邵春妮找他借钱,而不是杜川仁的时候,他会勃然大怒,然后不问一句的让自己把他的□□给她,连密码都不用对她说。李雨芯才懂,她还在担忧邵春妮不知道密码的时候,他根本不用担忧,那张□□太老了,老得保护膜都腐朽了去。   所以田容只能说起那些他们三人一起发生过的事,而对他们为何不能在一起一点也不清楚,所以才会说起他要跳河去漂的时候,不是她胖胖的一个人拉不住,而是他们拉不住。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跳,因为她心中的人邵春妮让人看到的时候,她在他面前的霸道,总让他不会去反抗。   所以那个河边山头杂货店里的女人,田容不认识,他却能拥抱她肆无忌惮的哭泣。因为那女人是邵春妮的朋友。那女人说他是她朋友的男朋友。   他原来爱她,连她曾经羁绊的每一个细微角落都不能忘却,所以他爱吃那根本不好吃的面条,所以他去卖猪肉的时候,老屠户还能记得他的话。老屠户说,镇上只有俩个人会说那样的话,男人很久没有听到,女人隔三差五的还在说。所以他爱她,连她的母亲也一并呵护起来。   所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依旧躲在那个李雨芯不知道的角落里,活的像一个乞丐的时候,能够准确的挑中适合李雨芯的衣服,可以固执的指导李雨芯穿衣服,让她穿完之后总是自然的美丽着。所以她与他所经历的每一个角落,细节里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他记忆中深埋起来不能对人说起的珍宝。   他一如既往的是那个田容口中一无是处的他,一点也不曾改变过。   房子里剩余俩个人的时候,李雨芯很害怕,许久才凝聚丁点的力气问他“为什么明明还爱她,却要离她远远的?”   他轻笑着,像是嘲讽自己回答“最后的一年,我还是一无是处。我醒来的那天知道她怀孕了,她与一个孩子有了缘分,那孩子抢走了属于我和他的缘分。所以我们不是曾经爱人,不是相知老友,只是路过只能微笑的陌生人。”   “既然认了命,为何又放不下?”   “有一天,我听别人说起,她不幸福。”   难的是,爱情里一旦错过了,想要再回去,也只是痴心妄想的用曾经美好的记忆一次次的折叠成青蛙,放在自己破碎的心脏上,按动,它扑腾扑腾的跳,你咕噜咕噜的疼。   他累了,倒在被窝里扭曲的睡,不忘将被子往身后拉好。   李雨芯坐在沙发里,翻开他许久没见过的笔记本。看他在一个人偶尔的沙发里写下的文字。   十二月二十五 周四大雪   八月十五,假的中秋节。暑期你回了家,但我家里没有人,我回不去。我去陪母亲,看老姐,可是沿海城市的酷热超越了我的认知,我根本不能抵挡。你知道的,太过艰难的事,我总能找到逃避的理由,所以那天你在家里待不住一个人去到市里的时候,我已经早一步回来了。应母亲的要求,我给你挑选了一件褐色的长袖衫,一条深蓝色的长裙。你试穿了以后很不满意。嫌弃衣裙值不了它的价格,那时你还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审美极差的农村孩子,你穿着我买的裙子分明美丽的像个公主。   你就抱怨吧!无论你是抱怨还是欣喜,只要在我身旁,我又怎么还能不满足。再说,桐城的安宁里你我从来都无比安然。   但有时候在你身旁的我真的很累,你是个骄傲霸道蛮横的公主。一身的坏毛病。睡觉的时候总是磨牙,说梦话,还要胡乱踢被子,我要悄悄的醒来,不能打搅你的睡意,压住你得嘴,直到你不磨牙也不再说梦话,舒适的转身吧唧嘴,我才能放心。然后替你盖好被子。总是这样折腾,我就老是睡不好,你就骂我懒,起不了床,还要嫌我丑,黑眼圈像熊猫一样。我听着你的嫌弃不满,暗自得意偷笑,你又要说我没脸皮。你真的太让人为难了。   我笑着说你又胖了的时候,你光着脚踩在我的胸膛上,指着我的鼻子像疯了一样的摇头,头发胡乱飞舞,恨恨怪我总是诱惑你吃东西,明明都吃不下了,知道你嘴馋还总是诱惑你。可那怎么能怪我呢?那些甜的辣的东西,你忍不住就要吃,总得买的,我很懒你知道的,所以与其你要吃了再逼我去买,不如我先给你准备好。   你总抢我碗里的东西吃,吃完了自己的剩了许多,又逼着我吃完,说浪费可耻。那我还能怎么办呢?那其实是你在报复我,不能一边丧气的看着自己的小肚子,一边还要羡慕我运动型身材里漂亮的腹肌,要让我也长出小肚腩。但你失望了,更多的零食你吃三分之一,就把剩下的三分之二野蛮的塞进我嘴里,吃完了还不忘嫌弃的对我吐口水。   我终究是无能为力,只能任你摆布。毕竟你是我的公主,你妈骂你欺负我,你总得意的扬起头,用眼神威胁我给你妈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我只能陪笑说你总被我欺负,欺负得都变得胖嘟嘟的了。所以你说我傻,作为回应我就说你胖。你赌气就把我在你的通讯录里存成“憨”,我只好把你在我的通讯录里存成“胖”。这字眼真是有趣极了,我想我们真的甜蜜的好让人羡慕。从桐城的人工湖里,一直走,一直走到省城高楼大厦外的大山风景里,留下我们的足迹,那些青春欢笑的照片。   走了许多年,我一直计算不清楚到底是几年,反正就是太多的美好欢笑。你那么蠢蠢的人都已经懂得时刻防备我冷幽默里的坏,逼得我只好让自己的幽默更加的冷了去才能再捉弄你。到最后你免疫了,我只能用□□的小笑话才能触动你太僵硬的微笑神经。   然后我们突然停下笑脸的时候,你走进了教师岗位的考场。我看着一无是处的自己,才惊慌失措起来。   那时我多么希望,我能完成我自己的誓言,陪你去每一个你去的地方。可惜,誓言终究是年少轻狂的咆哮,越大声,越让说的人说完了以后,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牢记,并完成。   ☆、第 11 章   他心里应该很苦,在回来的日子里,他将自己伪装在心中的牢房里。双眼越发模糊,像现在熟睡的样子,扭曲得像只虫子。   他更孤独了!   李雨芯多希望他能始终坚持,做个虚荣心极强的心机男人。可这样不能说出来的小小要求他都不能做到。他再没有炫耀过自己,整个冬天的阴雨里也再没有一个人现在篮球架下固执的投篮。甚至那车子,本该是他新奇的玩具,他却只在去接女人来的时候才会发动。   他不再善意得体的笑,遇见学校的其他老师总是低着头匆匆走过,偶遇邵春妮的路上,他总要远远的避开。李雨芯看到,就疼在心里,也知道他心里的疼。   爱情离去之后的苦痛,一个人的世界多像是狂风扫过秋天的狭长的樟树走道,冷清孤独,只是他的走道太长太长,以至于从开始那天走,走到现在,天空都有了不同,再回头,身后是凄风,身前是阴雨。然后她们相遇,他或许才知道,再相遇,不会有快乐,只会将自己往深渊里又推了一步。   晚自习的时间,他一个人走在操场上,埋着头走,脚下全是污泥和浅水的坑。田容在他身旁也如他一般默默的走。   走了许久,教室里的灯光明亮起来。   田容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回答“我想看看,远远的看看就好。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她一个机会。”   “那又怎么可能呢?她怀孕了,五年了那么久,她颤颤巍巍无比害怕,顶不住他人的目光言语怀孕了,你来晚了,又一次。”田容搓了手,李雨芯以为她又要忍不住扇人耳光。   “是呀!所以我叫邓仲宪。和她只是陌生人。”他轻轻叹气,一脚在在水坑里,溅起的污水染在他的裤管上。   “是我错了!我以为是她的朋友就应该替她着想,让她好。所以劝他将你放下,所以她弱弱的问我她的婚姻会不会快乐的时候我很肯定的回答她。所以,我自以为了不起的偷偷告诉你她不幸福。我以为自己是圣人,原来只是个恶人!”田容很后悔的对他说。   他浅笑着,抬手轻拍田容的肩。   “我想的是,曾经的我一无是处太懦弱,曾经的她野心勃勃太冲动。所以回来,在我自己不再一无是处不再懦弱的时候,不去想她是不是幸福,只想看看她被生活磨掉了棱角之后的平静里,还能不能把自己的勇气再给我。”他的回答总是那样普普通通,却让人听来心中全不是滋味。他像是赌气的孩子,又像是看透人心的神仙。   “你走吧!”田容恳求他。   他固执的摇摇头,对着田容干净的笑。   杜川仁得意的走来,看着像是争吵的二人,轻轻拍着他的肩,大笑着说“邓老师,田老师可是我们学校的宝贝,一般人都没有勇气对她动心,我很佩服你。”   田容又抬起手,只是举着,没有打在杜川仁脸上。他随手从怀中掏出烟盒子,抽出一支烟递给杜川仁,并点上。   “我一向喜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只要我认为值得。”他自己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模糊的烟圈。杜川仁点了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表情享受的摇晃着头,没能看到他深刻的眼神,也听不出他话语中不满的愤怒。   “杜川仁,你到底还有没有脸皮。我与别人说话你来掺和就算了,可是你还能如此气定神闲的和他说话,我真的很敬佩你。”田容怒道,他浅笑渐深,李雨芯远远看着田容愤怒的脸,想起每次所见,田容都是暴怒指摘杜川仁的样子。   “我为什么不能气定神闲的说话,大家同事一场,为什么不能?”杜川仁不以为然的扬着头,领导的身份气场展露无疑。   “哟!这时候能威风了?是不是要我提醒你,你家邵春妮欠人家几十万!几十万啊!她只是个老师,又拿什么来还?你还要照顾自己的父母家人,她只能自己还,怎么还得起啊!”李雨芯又握起了小拳头,她觉得田容说话真的好犀利,有时候像长剑,有时候是短刀,有时候是巨斧,面对杜川仁的时候,她能十八般武艺全上阵,横削竖砍,将杜川仁折磨得凌乱不堪。   “臭男人!”看着杜川仁愤怒又屈辱离去的背影,田容还不罢休,补了一句。回头时脸色微红,对他说“我不是在骂你。”   他再不能保持自己的风度,笑得弯下了腰,一边大笑着,一边结结巴巴的说“我知道你从前也这样骂过我,骂得比这还严重。杜老师在你眼中只是臭男人,我在你眼中可是□□的臭男人!”田容不知这有何好笑的地方,只能傻傻看着,等他肆意的笑完。但田容不懂,李雨芯能懂,他心中的回忆,所记下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只要想起就足够他用各种方式去欢笑。   “抱歉抱歉,一时没忍住!”他好不容易笑完了,站直的时候手不时捂着嘴,几次都差点忍不下笑喷。   “春妮已经认命了!她对我说,和你今生是注定没有缘分的。我知道她很早的时候就后悔了,虽然是你让人看不到希望,但先走的人的确是她,所以她只能在别人的怀中后悔着用仅存的一丝勇气假装遗忘你的时候等你,一等就是五年,五年前你没有来,五年后又来晚了。算了吧!就算是后悔她也一个人把五年走过来了,人生还有几个五年呢?她总会好好的走下去的。”田容开导他,她想作为他与邵春妮之间留下的唯一的人,这是她的指责。   “你刚才还说自己不是圣人,是恶人来着。”他又在笑,田容脸上忍不住有些火气。   笑完了,突然认真起来,隔着夜色,李雨芯还能看得清,他那不是认真,而是落寞。   他应该是在对自己说“我一直相信她只能在我的身旁安然。只有我知道,她是个被父母宠坏的孩子,那些年遇到了我,从一个孩子被宠坏成了公主。那时她就得了病,只有我能治的病。但她毕竟被宠坏了,遗憾的是宠坏她的人不是王子。人生不能有太多的五年,但每一个痛苦的五年,就算是绝不清醒的睡过去,都会让人觉得无比的漫长,在没有希望的妥协里,看着日出日落会像是永恒不变的孤单壁画,所有一切抓得住的抓不住的都会变成遥遥无期。”他说的太认真,就算是大大咧咧的田容,也意识到他的认真是落寞以后的苦涩。   “我只能一边厌恶你得恶行,一边感动的你的善意。可道德是个严厉的老人,他的眼里容不下沙子。再来一遍,再来一百遍,一万遍,在他眼下,除了让你们伤痕累累,又还能怎么样呢?”田容听懂了他的执着,一如他的青春年少的狂妄自负,他心中的认知总不可动摇。   缓缓离去,田容抬手,对远处的李雨芯挥动,回头对他轻轻说着“算了吧!你来去从容,但她一身束缚!”   李雨芯不知田容何时发现自己的,心中又生了做贼的快感。她却不想理会他们在说什么,反正他的故事里,写满的都是他想起五光十色,别人听来暗沉无比的东西。   于是李雨芯俏皮的走到他身旁,挂在他手臂上,同他一起默默的看着眼前的教学楼,教学楼里那个走廊上的女人。无声中,他应该在说“我回来了,可以承受一起,跟我走,去哪里都行。”她应该回答“太晚了!”如她或许对他说过的那样。   隔着黑夜的距离,他们像是看着彼此,却又像是看着彼此身后围栏一样的群山。   “你还是嫁给我吧!这样就放过了自己,也放过她!”李雨芯在他身旁嬉笑着,无比期待的说。   他才回头,落寞的脸上轻笑起来,揉乱李雨芯的长发“我从不会让她为难。但是真的不能嫁人的。”   “这样啊!那你娶我,让我嫁给你吧!”李雨芯不气馁,欢笑依旧。   他停下手,看着校门外的某个方向,许久眼中又痛苦起来“是该带个女孩子去看看爸妈,让他们安心了。”   李雨芯听到他的话,满意的在他怀中乖巧起来,他真的好温暖,即使不拥抱自己。   李雨芯很开心,每天都细心的打扮自己,希望很快见到那俩个农村老人,可他似乎平静下来的时候就忘了,在也没提起过去看望父母的事。   邵春妮的母亲做好了早饭,给他们打了饭,自己却不肯吃。霸道的看着他吃完,收拾了碗筷,将屋子里打扫了一遍,在他对面的沙发里坐下,老旧的卡片安放在茶几上。   不知不觉间,他们俩个人窝在这个角落里的时候,春节就悄悄的溜走了,李雨芯只记得有一天躲在被窝里,被响遍山野的鞭炮声吵得睡不好觉,那天晚上他自己准备了一顿无比丰盛的晚餐,俩个人一路吃,吃了很久,吃到四周的荒山上到处点亮了夜灯,李雨芯才惊醒,他们的春节与正月十五,就好像囫囵吞枣,没尝到味道,一瞬间就没了。   所以,邵春妮的母亲再来的时候,他像是个饿坏的孩子,在房子里蹦蹦跳跳的欢呼,接过女人手中的俩盒子泡菜,就在李雨芯瞪大的双眼里,干嚼着那看起来就辛辣无比的红色绿色的破碎辣椒。吃了很多,嘴里的水分都被泡菜榨干了他才停下,还在不停呼叫着太好吃了,还是最熟悉最适合他的味道。李雨芯好奇的尝了一口,感觉还不错,但也不能像他一样当饭吃。   三人坐在沙发里,都安静着,他不敢动,手臂身体都在颤抖,李雨芯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他就会发狂的拆了这间房子,或者埋头在膝盖中让人看不到他的脸,那他的双眼可能会流泪,像个娘们儿。   女人说“欠你的钱我会还的,每个月固定三千,我应该还能活十年的。”   “阿姨,不是说好了慢慢来的嘛。干嘛又突然说这个。”他勉强让人安心的笑着说,李雨芯看到他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人言可畏!我毕竟是春妮的妈!”女人说着,眼中就流下泪来。   李雨芯还在为她的学识震惊,一个标准的农村妇人竟能用出人言可畏这个成语,又不懂好好的,她怎么就先流了泪。   “难道做工也不行?在城市里家里请个保姆是正常的吧?”他沉默片刻,不确定的问身旁的李雨芯。   “嗯!当然没问题。”李雨芯肯定的回答,她不想他难得安然的日子里,又突然的变成了那样麻木的人。即便她知道,只要眼前的女人在一天,他心中的邵春妮就会深一分。   “那不一样的,这里是农村,春妮是学校里的老师,杜川仁也是,你也是。我是春妮的妈,是杜川仁的丈母娘,可这里没有认识你,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成为你家里的保姆。”女人擦掉了眼泪,很严肃,愧疚叹息。   “婆婆大妈们的嘴很快的,阿姨可以告诉她们您欠我钱。”他焦急的思索,有了一个好主意。   “那么多钱,你能借给我,她们又怎么可能罢休在这表面。终究会知道是春妮找的你。他们已经不太好了,受不了其他的污言秽语。”   “阿姨!让我带她走,她愿意,只要您点头。”他突然站起来,气势汹汹,只想不顾一切的冲出去。   “我怎么点头,她是别人家的媳妇,不只是我的女儿,怀着别人家的孩子。她父亲是个老师,需要脸面的,他们都是老师,都需要脸面的。”女人颤声说,抬起手,想一耳光打在他脸上。   他无力的软倒在沙发里,房子里就只剩下了沉默,各自因为自己的心中沉默。李雨芯还在害怕,害怕眼前的女人点头,害怕他冲出了房子再也不回来,或者回来的时候拉着她在这山城里仅有的俩个朋友中,那个叫邵春妮的女人。见过了城市里太多的分分合合,才能让自己不用去在意他过不去的曾经,突然发现自己那不是不在意,只是不能在意。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也是个自私的女人,会害怕,只是将这恐惧藏起来,不让自己找到罢了。   “阿姨,您回去吧!钱的事就不用再想了,你们所有的人非要把我忘记,我偏要让你们记得。这债就永远让它压在你们心头吧,算是我为让你们记住我付出的酬劳,也弥补你们曾经给于我一切我偿还不起的善意。”   他动作很快,将茶几上的卡片放在李雨芯手中,起身扶起还有话说的女人,将她送出了房门。女人是他开车接来的,第一次他没有开车将她送回去。他窝进了沙发里,不能再不安分的爬来爬去,只抱着脏兮兮的小熊,点燃了一根烟。   一直沉默了很久,他才起身出门,走下斜坡,看完了四周没有那个中年妇女的身影,他站在车门前愣愣发呆。杜川仁前来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如往常一样递给杜川仁一支烟。   李雨芯任由他打开车门,把自己抱起,放进车里然后关上了车门。因为李雨芯看到了他眼中无处释放的怒火,他终是被压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变成了猛烈的□□包。或许是无心相遇,但此刻杜川仁的确不应该洋洋得意,用领导的架势出现在他面前。   他深吸了一口烟,对杜川仁说“为何杜老师总是不给我一只烟抽抽,却能欢笑着抽我的烟呢!”   杜川仁不懂他为何如此说话,放低姿态,附在他耳边偷笑着说“我这领导在你邓老师面前算什么,我抽的烟,又怎么好意思让你看到。”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抬起头,连连点,在杜川仁陪笑的时候,他后退了一步,抬起脚,毫不犹豫的踢在杜川仁的肚子上。   杜川仁一个不稳,瘫坐在地上,双手上,衣服上顿时沾满了黄泥。哪里还能去想他为何突然动手打人,挣扎起来怒骂着,同样一脚踹来。   他本可以躲开,却没有躲,任由杜川仁的脚踢在肚子上。抬手压住李雨芯打开的车门,不让李雨芯下车。   低着头的时候,空出来的一只手,挥拳打在杜川仁脸上。杜川仁低头闪躲,却没躲过,又被他一拳打在脸上,再顾不了许多,同样一拳打回他脸上。   “静静看着就好,完了我带你去见见我的父母。”他说,在恳求,用条件交换。不去看李雨芯的泪眼,回身又是一拳,再将杜川仁击倒在烂泥里。   他回复的体质,灵活得像只猴子,杜川仁略显笨重,本该不能击中他他却始终不躲。被爬起来的杜川仁一拳击倒,也染了一身黄泥。   他一言不发,杜川仁却不停吼叫怒骂,响遍校园。廉租房里的其他老师闻声而来,看着俩个脏乱的男人,纷纷来劝。他在空隙里挣脱,又打中杜川仁的脸,被众人架着拉开的时候,脚又踹中了杜川仁的的肚子。李雨芯担忧的泪眼,看到他人群中回头来看,竟然对自己漏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像是在对她炫耀,他打架从来不吃亏。李雨芯再多担忧,也忍不住被他逗笑,泪中带笑。   “放开我!这事与你们无关,谁要还敢阻拦,我定用尽所有办法,让他这个老师的工作做不成。”他推搡中挣脱不了,大声威胁道。众人本是来劝架,听他这样说话无不是心中愤怒,当真是好心没好报。可没人知道他到底是谁,没人敢挑战他一身华贵之后可能隐藏的力量。   “都是什么年代,什么社会了?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说不让别人工作别人就不能工作了?”他身后的人已经放开了手,杜川仁身后的人虽然没有放手,但也没有再把杜川仁紧紧架住。   “废话太多!愿意阻拦的可以继续。”他冷冷看了一圈众人,抬手又是一拳打去。杜川仁踉跄退后,吐了一口淡血,分明吐出了一颗牙齿,却是嚷嚷着,声震四野,疯狗一般冲来将他抱住,拳打脚踢,他也不顾,回以拳打脚踢。   俩个大男人像是俩个孩子,纠缠在一起扭打。他始终沉默,杜川仁始终怒骂。扭打了一番,他挣脱开来,谁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大喊一声“佛山无影脚”。跳起的一脚飞踹去,杜川仁再到地,起身也有些艰难,他才双手撑在膝上,哈哈大笑起来,鼻子流血,他却大笑着捶打胸膛,眼泪都笑了出来。   李雨芯看着他凄惨的模样,再哭不起来,看了一眼旁边那些憋得好辛苦的老师,李雨芯轻轻的笑了起来。他真是颗巨大的开心果,打架都要让人忍不住笑。杜川仁挣扎片刻,看到他洋洋得意的样子,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抬起满是黄泥的衣袖擦了擦脸,强撑着站起来,他看着杜川仁脸上的黄泥,忍不住笑弯了弯。又被杜川仁蹒跚的冲来抱住,瞬间俩人又扭打在一起。廉租房里的人都站在斜坡上,看着俩个人,纠缠不清,鲜血不停,但真的没人敢再上前阻止。眼看再这样打下去,杜川仁在他手中都快要昏厥了。李雨芯不忍再由他胡来,想要下车,他却用身体挡住了车门。   “男人的事,女人看着就好。”他都意识模糊了,脸都没有了本来的样子,还能没心没肺的干笑着,笑中带泪。   “邓仲宪,你够了没?”邵春妮匆忙赶来的时候,看到俩个人像才从茅坑里被拉出来。她双手扶住身体不稳的杜川仁,恨恨看着他。他还没有放手,拉住杜川仁不让他摔倒,确定杜川仁站稳了,不会让她扶不住才放手。回头对着车窗的时候,悄悄的擦掉了笑眼里的泪水,再回头,用青肿处处的脸对着邵春妮简单干净的笑。   邵春妮看着他,不说话的愤怒霸道气势尽显,他看了一会儿,抵挡不住,李雨芯看到他缩了缩头,让自己笑得越加简单,对邵春妮说“是我不对,对不起邵老师,对不起杜老师,我道歉。”说着,在让人惊奇的目光中,他从怀中拿出皱了的烟盒子,看了一眼之后扔掉,打开车门,从驾驶位里拿出了一包烟,抽出一只点上,走到杜川仁面前伸手将杜川仁的头抬起,抽出一支烟插在杜川仁嘴中,替他点燃。   做完了一切,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后退。李雨芯也很惊奇,她看到邵春妮抬起的手一副想要打人的样子,一脸霸道,却在这严肃的时刻突然没忍住嘴角漏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偏开头去,才没有笑出来。李雨芯无奈的摇摇头,难怪那人说他们在一起,就是最美好的。就这大条的神经来说,的确是的。   他抽完了半只烟还在不停道歉“刚才的话是无心之言,各位老师不要见怪。”说着话,他弯着腰,举着手中的烟盒,在每一个男老师身前会停下一会儿,让他们点燃自己赔礼道歉的烟。   邵春妮搀扶着一身黄泥脸上带血的杜川仁站在那里,来了只说一句话,就做到了这众多老师合力都做不到的事。他像个乖巧的孩子,赔礼道歉,礼貌极了。   “刚才不知道那根神经搭错了,杜老师的医药费我付。若是心中愤怒难消,可以报警,我自然会承认过错,去派出所改造。”他回到邵春妮身旁,低头说着。   邵春妮骂他“神经病”。   他在瑟缩的样子里显得很娇羞,扭捏的笑着回答“嘿嘿!”   随即回身打开车门,拉起李雨芯,不管身上一身污泥,大大咧咧的将李雨芯挽住,推开众人,踏着八字步走,大笑不停,一边念起“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好男儿,打架从不躲,真英雄从不回头看爆炸。”他笑得好张狂,笑得弯下腰,不顾李雨芯艰难,急急往斜坡上走。李雨芯认他摆布,不能懂得他的肆意,却看得到他眼中哗哗流淌的泪水。   “对不起!”走进房子里,他放开了挽着李雨芯的手臂,像烂泥,瘫坐在门后,背靠着门。不去换身干净的衣服,也不搭理脸上的伤痕,只是痴痴的笑,生无可恋。   李雨芯总是对他没有办法的。只能陪着他坐在冰冷的地面,摸着他渐渐冰凉的手。坐了很久,他起身的时候摇摇欲坠,扶着墙站稳,催促李雨芯“赶紧去换身干净的衣服,不要着凉了。”   说完走进洗手间,洗手间里响起了洗衣机转动的声音,也响起热水打在他身上的声音。李雨芯换了一身衣服,呆呆坐在沙发里。心想“他是当自己淋在大雨中的吧!因为只有在大雨中放声大哭的时候,才不会被人发觉。”所以不能听到他大哭的声音,却能听到老鼠啃咬门扉一样的璞璞声,再大的雨,大哭的人终是要被在意的人发现的。   他很久才走出洗手间,冷得发抖,拉起小卧室里的被子窝在沙发里,又对李雨芯说了对不起。   “算是乘人之危,你先前答应我的,带我去见你的父母。”李雨芯再不能让他这样自我消沉下去。   “嗯!很快!”他轻快的回答,点烟。   那天之后,新的学期很快开始了,持续了三个月的阴天小雨里终于挣脱了一场大快人心的阳光。他被学校里的老师彻底的孤立了,因为他说过那样威胁的,不把别人放在眼中的话,因为他的班级太强势了,让云台中学的其他班级羞愧无比,甚至另外的一所中学,甚至邻乡的中学,甚至县城的中学。他的学生变得如他一般肆无忌惮,可以站在国旗下骄傲的大声说“我有邓老师一样清醒的野心,我们都有,要一同走进桐城一中,成为这一届最耀眼的人,成为邓老师的骄傲。”他们自信而坦然的说出来,不是大话,他们的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超过了重点班,超过了县城里最好的中学。那面县城新发来的锦旗,就放在教室里的讲桌上,当了桌布。   可他很快就会离开,才赋予云台中学的荣耀就会随他而去。校长很急,大怒,将其他老师数落了个遍。他却远远的躲在角落里,不动声色。   他没有在春天来临的时候,带上李雨芯去看看那条河边桃花遍地的美丽,李雨芯恳求,祈求他也拒绝。他说“我害怕,需要一点时间冷静。”李雨芯不能再强迫他,欣喜期待的时候也在害怕,害怕随他回到家乡却没回去过的家,事到眼前,真的确定了要见他的父母,她才害怕。怕他们也如他一样记得邵春妮,怕他们农村人的朴实善良,看不上城里人的先进画风。   他安慰着说“不用担心,我母亲很凶恶是真的,我父亲很残暴也是真的。不过他们对于有可能成为儿媳妇的女孩,好的我都羡慕嫉妒。”   李雨芯才放心一些,耐心的等他决定的日子。一直等,等到渐渐又失望的时候,遗忘了三月寒冬的雨,在山城每日干净的阳光里温暖起来,随他偶尔光着脚丫,走在冰凉的黄泥路上。   李雨芯想,他终究不愿让他的父母误会,自己终究不会被他承认。   那一天晚上,他睡的很晚,看起来很焦躁,整晚睡不好。趴在小卧室的床上一会儿,又起身窝在沙发里抽许久的烟,如此反复折腾。直到天明的时候,他顶着黑眼圈,站在窗口看窗外的荒山。   李雨芯看了他半夜,抵挡不住疲倦睡去,睡得很不好,还要被窗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   李雨芯很郁闷,软软的坐在沙发里,也不想和他说话。他却突然回身,将那条白色的长裙扔在李雨芯怀中,认真的说“我们去看我爸妈。”李雨芯惊喜,从沙发里跳起来,欢呼鼓掌。   就在他换好一身黑色西装,领带都打得无比正式走出来的时候,李雨芯才欢跳完,将身上的睡袍扔在他脸上,不管不顾,跳进他怀中,拉起他的手按在胸膛上“让我用他们儿媳妇的身份去见他们!”   他偏开头,用睡袍裹住李雨芯光着的上半身,轻轻说“时间很急!”   李雨芯扔掉睡袍,紧紧抱住他,想要亲吻他的脸,他挣扎开,简单的穿好皮鞋,就要往门外走。   “喂!有什么了不起的,胆小鬼。等等我!”李雨芯不再纠缠,他才停下,坐回了沙发里,脱下脚上的皮鞋,又耐心细致的穿了一回。打理好了自己,他替李雨芯穿好了鞋,俩个人站在镜子前看了半晌,他满意的点头。   车子开出城镇,往去往那处他曾放开心魂大哭过的河的方向开。   李雨芯坐立不安,看着这条路,忍不住问“有多远?我这样子他们会不会喜欢我?”   “会的!”他肯定的回答,抬手指了指,这条路通往的尽头,那看起来像是一张嘴的远山里。   “真的那么远!”李雨芯惊奇道,心中反而平淡了一些,将自己当那滑进远处大嘴里的鱼,还有许多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   车子一路走,开过李雨芯看过的风景,开过那条暗沉的树林下,在那处向下是通往杂货店的路口,车子向上爬去。   一路所过,李雨芯再回头看的时候,山城在他们脚下,呆在可怜的深坑里,他们的车子在山顶奔驰,远处可见的还是无边的高山。渐行渐远,再没有了山城的影子,路边看不到人家的房子,蜿蜒曲折中,车子下了山头,又上了山头,再下了山头,爬上一个斜坡之后,路才平稳起来,他已经走了一个小时的路。   几分钟之后,车子停在了一个陌生的街道中,看起来比他们的山城更破旧狭小,只不过地理位置看起来要宽敞许多,大山依旧在不远处,但至少没有近在窗前。   迎着他们前来的方向,不远处的山坡上矗立着几处高大的建筑,是这个街道边缘最耀眼的建筑群,那里依旧是一群中学,比云台中学好的多的中学。看起来很新,在这破烂的街道外气势不凡。   他下了车,拉着李雨芯。熟悉的走进了一家杂货店,店里人很多,他也不找老板说话,高声喊“老板,纸钱长香五百,炮仗五百。”   李雨芯才惊奇的发现,今天是清明节。早上才会在炮竹声中醒来。   “为什么是今天来?”李雨芯不满的问。   “正好见了父母,同他们一起祭拜那些许多年没有去看过的野坟。回来了,总是不能六亲不认的。”他淡淡说道。   “来了!各自五百块钱的。你清点下。”老板热情的将俩大包东西放在他脚下,他付了钱,也不清点提着就走。   “喂小伙子怎么面熟的紧啊!哦!你是老邓家的儿子,我认得你,小时候这里还是供销社的时候,你在我的柜台上撒过尿,就是你这小子,邓云平。老子不会认错,我还记得你小时哭闹,老子送过你一把玩具水枪,你小子那高兴劲。莫不是赚了大钱了,连常去你家喝酒的老子都不认得了?你老爹见了我都要叫我一声李三叔,你这小子算是怎么回事?”老板突然将他认出,抬手就往他头上打,他也不反抗,慌忙躲逃,求饶说“李三爷,怎么敢不认得你,回头请你吃饭。”   陪笑中跳进车子里,放下东西,还在对那大笑的老板招手,李雨芯上了车,他急忙开动了车子,一溜烟的跑。   李雨芯又发现了他的秘密,不能确定的问“所以,这个乡镇才是你的家乡?”   他轻轻点头承认。   “所以你为何叫邓仲宪,不是李三爷嘴里的邓云平?”   “他回答,那名字太普通,与从前的我一般模样。以前的我失信太多,所以希望自己重视实现对别人的诺言。”      ☆、第 12 章   “所以,什么时候,你才是真正的你?”李雨芯看着车窗外陌生却舒适许多的城镇,开始慌乱起来。她害怕,害怕自己根本没有认识过他,从名字开始,她都不知道。   她才想起云台中学的小镇上,所有对他有印象的人,都不叫他邓仲宪。熟悉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疑惑他不应该叫这样的一个名字。他说他改了名字,不喜欢曾经的自己,那听起来有种忘掉一切的味道。可李雨芯知道他没有忘,忘不掉也不想忘。他应该说的直接一点,如她想的通顺的那样说“我曾经说给春妮的诺言都没能实现,所以希望再回来的时候,若有机会给她任何诺言都必将实现。”   “我不喜欢对自己有伪装,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所以我只有一个样子。”他淡淡回答,回答得很认真。让李雨芯心中才升起的慌乱眨眼间没了踪迹。李雨芯不禁为自己叹息,不知道上辈子到底欠了他什么,要让他看起来时刻在伪装自己,其实只是太沉重的,沉重到哭笑都让人分不清楚的时候才遇到自己。   他是个值得一个人爱,却不值得许多人爱的人。可自己明明是许多人中的一个,偏偏爱上了他,那又能怎么办呢?连□□他都能失败,还能怎么办呢?或许真的要给他下药吧!   李雨芯偷偷想着,终是无路可逃的时候,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今日的行程上。让自己准备好用尽所有的办法,先拿下他的父母。   车子往回走了一段,在街口的岔路口笔直前进,前去的方向在这农村的大山里看起来坦途一片,总算没有云台中学那种被大山紧紧夹住的感觉。这里的阳光充斥着几分简单的气息。他指了指山坡上中学围墙外的一处树林葱翠处,告诉李雨芯,那里就是他最爱光着脚走路的地方。李雨芯吧唧着嘴,她试过了光脚踩在黄泥上的感觉,那分明会将人的脚冻伤。   出了街口大约五分钟的路程,中途依旧很少看到人家,但车子绕过小山坡遮掩的时候,突然的热闹起来,看起来有几分街市的感觉。但并不是,他说他的家就在眼前的村寨里。李雨芯心中紧张起来,走了许久,她终于要到他的家里去看看,见见他的父母了。   他在低矮的房子包围的空地里,把车子停在路边不会挡住他人行车的位置。下了车,提起了车里的东西。四周的房子里的人都走出家门,看着他的车子,全是惊奇羡慕。他微笑着对车子挡住的人家出来的人说“劳烦帮我看着一会儿。”那男人看起来有些萎靡,显然对于他的请求提不起半点兴趣。接过他递来的百元大钞和一支香烟,陡然精神微笑起来,拍着胸脯保证“你这车高档啊!坏了恐怕县城都修理不了。不过你放心,车子放在我家门前,万无一失。”   他点点头,对李雨芯说“山路不好走,累了赶紧告诉我。可以休息的。”   李雨芯感受到他的温柔,还是他真正的家乡人看着的时候。心中满意极了,甜甜的回答“我知道了啦!又不是娇生惯养的人。”   “以防万一!”他回答。   李雨芯不愿再与他讨论这个话题,突然的她想起了他总是护着自己走下廉租房前的斜坡,如今她看到了许多东西,才想起那样的动作或许早就成了他的本能。因为那没人认识他的学校里,有一个生长在农村去不会走夜路的女人。   他们在云台中学做了许久最耀眼的人,当学校里的人都不再惊奇他们的美好的时候,他突然回来了真正的家乡,于是又做了一次最耀眼的人。大人小孩都看着西装皮鞋从豪车里走下来的他,都看着一身白色长裙无比美丽的她。   李雨芯还没能见到他的父母,却已经收获了自己能想象的一切满足。这些本该让李雨芯看不上的农村人,因为他家乡人的身份,变得重要起来。所以他们因为他们俩人而惊艳的时候,那就是李雨芯想要得到的肯定。   李雨芯相信,他们的爱情会在他乡里人共同的赞美下,从她一个人的执着变成大势所趋,于是他就再也挣扎不得。然后就能俩个人深爱着躲进省城里去,毕竟他们相处了许久,若不计较他心里的伤,一切都完美无缺。   他安静的走着,手里把玩着烟盒子,却忍住没有点一支烟。任由李雨芯拉住他的手臂,不挣扎也不躲避。   “喂!我才想起来问你,你看起来太眼熟了,是不是村里人啊?”他的车子挡住了那个男人,只能听到那个男人疑惑的声音。   “有一天晚上,我偷过你家房顶上的草莓!”他没有回头,远远的高声说,就好像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温暖,记忆里除了邵春妮以外还剩余的美好。他就压不住心中的大欢喜,像在高调的宣布“我回来了,荣归故里。”   但很快,李雨芯发现自己想错了一些事,跟着他走,很快就走出了房屋堆积的地方,不算太远就站在大山脚下,那里有一条很狭窄,杂草丛生的小路,像是一条扭曲的蛇,其中几处看不到小路的身影。他扬着头,李雨芯知道他要一直走到山顶上去。   山腰高处,接着山顶的地方,有一个前后通透的巨大山洞,大白天的看去,也像是夜晚美丽的月亮,或者像是吃人的嘴!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一只手提着沉重的东西,一只手拉着李雨芯问“准备好了吗?”   李雨芯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傻傻的点了点头,他突然畅快的笑起来,拉着李雨芯就跑,一路跑,一路往上跑,沿着那扭曲得像肠子一样躲在杂草里看不清楚的小路,一直跑,不停地跑。李雨芯觉得自己的腿快要断了,肺里像是烧着如这大山一般旺盛的火。   停下来的时候,他满头大汗,不顾一身干净的衣服,随意的倒在路边的草丛里,瘫开脚,手撑在身后,满足的笑。李雨芯双手撑在膝盖上,看他们牵手跑过的山路,就好像站在树枝上看地面,这山路太陡峭,李雨芯不确定,若是自己一个人走,能不能有勇气走上来。她抬头看了看上方,只能丧气的叹息一声,在他身旁的野草里坐下。一路跑来,累了半死还多,才站在大山三分之一的山腰处。   “你坐下来干嘛?”他惊奇的问。   “休息啊!”李雨芯疑惑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怎么能问!所以她看他就像看白痴。   “第一,你的白裙子坐下来之后,再起身可能会变成黄裙子,或者黑黄条纹的裙子。第二,野地里到处是蜈蚣蜘蛛,通常来说它们都很喜欢爬到人的身体上,特别是你这样细皮嫩肉的人。第三,这草看起来很深,很柔软,但其实质感很硬会刺痛人的皮肤,就算不刺痛按照科学的说法来说,上面全是不知道什么样子的毒素,会让你的皮肤受到伤害,当然野草遮住的地面,还有满地尖锐的石子。”他一本正经的解说着原因。   李雨芯听得一愣一愣的,早已经站了起来,脚真的很酸,她却无能为力。   “那你怎么能做下去?”李雨芯不满这种差别待遇,恨恨的吼道。   “因为我是农村人啊!这草一切的不对我早就免疫了,蜈蚣蜘蛛什么的,我一身善意它们早就不会咬我了,至于脏嘛!我能在稀泥里与人打架,还会在乎吗?”他洋洋得意,歪着嘴笑,笑得好可恶,不过李雨芯虽觉得他可恶却不厌恶,真想将他扑倒在草丛里,亲他的额头。可是他手背上趴着个拇指大小的乌黑蜘蛛,没有咬他,却足够吓坏她。   “那我怎么办?这不公平。”李雨芯脸色微红,赶紧假装心里没有过那样的邪恶想法。   “继续走啊!你可以先走,就沿着这杂草里的路走,放心,虫子不会咬你的。”   “我不!”李雨芯反对着,他已经用手指轻推下手背上的蜘蛛站了起来,拉起李雨芯不再奔跑,慢慢的往山上走。   指着仰头还能看到的山洞,又指着山洞上的石壁,石壁上低矮的小树,藤蔓,似是无比憧憬的对李雨芯说“小时候家里很穷,地又不多,长辈们只好在荒山顶上开垦。那时候我应该还不能记事,听大人们说的,我老妈,那个剽悍坚强的女人,曾不小心从那山顶摔下来,裹着一身的杂草藤蔓,像荡秋千一样,摔下来,他们估摸着,从这山洞的底部算起,一直到山顶的高度,应该有城市里的三十层楼那么高。”   “然后呢?”李雨芯心里咯噔一声,她想如果他从小失去了母亲的话,总是喜欢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就说得过去了。   “然后?然后就没了啊,摔下来了就去县城的医院里把摔断的右腿上了钢板,不就完了?所以我弟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虽然他中考没考上市一中,但高考压过了我一万倍。他是这个村子里,第一个以大学生身份去到省外的人。”他理所当然的说,提起他那不知道是谁的弟弟,满脸的自豪。   “就没了?你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你老妈从山顶掉下来了,你就这样一点不惊奇?”李雨芯痴傻了,这么严肃的事,在他嘴中说来,突然变成了奇幻漂流那样的神秘经历。   “我态度怎么了?不是先说过了那嘛!我老妈那样剽悍坚强的女人,这是常识没什么好惊讶的,重点是在我弟弟好吧!七个月的胎儿在我老妈的肚子里,就像一个鸡蛋装在篮子里一样,从山顶扔了下来,他居然没破……然后在七月十四的那天晚上出生了。我以为他们是编故事骗我的,可事实是,我老妈的大腿里的确有钢板,我弟弟的生日也的确是七月十四,山顶上的确有一块地我小时候来种过。我问我老妈,她害怕不敢和我提起,就点头肯定。”他说着,看着李雨芯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或许想起来自己的描述比喻有点太生动,忍不住大笑起来。   “所以你这一副很憧憬的表情是为什么?”李雨芯根本忍不下这个好奇。他先前对母亲弟弟的描述太神奇了。   “嗯!之所以憧憬,是因为我也想试试!”他肯定的点头回答。   “试试什么?”李雨芯不懂,瞪大双眼疑惑问。   “试试从山顶飘下来是什么感觉啊!”他理所当然的回答。   “就像从那桥上跳进桥下的水潭里?”   “有那么点感觉。”   李雨芯麻木了,今天的他有些陌生,冷幽默还在,就是有种她没见过的张扬感觉。难道是终于回到了家乡的兴奋?可这回乡的路一点也不艰难,会不会兴奋得有点过头了?   顶着正午的烈日,一路继续向上。回身可以看到四面相连的大山上,到处扬起的青烟,青烟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李雨芯摇着头,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与他在房子里呆的太久了,所以此刻才会觉得这大山里有几分春节的热闹气氛。   穿过高大的山洞,站在小路上,已经是大山的背面,远远的看到另一处村子,他没有多看那山脚下远处的村子一眼,继续往上走。越加陡峭的小路,没有丛生的杂草,路边全是还没有生长着庄家的沙土地。李雨芯隔着山洞看来时的村子,已经很远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拉起李雨芯。   这里也是山顶,也不全是山顶。他停下来,将手中的袋子放下,坐在杂草里点燃了俩根烟。李雨芯站在松软的土地里,看山下安静的村寨,正好在她脚下的大山与那个陌生的学校正中的低矮处,几个黄土丘下。他们就站在山顶,山顶不远处还是山顶,不远处山顶上的不远处也是山顶。   他站在李雨芯身旁,指着山脚下村寨正中心,几些梧桐树枝遮掩的一处房子,一层的很低矮,远远的看起来很陈旧,房子前是一块篮球场一半大小的空旷水泥地面。他说“哪里就是我家。房子外奔跑的那几个小孩就是我的小兄弟们!好几年没见了,长大了不少,这欢笑声高,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能让地动山摇。”李雨芯惊喜的沿着他指的方向看,看那几个小孩,在这很远的山顶上,竟真的能听到那几个小孩的尖叫声。   他说完,转身走上了杂草生长的台子,一支烟咬在嘴上,一支烟差在地上,李雨芯回头才看见那是一处快要看不出形状的坟墓,不过墓碑看起来还不算太古老。   他插好烟,恭敬的跪在地上磕头,动作很标准,脸上很虔诚,一边说着“爷爷!你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呆着,估计日子过得也很无聊,不过我这做孙儿的也没有办法。谁让你老人家看到了都不肯帮我的忙!要是你帮了我,我就一直呆在家里,每年都能来看你,你就不会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了。我也不用这样活不好,又死不掉。说起来啊,还是得全怪你,这脾性一脉相传,所以我虽然记不得你,也能估算着,你老人家也是个做作的主,所以我老爹就学着你做作,我就学着我老爹做作,才落得如今俺们爷孙俩,都是一般孤独可怜的样子。”   李雨芯一边听着,只想放开了,可毕竟那坟墓里的老人,辈分古老,听说老一辈的人最重规矩,她想着,就不敢笑了,憋在心里憋得好痛苦。   他嗑完了头,就靠着墓碑傻坐着,不理四处查看的李雨芯。坐了很久,他自己都快要忍不住睡着了,微微闭着眼。李雨芯急着随他回家去见他的父母,将他拍醒,才看到他眼里满满的全是泪水。他没有说一句话,起身从袋子里拿出了纸钱长香,在墓碑前点亮,烧过,拉起长长的炮竹,围着坟墓摆了一圈,点燃之后噼里啪啦的炸响。他又恭敬的跪下再磕了三个头。   起身的时候,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脸上流满了泪水也不擦,也不让李雨芯替他擦。   摇摇晃晃的走着。李雨芯担忧的看着他悲痛的样子,真担心他会像他憧憬的那样,从这山头如他剽悍坚强的母亲一样飘下去,飘过高高的山洞,裹着杂草藤蔓,仙女一般落地。   李雨芯没有问他为何哭泣,她不敢问,他看起来是阳光下的行尸走肉。也许他与爷爷的感情太好,所以那坟墓看起来有很久的历史气息,他依旧还能为它流泪。   李雨芯默默跟在他身后,他的气场太强大,这气场里只能允许他一个人的存在。也许真有人能挤进去的话,那也能有,李雨芯不禁想起那个霸道的女人。那个想要打他一个耳光的时候都会忍不住要发笑的女人。   右转穿过了几处树枝的阻拦,在这山头上的小山脚下,他爷爷的坟墓在南方,这里是东方。就隔着一分钟的路程,却能分出南北。   他很安静的流着泪,流得满脸,泪水沾着杂草的叶子在他脸上凝固,他没有理会,低着头,弯着腰,将袋子里剩余的鞭炮全部倒了出,一一拉来,铺满了地面,然后将纸钱一堆倒了出来,还有所有的长香。先前他爷爷的坟墓,他点了三支长香,烧点少许纸钱,不多的鞭炮。   李雨芯以为他买的太多了,看到他此刻的动作,才知道他早有准备。这是一块庄稼地,就贴着山石。山石下是有俩座看起来不新不旧的坟墓,连墓碑都没有。他点燃了所有的长香,插在俩座坟墓正中,点燃纸钱,鞭炮。他就在纸钱的火堆前,围满炸响的鞭炮里跪下。   李雨芯从没有敬佩过一个人的勇敢,此刻却敬佩他,他就能那样在堆满的鞭炮里镇定的跪下,跪下去,才像是累了,头都埋进了地面。   他的哭泣很轻,但却再没有更深的苦痛。身前燃烧的纸钱烧糊了他无比在意的头发也不在意。只顾呜呜的哼哼着,想要将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当成眼泪流干。   “爸!妈!我回来了。我不是你们那个一无是处的儿子邓云平,是你们的儿子邓仲宪。你们所期望看到的一切,在我身上都已经实现了。”他悲伤的说着,在身上胡乱的摸索着,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便暴躁的捶打着地面。李雨芯被他话里的称呼吓倒了,但更在乎他的痛不欲生,她还理智着,知道他在找一盒烟。李雨芯将他的烟盒子放在他身旁,他顺手抓过,依旧低着头,抽出俩支点燃,分出一支放在左边的坟墓前。   自己匆忙之中抽完半只烟,泪流依旧。   “我恨你们,所以一直不愿回来看看。但毕竟还是来了,我想我是没有资格恨你们了,因为你们终于安静的睡下了。我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再打扰你们。我只能恨我自己……所有的……都是……因为我。谁都没有错……除了我……这个唯一的罪人。”他的悲伤里,一个人说着,说不清楚。到最后只能趴在坟墓前,一动不动,抽搐着身体。李雨芯在他身旁蹲下,看到他手指抓住泥土,隔着泥土,手指还是掐进了手心。   山顶的阳光,从炽热逐渐变得轻柔,俩座安静的坟墓在山风里看起来异常的和谐。可是安睡下去的人真的安然了,他这活着的人却在后悔愧疚里死了千万遍,遍体鳞伤的时候也死不透,不能安然的躺进黄土里。   李雨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或许唯一能做的就是同他一起安静的流泪,像俩个白痴,像俩个傻瓜,像俩个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晚期重症病人。   群山之中,清明节里热闹的鞭炮声,李雨芯本以为那是在为他们庆祝,喜结良缘。原来,只不过是一曲哀歌,歌唱他曾经做错的一切,嘲讽嬉笑他青春里她不知道的肆意妄为。在他心里用鲜血画下一个鲜红刺眼的叉,然后把他关进禁闭室里,任由他哭喊求饶,那歌声里的嘲讽依旧热闹非常。   那俩个人默默地站在坟墓前,在歪倒了再起不来的他身后。李雨芯看着俩人愤怒的双眼,看着女人厌恶的眼神,男人握紧的拳头,不想起身放开他,却不能不起身,走到一旁傻傻的看着,做一个一无所知的局外人。   “滚!你滚!”他许久安静下来磕头不停地时候,那女人走到他身后,抓着他的头发,想要将他拖开。他不回头,也不回答,固执的拉动着女人的手,继续磕头。   磕了许久,磕不动了,才抬手推开女人的人,站起来。   那男人便一脚踹在他腰后,将他踹倒。他抬手拍拍,站起来,那男人又踹他一脚,他又固执的站起来,又被踹了一脚,他还能站起来。回头看着一男一女,浅浅的笑,额头破了在流血,血流进他浅笑的嘴里。   没烧完的纸钱被风吹走,落在杂草丛生的山林里,烧光了一大片。他还在浅笑着,在男人固执的拳头下。他像个不会动的木桩。   李雨芯不知道这俩个人是谁,不知道他为何不躲也不还手,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看着。他眼神里的光,展现着万念俱灰死了更好的意志。那男人愤怒的双眼里的光,展现的是就这样一拳一拳的打,直到将他打死才能停的意志。   “够了!你们这样会杀了他的。”李雨芯哭喊着,拦在他身前,又将他拥入怀中,他趴在李雨芯的胸口,咳嗽着,嘴里的鲜血染红了李雨芯白色长裙的胸口。李雨芯不懂,这样子,他为何还能没心没肺的轻笑着。难道遍体鳞伤的人,才会在想起的时候把人生所有的快乐都像是大河决堤一般一次性畅快的笑完?   “他不值得你维护,不管你是谁,让开。反正他以为自己的心死了,人活着也没什么意义。这些年一直躲着我,今天被我逮到了,我就让他痛快点。不用活得这么难受。”男人愤怒的说。女人厌恶的看着她,也没有放弃将他痛打的打算。   “你们是谁!我会报警的。”李雨芯惊慌的大叫着,他像是风中的野草,自己也只是爱他的野草而已,怎么能保护得了他。   “我是谁?他没有告诉你吗?我亲爱的哥哥啊!爸妈都不在了,我这弟弟与姐姐也的确没有存在的必要。让我撕开你的胸口,看看你的心脏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男人说着,又忍不住愤怒,扬起拳头,李雨芯只能哭着,那是他的弟弟,却要杀了他,那自己什么都不是,又该怎么办。   “雨芯!你让开。这是我欠我的,欠我弟弟与姐姐的,欠我爸妈的,还不完的。”他挣扎着想要推开李雨芯,却软软的力气不够。   “你不是心已经死了吗?随着那个女人的离开再没有任何能让你珍重的东西了吗?爱情不是你的全部吗?那她算什么?你还有什么资格,说着为爱情不顾一切的时候,却能带着一个女人来看他们?”那男子咆哮着。   李雨芯怕了,害怕这个他才自豪过的弟弟,她别无选择,只能跪下祈求。   “求求你,求求你们,放过他,他已经生不如死了,让我带他走,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真的,我保证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这不关你的事。”女人不能保持厌恶的脸色,眼中也流下了泪水,蹲在李雨芯身边想要将她拉起。   “不是他要来的,他不敢来的。是我逼他带我来见父母的,他有资格,他没有变过,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他真的没有变过。”李雨芯不敢起身,不停哀求着。   “姑娘!你快起来,他不值得的。没事了,求求你,你起来吧。今天是来看我爸妈的,不要再胡闹了。就算再怎么恨他,厌恶他,他毕竟也是我的弟弟。爸妈也不会希望我们姐弟三人这样的,这只是他应该接受的惩罚。”   俩个男人沉默了去,在山崖边上站着。女人拉着李雨芯在草坟墓前的草地里坐下。   他们有相似的名字,他叫云平,弟弟叫云生,姐姐叫云容。兄弟俩默默地抽着烟,没有说话,也没有争斗,云淡风轻的看着远方,有一对同样模糊的双眼。姐姐让李雨芯靠在怀中,细心整理她乱了的长发,哭花了的脸。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云容善意的微笑着问李雨芯他们是怎么认识的,然后安静的听李雨芯讲起他们相识的一切。云容就一直在叹气,看他孤独的背影,不再厌恶他,李雨芯看到了她眼中姐姐才有的关怀和担忧。   云容说“他是入了魔了,我以为那只是他年少轻狂的叛逆,没想到他真的一点都没变,看起来也不会再变了。这一辈子,他的余生,又该如何安度?雨芯求求你,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要让他离开你,与他好好的生活。我再也找不到你这样傻的姑娘了。我爸妈临走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他虽没回来看一眼,我也怪他怨他,却也不能看着他一直这样下去。”   李雨芯感受到了温暖,他家人的温暖,他的父母原来不在了,幸好还有他的姐姐,这个善良的女人。   他们兄弟俩,还是说了话,说了许久。一同沉默着走回来的时候,在坟前烧了纸钱。他将坟头云生带来的酒瓶,厌恶的扔下山崖。   “他已经死了,算了吧!”云容不忍的说。   “生前已经喝得太多了,希望他死了,能清醒一点!”他固执的回答。随后把姐弟二人带来的东西全部点燃,姐弟俩磕完头之后,他又无比郑重的磕过一次头。   夕阳大红,他们都沉重的走,走回了他爷爷的坟前,他停了下来,让姐弟二人带着李雨芯先回家。云生没有再说一句话,自顾自走下了山头,云容拉着李雨芯要走,李雨芯却想他一起走,不愿让他一个人留在这悲痛的山顶。   他慵懒的靠在老旧的墓碑上,对着李雨芯坚定的摇头,不容拒绝。   那时,李雨芯看到云容脸上惋惜又厌恶,厌恶又不忍的双眼。穿过他的身旁,看到他挡住的夕阳阴影里,那墓碑上的刻字。在右下角的角落里,刻着长孙女,邓云容,长孙邓云平,次孙邓云生。   云容与云生的名字后都是空白,只有他的名字后还有挂坠。云容固执的将李雨芯拉走,她还是在倾斜的角度里,看清楚了他名字后的碑文里刻着,长孙未婚邵春妮。   李雨芯心中像是被一柄重锤锤下,他不能与她温暖的在一起欢笑,却要躲在这荒山野外,与他们的曾经共度春宵,这是多么讽刺的现实与理想的差别。   “就算是他的名字,都比我更重要吗?”李雨芯失神的想。她不知道碑文上的刻字应该是怎样的,但从未听说过长孙未婚妻这种身份存在于墓碑上。或许如他所说的那样他的父亲遗传了他爷爷的做作。但在此之外,李雨芯看到的是,他的家人,他的父亲与母亲对邵春妮的一喜爱与重视。   那似乎是,邵春妮与他的家有过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天黑了,他没有回来,李雨芯坐在房前,还能看到那山顶燃烧的一道烛火。他的深,深得入迷,深得可怕,深得人心里悄悄的痛。但好的是,他的姐姐如他一般温暖,他的弟弟也如是,李雨芯呆在他陌生的家里,被众人温暖的捧在手心里。期待许久的丑媳妇见公婆这事,他毫不放在心上的时候,李雨却相信自己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关于自己的认可。即使他要一个人呆在山顶与那个名字代表着的曾经记忆厮守一夜能让人折磨自己,但那不是不能接受的,就像是他们带着不同的目的来,收获各自想要得到的东西,简单的像是一场冷静的利益交易,走一条远远的路,得到各自心中的一些奢求,虽不够完美,也足够让人半点苦痛,半点安慰,这样也大概是残缺的美,更美得人心醉。   ☆、第 13 章   他的父母走了,走的时候应该还很年轻,姐姐云平也才三十。叔伯都在外打工,留下老朽的奶奶在家里,看着一群孩子。   云容是个大方开朗的女人,一直在外打工,前些年很少回家。云生是个名牌大学生,一个人在外面拼命工作。他们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联系了。   云生说“按照他以前的习惯推测,我以为他早饿死了。”   云容说“我上一次试着联系他是在三年前,他没有理我。”   他们恨他是有原因的,他将自己锁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谁也不理。让家人担忧,害怕。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消息,无论他满世界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却无人想到他就一直躲在一个没有移动过的角落里,活得像个乞丐。   所以,他今天回来还是晚了,云容厌恶他的堕落,云生憎恨他的无情。三年前悲伤中的云容联系他,他绝情的没有搭理,让本就悲痛的人还要替他担忧。这是件很沉重的事,会在心里留下疤痕。云容厌恶他,厌恶他为了一个女人活的不像一个人,不像一个人的时候连母亲的葬礼都没有回来参加。   李雨芯被吓坏了,想象不到他的绝情冰冷会到这么深远的程度。连母亲的葬礼都不回家看一眼。他说他恨他们,可是真的有这样的恨意,能让人恨到母亲的最后一面都不见吗?   他真是个可怕的人。   云容握着李雨芯的手,就在门前的木凳上,让疲倦的李雨芯靠在她肩头,俩个人一起吹着温婉的夜风,当李雨芯是个可怜的需要爱护的孩子。李雨芯满足的闭上眼,在他家人的温暖里,不再去想他的无情。   云生将陈旧低矮的房子里一家人许多的杂事做完,拉过一个凳子坐在她们面前,任由云容摸着他短发的头顶,默默地看着那处一盏烛火的山顶。   云容说“我们都知道,我妈葬礼那天他回来了,只是不肯回家就远远的躲着看,天黑的时候才一个人上了山顶,在雨里呆了俩天。其实我们又怎么会怪他呢!他只是自己害怕,害怕自己,害怕他心目中想象的我们。却忘了我们是一家人。我想,他在山顶累了的话,又会悄悄的离开吧。这处老旧的房子里,从来没有一个叫邓仲宪的人。”   云生坐在李雨芯正前方,低着头说“雨芯姑娘,若是他要走,请你让他回来看看,看看奶奶,至少一家人吃一顿饭也好。”   李雨芯点头,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能如此简单的答应,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只能算一个外人,他的家人却求她,让她将他带回来,吃一顿饭也好。   他的奶奶太老了,牙齿都掉光了,耳朵很不好,说话要像是打雷,才能听得见。但老人家很和善,只是也很胆小,坐在门外,看着他们三人许久,云生走开,云容走开和几个孩子玩乐的时候,老人才偷偷摸摸的在李雨芯身旁坐下。   枯瘦皱褶的脸上,眼睛都快要看不见。她看着李雨芯,李雨芯羞涩的低下了头,老人就嘿嘿笑起来,笑得好得意,李雨芯只好在心里替自己打气,并承认他爱笑,他的家人更爱笑,除了云生,见过的人都特别容易笑。   李雨芯受不了老人打量的目光,想起身走开,老人抬手拉住她的手臂,吧唧着没牙齿的嘴说“一个人回来的?”   “不是的!他在山上,明天就回来了。”李雨芯回答,挺惊喜的,这老人的第一个问题很简单。   “什么?”老人侧着头。   “他在山上陪爷爷的墓碑,明天就回来了。”李雨芯又回答。   “什么?”   ……   李雨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还是要垂头丧气的,老人家的前三个问题还是将她难住了。   “哥哥在山上,明天就回来了。”李雨芯吓了一跳,回头看着那大声说话的孩子在对自己做鬼脸,她回了一个简单的笑容,孩子就跑进了屋子不愿出来。   “哦明天回来啊!都好久没回来了,在外面吃不饱饭不知道瘦了没有。春妮啊!上次回来的时候看你好,这次回来瘦得太多了,是不是外面吃不饱饭啊?”老人家起身与李雨芯坐在一条凳子上,耳朵看着李雨芯的肩。   “不用理的。老人就这样,太老了,意识不清楚,话还多。”云容拉着李雨芯的手,想要拉她进屋子里去。李雨芯拒绝了,她觉得老人很可爱。很少有机会同别人说话刻意肆无忌惮的像是一直在咆哮。   “奶奶,我吃得很饱,他将我像小猪一样喂养。”李雨芯歪头附在老人的耳边大声喊。喊完了就觉得好畅快,尽管老人其实认错了人,但这问题她可以很好的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云平是个好孩子,小时候就懂得孝敬父母,学习成绩又好,可给家里长面子了,后来上了大学,说是工作忙,都没有时间回来看看。我想着啊,那样的日子累,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可我不心疼他,因为他让人恨,怎么可以自己的爹死了都不回来披麻戴孝呢?那太忙了,一次也就算了,连妈死了也不回来。这还是人吗?”老人说着,湿了眼,用粗糙的手胡乱的擦着脸。   云容不忍听老人说起过去的事,远远的避开了,带着一群小孩子。李雨芯听完老人的话,再难继续当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老人擦了许久,脸上看不出什么悲伤的情绪,就是泪眼干不了,渐渐夜色里安静下来,李雨芯以为老人睡着了,歪着头看,又看到老人模糊的双眼,像是想了许久,记起了一些事,不停擦着脸说“春妮啊!是我老邓家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了,云平也没有给你一个名分,奶奶知道你心里的苦。有些时候我想起来啊,这老邓家的人就是做作,他爷爷年轻的时候爱胡来,中年大病一场,倒下去就再没起来过,他爹吧!也不是个好人,也不怪死的时候云平都不愿意回来看他一眼,那些年里就整天醉在酒里,根本没醒来过,一个家里总是吵吵闹闹的,云容跟我说啊,他们姐弟三人害怕。害怕什么呢?害怕自己的爸妈!哪能有这样的事啊,儿女害怕爸妈,那不就成冤家了嘛!”说着老人又擦了许久的脸,像是睡着了,李雨芯偷看的时候,还是看到了老人睁开的双眼。   就像点读机,李雨芯点一下老人就会说一点,李雨芯想让老人休息了,自己心中又好奇他的曾经,正为难,老人又说“家里穷啊!他老爸没本事,连给你们俩准备一间有面子的婚房都做不到。云平妈是个要强的女人,看自己男人没本事,那也是心灰意冷,可这儿子大了要结婚,别人家都是父母张罗着,这家里却张罗不起来。你不知道云平那孩子平时很温和,其实脾气大,这事他提过一次,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就没再提了。我就琢磨着吧,这事不对,他心里有了怨气,久了就成了恨。恨他老爸喝酒误事,恨他老妈外出打工这些年存了一些钱却不肯帮他一把。我听说那时候你和他闹别扭了,你不要怪他,他是个要强的孩子,那些年别人没少夸他,这样过来的人啊,我懂!心里傲得厉害,但就怕自己想做的事做不到。还好,还好春妮你是个好姑娘,任劳任怨的跟着他,就算他爸妈去了,也是安心的。”   那是他的故事,故事里没有李雨芯。李雨芯还是悄悄流了泪,分不清老人是恨他还是可怜他,但李雨芯知道,原来他们曾站在婚姻的门口,差点就能永远在一起,只是这一点的距离走了好几年,反而越走越远了。   老人不停地说着,说到后来真的突然的睡着了。云生和云容走来,三人艰难无比的把老人抱回了屋子里睡下。   云容一脸歉意的说“早点休息吧!老人家的故事都是听别人说的,往心里放就容易误会。她太老了,劳累了一辈子,没人敢告诉她所有的事。”云容拍拍李雨芯走进了屋子里,立刻又走了出来说“家里没管事的人,脏乱得紧,你要是害怕就和我一起睡吧!不然他以前的床,许多年没人睡过了,我都没来得及看是什么样子。”   李雨芯点头答应,这房子真的太破旧了,看起来有随时倒塌的可能,他那么有钱,却对家人不理不睬,让这个家变得没有一点家的味道。再也找不到这样坏到骨子里的人了。   躺在床上,云容很快睡去了,李雨芯睡不着,满心里全是老人家的故事,故事让李雨芯判断他是个坏人,只是好像也值得人同情。   老人断断续续的故事里,李雨芯整理着。大概的样子是,他们还在大学的时候,家里给爷爷立碑,他的爸妈就告知了俩人这件事,没有征求俩人的意见,就把他们的名字霸道的刻在了碑上。一切本还是幸福完美的,可大学毕业之后,野心勃勃的他不愿意回农村,邵春妮却遵从了父亲的意志,参加了教师岗位的考试,没想一次就考上了。俩个人各自工作了,结婚也就被提上了日程。只是他家里太穷了,连婚房都没有。那时候农村的礼钱动不动就是好几万,邵春妮的老爸毕竟是个老师,倒也足够豁达金口一开,礼钱不要了,嫁妆也不要了,只要一间可以看得下的婚房就行。但他也做不到,邵春妮等不了,加上那时候的他一无是处,还沉迷网络游戏,让人看不到希望,邵春妮负气而走。一切的故事老套的没有丝毫曲折,理所当然的成了他心中的痛。   他再没有回来过,他嗜酒如命的父亲很快病倒,倒下去就没起来过。他母亲没了他的消息,日夜担忧,也在俩年后郁郁寡欢的去了。   这应该是罪。李雨芯看着低矮的房顶,窗外黑乎乎的,蝈蝈嘶鸣着。他听到他的故事,不想将他放在一个罪人的架子上,可他真的是罪人,罪大恶极,所以云容厌恶他,云生痛打他。   可李雨芯一时分不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他,别人眼中对亲人如此决绝,自己眼中对爱情如此固执。李雨芯想知道,希望自己能够想清楚,他是恶魔还是天使。   床很硬,有淡淡发霉的气味。李雨芯迷惑着,但睡得很香甜,就像与他在一起时俩个人的屋子。醒来的时候,李雨芯告诉自己,他的确是恶魔,因为他的家人是天使,而他背离了家人。对于李雨芯来说满满期待的旅途,却在中点变成了噩梦,她开始相信,自己与他的终点,或许将如他与邵春妮一般,永远没有一个完美的句号结尾。   如他所说“不死不休的人,往往是先离开的人。”李雨芯觉得自己是个轻浮的女人,不顾他的感受说了爱他,也不顾他感受的在心里悄悄做好了离开,离开以后成为陌路人的准备。   他原来早料到了这一切,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对的人,所以劝自己不要在黎明看到晨光柔和的时候就胡乱的往里跳,他是个能预知未来的圣人。更是个固执胆小的小男人,李雨芯恨恨想着,或许不久之后,回到省城,自己再想起与他的一切,会觉得自己被一个路过的人用冷漠的目光看光了身体。   真是件愚蠢而放浪,毫无自尊的恶事!   起床的时候,云容做好了早饭,不够宽敞的屋子里,几个孩子塞满,看起来太拥挤,老人喝骂着,将李雨芯拉到了最舒适的位置坐下,才端起饭碗,碗里已经装满了他想要买来解馋的腊肉,看起来颜色不太新鲜,李雨芯不敢吃。   犹犹豫豫着,没来得及狠下心,门外冲来了许多中年人,目光很热切,其中的女人看着李雨芯,全是让她羞涩的眼神。那些女人的目光全是羡慕与惊艳。   “老婶!你老邓家,可了不起了,云平回来啦!”   “回来了就好啊!能有啥了不起的,还能看我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开车回来的,听说那车不便宜,赚了大钱啦!”   “赚钱啦!春妮啊!你的苦心没白费啊!云平这回总算能正大光明的娶你过门了。他爸妈就算只能在那山顶看着,也能安心了。”老人说着,老泪纵横。云容和云生低着头,大口的吃饭,李雨芯看到俩人脸上满是痛苦。   自己也很沉重,原来曾经的时候,如自己所想,那个叫邵春妮,隔壁乡镇的女人,真的是与他的家谈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所以谈到结婚,曾参与过他们故事的家人都还不能淡淡放下。   几个孩子放下了手中碗筷,挣扎着冲出了被堵住的门口,李雨芯再吃不下去。到此,她收获了自己来这个地方想要的一切的善意,可听过了他的故事之后,这善意已经不能让自己欣喜。   “哥!”“哥真的回来啦!”   孩子们的欢呼生中,李雨芯透过门口的人缝看到了一脸憔悴的他,径直走来,在老人面前重重跪下去。老人很难弯腰,只能拉住他的手说“孩子,回来了就好啊!你爸妈可以放心了。快,先吃饭,看你瘦得像饿鬼一样。”   “我以为你会悄悄的离开!”云生淡淡的说。   他和善的笑着,将门口堵住的人推了出去,锁了门,一家人就挤在狭窄的屋子里,他霸道的将凳子上坐着的孩子提起,放在身后,大大咧咧的坐下。接过身后孩子递来的碗,吃了几块腊肉,放下筷子点了烟。   “我很快就走,我没有资格再回来了,以后家里就交给你了。”他拍着云生的肩背。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教我。”云生倔强的说。   “老姐,这辈子欠你的最多,只是我真的不懂得体谅人,所以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他夹了肉,放在云容碗中。   “何必呢?”云容低着头。   他只微笑着,不再说话,大口的吃着碗里的肉,看起来真的是老人说的饿鬼样子,李雨芯知道,他吃得一如她偶尔见过的那般孤独落寞,却总让人看到他令人舒心的笑容。真正回到家里的时候,做的却是无情冰冷的事,说的话像是此生诀别的遗言。   午饭过后,他一个人坐在门前的凳子上,默默地抽烟。身后的凳子里一排乖巧的坐着他的兄弟姐妹们。云生在,云容也在。远远的在房子外,还有听闻消息来看他荣光的亲戚。他的长辈,长辈的长辈,男人女人,都笑着对他满意的指摘。坐了许久,他起身去来了车门,拿出了俩条烟,给房子外驻足的人都发了一包。一句话没说就回来了,站在云生面前,将一张崭新的卡片放在他手中,又拿出另一张卡片放在云容怀中,李雨芯惊奇着疑惑着,不知道何时他悄悄办了新的卡片。随后把孩子全叫进了屋子里,往每个人的的裤兜里塞了许多钞票,大笑着说“各自都好好学习,以后就要像我一样,可以把钱胡乱的扔。”   说完将欢喜的孩子们赶出屋子,才把怀中的毛巾包裹放在老人手中,握住老人的手说“奶奶,我做不了别的事,也没脸再回来见你,您就不要再记得有我这个孙儿。”   老人呜呜的哭起来,李雨芯知道老人根本听不清他小声的说话。   他坐回了屋外的凳子上。   云生给他点了烟,他深吸一口,看着昨夜一个人的山顶,惆怅着说“卡里的钱应该够支持一阵子,密码都是你们一直用的,你抽个时间,把家里的房子修一修吧!内里换掉好的家具。过一辈子寒酸的生活,总是要被人嘲笑的。”   云生点点头说“你把那么多钱放在他们的手里,他们都还太小了不合适。”   “农村孩子没见过钱,所以对赚钱不会有太多不可压制的情绪,我能做的就只是一次,让他们肆无忌惮的像个城里人一样,对钱有足够的野心。”他的理论,总是如此的□□裸,让人看不到丝毫的美好。   “真的还是过不去吗?”云容抚摸着手里的卡片,默默流着眼泪。   “老爸是因为我的是折磨自己死的,老妈是因为我的是生了心病死的。我知道他们能放过我,可我又拿什么来面对他们!”他很镇定,看起来是松了一口气,心中不再被巨石压着。   “不是的,我们都知道他嗜酒如命……”   “若不是我,他再怎么醉,也能多活几年的!”他感叹着。   李雨芯看着各自低头的三个人,心中就像在阴云厚重的天空里又多出了一层阴云密布的天空。他说他不喝酒,也不喜欢喝酒,老人说他们三个孩子,害怕自己的父母。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李雨芯没料到,他竟然还能没心没肺的笑起来,紧紧的拥抱着云容,云淡风轻的说“老姐,这些年为了我你辛苦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要再自命清高了,赶紧找个人嫁了吧!婚姻也许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可怕,只是你很不幸的看到了咱爸妈而已。他们都走了,这阴影也可以放下了。听我的,以后做个骄傲幸福的公主。”   “云生,以后这个家就是你的了,再没有我这个人。让这个家看起来耀眼一点,毕竟你一直是最让人骄傲的人。记得照顾好老姐,她被欺负的,你一定要欺负回去。哪怕后果很严重,让你承受不起,你也要欺负回去,他是家里唯一的公主,你应该宠她一辈子的。”   “忘了我!”   他拉着李雨芯急急的发动了车子,李雨芯来的风风火火,去的匆匆忙忙。他的家乡只来得及看一眼,他的家人还来不及说再见。他为何这么固执,固执的要家人忘了他。他要云生不顾一切的疼爱云容,为何不自己去做。他真是冷血绝情的恶魔。   在李雨芯见过的他的世界中,只有邵春妮,与邵春妮有关的一切才能让他看起来像个天使。   可是爱情真的如此重要吗?重要到为一份错过了不能再挽回的爱情而抛弃掉全世界吗?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形状的,竟能做到如此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他的车野马一样奔驰着,好几次差点冲进路边的庄稼地里。他一路认真的开着,目不转睛,开出了这个乡镇的范围。车就停在路中央,他趴在方向盘上,哇哇大哭起来,对前后的车鸣不闻不问。那个被他挡了去路的车主,骂骂咧咧的来敲门,脸上横肉堆积,他打开车门,下车,抬脚,上车,关门,行云流水,那凶恶的男人倒在庄稼地里□□。   他疯了!   他的车在曾让他小心翼翼不敢开过的马路上狂奔而过,像发狂的野牛,风驰电掣,来时一个小时的路,他回去只用了半个小时,车子停下的时候,李雨芯打开车门,蹲在地上呕吐起来。他眼里泪水未干,通红着,写满了吃人的野性意志。   不顾李雨芯的不适,他将她抱起,大步往廉租房走,一口气冲上了斜坡,用脚踢开了门。将李雨芯重重的扔在大卧室的床上,他扑了上去,像头野兽,发情的公牛,动作野蛮而粗暴。李雨芯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她想要的,却不是这样的。但他疯了,李雨芯无力反抗,身上胸口昨日被他的血染红的白色长裙撕破,他大口的喘息着,吼叫着把李雨芯剥了个精光。   李雨芯闭上了双眼,他曾是天使,却要用恶魔的方式霸占自己。她想要霸占他的时候,他冰冷的拒绝着走开了,她开始在他的故事里害怕着犹豫要不要离开的时候,他野蛮的将她压住,让她想要逃成了奢望。   爱情,从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美好的牵手走过小桥流水,恬静的依靠着看日出日落,微笑的拥抱着对着镜子亲吻,从容的头顶着头吹灭烛光晚餐的蜡烛盖上被子。那只是天使赋予你某处调皮神经的海市蜃楼。   爱情早在暗地里,悄悄放在地狱的火焰里灼烧过,烧的黑黑的,丑丑的,让你放不掉也笑不了。   李雨芯不再动弹,他想自己爱得太快,也放得太快这或许便是自己玩弄爱情应该接受的惩罚。她以为自己懂得爱情,原来终究是没懂,如他这样沉浸在爱情中无法自拔的人,也没懂,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躺着,想了很久,头发都长长到腰间,还是不懂,所以才回来寻找答案。   李雨芯确定了他不懂,才冷冷的嘲笑自己的狂妄。只是这结局里,她需要眼泪,算是为她即将远远的离开做最后的凄美。   她许久没有化妆的脸上,那眼泪像是珍珠花落,他的一只手撑在床上,一只手纠缠着脱不掉的衬衣外套,狠狠地裂着嘴,他想像撕碎李雨芯的长裙一样,撕碎他的衬衫外套。   他的本质是恶魔,外表是野兽,他真可怕。   他疯狂的拉扯着身上的衣服,低头,李雨芯能够感觉到他粗重的鼻息。然后,鼻息突然变成了冰箱里的热气,瞬间凉去。他的嘴靠近,却不是吻在李雨芯的唇,吻住了她脸上滑落的泪。   他的野性兽性,突然没了力量支撑,隔绝在天使与恶魔之外,他又变回了那个伪装起来的凡人。大卧室的房门被他锁上,碰撞让房子都可怜的抖落了许多脆弱的粉刷块。   安静,像是闹鬼后的古老宅院,无声无息。   李雨芯痛苦中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空荡荡的肚子里扭曲的内脏像是昨日被他撕碎的长裙。李雨芯穿上睡袍,开了门,他没有在小卧室里,没有窝在沙发里抽烟,没有在厨房里准备午饭。呆呆的坐在洗手间的地板上,身上凌乱的衣服冒着浅薄得看不见的白雾,还没有干。   他像木偶,眼球都像是精美的雕刻,一动不动。李雨芯放下心中想要逃走的那一丝犹豫,终是不能看着他这样的。到底他的故事听来太绝情,可他的家人于她永远也只是路人,本质里她有足够多的同情,但其实还不够如此轻易的对他宣判死刑。他在亲情里是恶魔,在爱情里还是天使。   “对不起!”道歉的人是李雨芯,蹲在他身旁,只是他痴呆了,听不见。李雨芯拉起他的双手,脱掉他身上半干的衬衣外套,靠在他身上让睡袍能将他们紧紧的裹在一起。只是他的兽性,狂性一去了无音讯。今天的角色扮演里,他是楚楚可怜灵魂被束缚的木偶。   他怀中紧紧的抱着小熊,抱着那个黑色的双肩背包,李雨芯伸手,伸进背包中,他依旧一动不动,任由李雨芯拿出背包里的相框,古老的,一点不陈旧的,邵春妮十八岁时候的照片。李雨芯放下相框,又拿出了背包里的相册,如她所想的,相册里存满的全是邵春妮的照片,从青涩的到渐渐成熟的美艳动人的。调皮笑着的,委屈哭着的,萌萌睡着的,沉默恬静的,只有脸的,上半身的,全身的,夏天穿裙子的,冬天裹得像个粽子的。应有尽有,分明是邵春妮青春的成长史。李雨芯知道,他早就计划好了所有的一切,他不愿住进去的省城的房子里,早就为这些照片准备好了藏身之地。   可是他回来了,炫耀过了自己,然后躲得远远的,就要离开了,他来时是什么模样,离去的时候就不会又任何的改变。依旧没能想清楚他心中纠缠了不知道多久以后想不明白的问题。   他的身体渐渐冷去,额头渐渐滚烫起来,李雨芯拉不动他,将他这具木偶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不想让自己哭,却不得不认输。   李雨芯在这个城镇里第一次用他的手机拨通了电话,她不想用自己的手机,她想他值得用自己的手机拨通那许久没有拨通过的号码。   “您好,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李雨芯惊叫一声,将手机扔在沙发里,她没想到,他唯一的俩个有备注的联系人,那个他在回忆的日记里,写过那个“胖”字来历的号码是空号。那就像是他的曾经被残忍的一刀砍断了。   犹豫中,李雨芯还是捡起了手机,她拯救不了他,再这样下去,他会死,死于头脑的高烧,身体零度冰冻里的血液冷去。   那个备注看起来有些残忍,“逝去”就是过去再也找不回来,不应该再被如此郑重的保存。   “喂!怎么突然想起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他需要你!”   李雨芯站在门口,看着学校大门的方向,邵春妮慌张的奔跑着,她看起来微胖,跑起来的动作很不协调。但李雨芯看着她,就是希望。她狂奔而来,身为农村人的她在碎石的斜坡上攀爬看起来负担很重,她抬起一只手压在胸口,另一只手,在擦着流成河的泪水。   “他在哪?怎么了?”门口,邵春妮抓住李雨芯的手,焦急的询问,脚下不停往房子里冲。李雨芯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想起那个雨夜偷听到,他与田容的对话,田容说“我以为自己是个圣人,原来只是个恶人。”可恨的是,田容的恶只在他与她之间,自己的恶,却在他与她与自己之间。   “憨!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对不起,没事了,我在,没事了,一切都好起来了。”这个可憎的人妇,她怎么能这样的将他紧紧的拥抱住。她怎么能一点妇道都没有。李雨芯很羡慕,很嫉妒,很可怜,可怜自己在他心中的一无是处。   他这具木偶,在她怀中,轻轻的依靠着。   “起来,我带你回去,去睡觉。不会做噩梦的,我在,你可以放心的睡,我会在你睡着的时候给你把抬头纹抹平的。今天你累了,不用管我磨牙或者说梦话,不用担心我踢开被子,天气很好,我的手脚也不会冰凉。你只要躲在被窝里,安心的睡一觉就好。”她的动作好熟练,轻抚他的额头,他的脸上就平静起来,揪着他的耳朵,他这具木偶就一点点站起来,手轻轻压在他的左脸上,他的右脸就乖巧的靠在她肩头。他们配合的无比的默契,让人羡慕,让人想要成为其中的一个。   他的手伸向她的腰间,却僵硬的停了下来。也许是手臂已经僵硬了,或许是她胖了,腰围已经让他的双手抱不下。他就扭曲着走,无比默契的往大卧室里走。在昨日狂乱之前的岁月中,他从没有踏进过大卧室一步,哪怕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也没有。但她在身旁,他就本能的往大卧室里走,她也本能的走。僵硬的倒在大床上,他僵硬麻木的手臂眷恋的钻进被窝里,不再动弹,邵春妮从容的替他脱掉长裤,转身走进小卧室里,拿起他的球裤,轻易的给他穿上。轻拍他的背,他乖巧的全滚进被窝里去,一点都没有弄乱平整的床铺。   她甚至不用想起让他吃药,走进洗手间里,打湿了毛巾叠成豆腐块,拍拍被子,他就把头钻出来,闭着眼,让邵春妮把冷水湿透的毛巾放在他的额头。很快就睡了过去,睡得像一头死猪,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有一个很不明显的酒窝,吧唧嘴,勒住邵春妮放在他身旁的小熊。   原来错过的爱情里,他没变,没忘,她也没忘。一切都像是最初岁月里俩个人一起养成之后刻进骨子里的本能。他睡着了紧紧的抓住邵春妮的手不放,邵春妮苦笑。看他脸色不安,皱起眉头的时候,才抬手,背紧紧抓住的手抽了出来,按在他的额头上抚平他的抬头纹,又放在他身边被他紧紧抓住。无奈,邵春妮抬手,指了指大厅茶几上残留的那个猪头小玩具,李雨芯拿起放在邵春妮手中,邵春妮不满的搬动他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将那猪头塞在他手中,他才双手紧握住猪头,压在脸下,继续熟睡。   原来爱情的样子,是在彼此身旁就能从容,缺了一个就连睡觉都是痛苦扭曲的,曾经的床铺房间都不愿走进去。   邵春妮放下了手中的毛巾,并阻止了李雨芯再去洗过替他压在额头的举动。   “他很好照顾的,体质好,生病了,感冒发烧什么的都不用吃药。但我家里还是堆满了各种药,我有一点点的不对,他就逼着我吃。到后来他这个从来不生病的人,都有了自己的配方,我吃了就会快速康复的配方。”李雨芯窝在沙发里,如他一般颓废的坐着。看着李雨芯深深的笑,笑得李雨芯心中的酸涩嫉妒通通逃走,头皮发麻。   她依旧不停地笑着说“他是个孩子,依赖性很强。但对每一件事都有自己固定的认知,所以我很霸道,却也像他依赖我一样依赖他。”   “你不用失望的。他的爱情会让人生病,那种离开了他以后就再也不能幸福的病。所以如果你决定爱他,那就不要犹豫。”   李雨芯惊奇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她说的如此的肯定,如此的自豪,可她明明是对他说过不死不休之后离开的人。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会离开?”李雨芯替他不值,愤怒的问。   “那时的他一无是处,沉迷网络游戏,不思进取。我是个小心眼记事的女人,早前的他在我心中留下了许多裂痕,就算后来他通通都弥补好了,却还是晚了。这个房子,当时只需要五万就可以买下来。我年纪不小想要安定,他年少轻狂,野心勃勃,非要我成为城市里都能耀眼的公主。但那时他给我的承诺,如井中捞月,连这个房子都买不下来,所以我害怕了。那时的我就明白,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邵春妮平静的解释着。   “既然如此离开了为什么又放不下?”   “后来我才懂,爱情固然不会是生活的全部,但若你的生活不是以爱情为基础的,你就会连生活都学不会。”   他们都是多么神秘的人啊!说着道理都深刻的让人忍不住敬仰。那人说,他们在一起就是最美好的。那不在一起,或许就会变成反面,最残酷的。   “昨天,我和他去了他家,他被云生痛打了一顿。”李雨芯想要一个肯定的,他不会回答的答案。   “我猜他肯定还能没心没肺的笑。”邵春妮苦笑着,有种诡异的色彩。   “我想知道,他在亲情里是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李雨芯羡慕着邵春妮对他的了如指掌。   “当然,我很确定的是,我在他心中永远在第一位。亲情在第二位,友情在第三位,游戏在第四位,其他一切等同位置。”邵春妮肯定的回答。   “他不再敢玩游戏了。我需要确定的是,如果他的亲情与你发生了冲突,他会不会抛弃亲情。”李雨芯的嫉妒几乎让自己不能从容的面对眼前的女人。   “他只是容易迷路,但对人从来没有瑕疵。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他就在责怪他的父母,逼他上学,又让他在上学的过程中经常饿着肚子,可心里,他想要的从来都是父母过上最好的日子。”   “所以他该是个值得的人?”   “离开了网络游戏,他就是个值得的人。”邵春妮的遗憾愧疚里,突然多了一些愤怒,李雨芯知道,那是对他曾经一无是处,还沉迷网络游戏的愤怒。   “好好待他,他已经经不起折磨了,我知道他还在深深的爱着我,也知道他已经不再相信爱情了。”邵春妮走进大卧室,伸手抚平了他脸上的痛苦。洗手间里,蹲着将散落一地的照片一张张放进相册里,整理好了,连带那个相框一起抱在怀中,那是所有他珍藏的她的青春。   “不要带走!”这必定是件很可怕的事。   “没事的,他不该再沉迷在过去里。”邵春妮得体的浅笑着,很自信,好霸道。   “他会永远不理我。”   邵春妮放下了照片,李雨芯看到她走出房门的艰难,心中却松了一口气。这个女人,哪怕是个一点不漂亮的憔悴人妇,也要让她这个城市里来的美女高山仰止。   李雨芯锁了门,反锁上,她害怕邵春妮再回来,回来了就再也不离开。在他身旁轻轻的躺下,看他安详熟睡的模样,李雨芯脸红了,他的样子好可爱,与自己就隔着一道鼻息。李雨芯快要忍不住吻他的冲动,突然被他拉去怀中,紧紧的勒住,动弹不得。他只穿着一条球裤,李雨芯解掉睡袍之后却是干干净净。   脸红心跳,彼此的心跳只隔着胸膛。他满足的轻哼一声,睡得无比的安静。   李雨芯睡得很好,他的胸膛很温暖,让人眷恋。醒来的时候,他推开了怀中的李雨芯脸上满是愧疚与不安。光着脚走进了洗手间拿起地上的黑色双肩背包,打开之后看到背包记得相册和相框,松了一口气窝进沙发里点了烟。李雨芯从床上跳下来,伸着懒腰,被他偏着头阻止了脚步。他在沙发里翻找着,却什么也找不到,只好走进小卧室里,拿出了换洗的一套球服,扔进李雨芯怀中。   严肃的说“穿好再出来,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   李雨芯得意的穿上他宽大的球衣球裤,原地转了个圈,感觉很好,见他似乎不再因为家乡的事而沉重,忍不住调戏他“不知道粗鲁的人是谁!”说着将床上被他撕破的长裙扔在他怀中,他脸上没忍住,羞红一片。   “别告诉我你被野兽附了身!”李雨芯在他身旁坐下,腿搭在他腿上。   “那个,昨天的事,后面的……我不太能记清楚……”   他很羞愧,烟抽得很急。   “放心,本小姐可是学过防狼术的,而且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现在想起来,李雨芯有些失落。   “那就好,那就好。”他看起来是深深松了一口气,烟才抽得正常起来,停顿了一下问“你把我扛进卧室的?”他挠着头,疑惑的打量着面条的李雨芯。   “你自己走进去的,为了占我便宜!”   “没道理的啊!”   “不然你还是娶我吧!因为你昨天确实欺负我了,要对我负责。”   “我不记得后面的事,但记得这部分。那个……我……的确撕碎了你的裙子,还有那啥……不过没碰你,我后面是呆在洗手间的,可以肯定,很确定。”   “要是你记错了,其实碰了呢?”   “我会负责。”   李雨芯窃喜,心中有个邪恶的主意,他说他会负责的,那或许对田容说过的下药这个计划是可以实行的。      ☆、第 14 章   “现在不用,不过要不了多久。”李雨芯的头枕在他肩上。   “要不了多久的事,通常都是被遗忘在角落里没能完成的。”他皱着眉头,看着身上的球裤。记忆里的昨天似乎发生了一些让自己觉得甜蜜的事,以至于做了很久很久的噩梦,竟突然变成了美梦。漫山葱绿的山野间,庄稼地里盛开着冬天才会有的油菜花,嗯,大约是哪条河边,河岸上站满了人,穿着不太干净也不时髦的衣服,他们在唱山歌,歌声飘过万水千山又荡回来,歌词大概是“嫁给我,以后,天高水远,都会有我。没有星星的夜晚,你不会难过,还有我为你点亮的烛火。”歌声里,仿佛自己一眼就能看完整个世界,然后笑,笑得像个白痴,神经病。   “真奇怪!”他想不明白,为何会有突然丰满的梦境,而不是那些早习惯了咆哮怒吼的大河,黄沙荒山里孤独的背影,或是满世界的毒蛇蝎子。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胆量再看钟爱的恐怖片,但那些曾见过的饿鬼还总是在梦境里纠缠。习惯于痛苦崩坏一起腐烂,突然而来的甜蜜从容,让他很好奇。   “什么?”李雨芯拿起一袋零食,卡蹦的嚼着。他一直都是个睿智的人,难得疑惑,糊涂的样子傻得很可爱。即便这可爱是因为糊涂,糊涂不是因为自己,李雨芯还是很高兴。他经历他故事里的一个片段,差点心灰意冷,差点太过急迫来不及看清楚的时候就与他擦肩而过,好险。   他能云淡风轻,算是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或许是因为他早就习惯了将所有的痛苦都伪装成快乐,所以故事再沉重,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这样的安然里,李雨芯觉得从未有过的幸福甜蜜,像是将死之人,舍不得离去,还在流着眼泪的时候,突然的自己就变得生龙活虎起来。然后懂得生活的时候,回想起那一抹回光返照,就会觉得人间再也找不到更刺激的事了。如果还有,那或许只能是让自己面临死亡,又奇迹重生的力量,那力量便是他,始作俑者的坏人身份之后,又被自己扭转坚定定义之后他是好人本质。   所以,他的野蛮,他的咆哮,应该是俩个人一起经历过的跌宕起伏的故事,而爱情,需要这样的故事作为注脚。一切,真实的发生过,又被刻意的当做没有发生过,留下需要的部分,丢掉不需要的部分,没什么不好。   他挠着头说“我记得手脚都麻木了,意识也不够清楚,什么时候换的衣服?”他灭掉烟,嘴角的来自昨日的笑意还来不及散尽。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能把我撕了个精光,按照平等的交换,谁都不会吃亏的交易理论来说,我当然也要把你……”李雨芯没能说得太清楚,一个房子俩个人,俩个人还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会有些奇怪的气息,像春风一样轻轻的吹,会吹红人的脸,吹乱人的心。特别是说话的那个人。   “你的意思是,你乘人之危,对我做了可耻的事?”他坏坏的笑起。   “当然,其实我是想的,但我想光明正大的,你自愿的,发自内心最深刻的本能欲望里温柔的。”李雨芯骄傲的看着他的坏笑,将自己的骄傲表现的清清楚楚,那就像是再说“本小姐的确想把你煮了,但本小姐不屑于偷偷的把你煮了。”   他忍不住抬手,揉乱了李雨芯的头顶。李雨芯惊叫着,捶打他,他只顾着满足的傻笑。李雨芯心里没来由得一阵失落,他的本能里有太多美好,却都是与那个女人一起养成的,忘不了,一直潜意识的就会表现出来。把别人的骄傲,当做他最不能抵挡的蠢萌,把别人的霸道,当做他最不能反抗的温柔。他明明只是个孩子,却总要让自己的不够宽大的胸膛里能装得下大海和天空,哪怕大海波涛汹涌,哪怕天空狂风暴雨。只在偶尔的时候,才会让人看到他累了,累了的时候,就安静的躺下来,躲在她的怀中,做一个安静纯净的孩子。   李雨芯不禁将那个女人的样子,每一个动作在心中保存起来,她的温柔,她的霸道,她的理所当然,她的顺其自然,只因她说他很好照顾。李雨芯相信那是事实,所以在自己觉得他不好照顾的时候,想让自己像那个女人一点。像唐朝和尚,认识到自己的佛法还不能拯救世人,就西天取经去。或许一路去走着走着的时候,和尚就变成了佛祖的样子,可哪能管得了那么多,能拯救就好。   他笑完了,温柔的抚摸着李雨芯的长发,模糊的双眼里还是让人看不到别的色彩,李雨芯觉得这时候俩个人的样子,应该就是爱情该有的样子吧!他却说“别傻了,这不是利益换取,不是商场争斗。虽然牺牲一些仍旧能得到一些,我们可以不去想牺牲的,但得到的不一定就是你想要。”   “我不管,姑奶奶这次不顾一切,一定要和你拼了。”李雨芯雄心勃勃的揪住他的耳朵,他果然连道理都说不出来,只顾着求饶。他的弱点太致命了,先前伪装得太好,让李雨芯觉得他是铜墙铁壁,如今看他求饶,李雨芯觉得自己胜利了,就算没胜利至少也站在了胜利的边缘,很快就会听到胜利的歌声。   “好了,不闹了。饿了吧?”他好容易挣脱,站在小卧室门口,抓着门,时刻防备着,李雨芯一旦冲来他就会把门锁上。   “我不想吃蛋了,吃得太多了。”李雨芯没打算再与他纠缠。心中临摹着,觉得自己应该骄傲的时候是个霸道的公主,安静的时候是个温柔的淑女,或者……调皮的时候是他撒娇的女儿?无意识的,李雨芯问“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儿子的话怕他与我打架,女儿的话怕她对我撒娇。实在要选一个,还是儿子好一点,不高兴的时候可以抓来揍一顿,发泄怒火。”   “你有暴力倾向!”   “我们都是读书人,可以坏坏的想,但绝不会坏坏的做。”   “那怎么办?”   “我们去吃面!”   ……   他还是本能的想要去吃,不好吃他又很喜欢吃得面。那需要灵魂里有多深刻的刻痕,才能如他一般,嘴里味同嚼蜡,心里满汉全席。   早餐还是吃了蛋,味道还是一样,鸡蛋原本的味道。李雨芯以为自己吃腻了,吃完了才发现并没有腻,反而吃得很好,像他吃那根本不好吃的面一样,蛋在这个犹如新生的早晨吃出了特别的味道,他的味道,就像他在那很难吃的面条李吃着的她的味道一样。   他还是一样,没有因为翻开了自己心中不敢面对的疤痕而变成了或许他一个人躲藏着的时候才有的样子,迎着晨光,他还是一个人在操场上,做一个人的投篮练习,李雨芯还是一个人在栏杆上,看一个人看的他。   秋风雨急,流年无恙。   而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他们相识的秋天记载着惊喜与惊奇。如今剩下的是安静平淡的陪伴。李雨芯知道自己在眷恋的陪伴他,也知道他在刻意的陪伴自己。所谓刻意,不过是他心墙不塌,他就能永远淡然的看着自己光着的身子,还能真诚的赞美“你真漂亮。”   这话语听起来,本可以很文艺,像是诗人写给爱人千古流传的诗句,可事实上很公式化,就像他说多穿点衣服别着凉了一样,只是他善意的表达,却没有她想要的满满的在意与呵护。那种浪漫,他始终留着给她,一点也舍不得分给别人。   李雨芯其实恨自己错过了他的野蛮无礼,可错过了,就像他错过了她一样,当自己希望听到他粗鲁的说一句的时候,他却只是笑,笑的很甜蜜,很羞涩,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不肯说出来,他曾霸道的对她说的那句野蛮无礼的“美女,老子爱你!”   多么粗俗恶心的句子啊!李雨芯本能的定义着,却也凝望着,让这样粗俗的句子成了心中的奢求。她不得不承认,爱情拥有难以想象的神奇力量,能扭转乾坤,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他不是他,是个迷路太多害怕了之后躲在一个回忆的温暖怀抱中,不敢离开的孩子。   李雨芯看透他,看透他性格里的肆无忌惮,也看透他内心里对于自己的敬畏,或者应该是,对于曾经的自己的敬畏,恭敬的畏惧。   阳光明媚的下午,学校里的读书声多有几分慵懒的味道,他领着班里的孩子,被校长和教导主任拦在了大门处。他的做法背离了学校的规章制度,不问他要去哪里,不问去哪里干什么,只说出去了,出了事故,谁来承担,他太自由散漫了,无拘无束的像个混蛋,可就是这样一个混蛋,总能面对他人的怒火而得体的微笑。   校长接过他递来的烟,在他只言片语里,被他拍打的手拍得很舒服,全身骨头都酥软了。他点头哈腰的陪笑着,走出了学校大门。   那条河,他在日记里写到,或许在它桃花遍地的时候他再也看不到了,可他还是来了。   与开车不同,李雨芯即便不是穿着高跟鞋,也走的双腿酸软,一颗心里的欣喜与期待,就在身体的抗议中全变成了哀怨。   他站在大桥上,站在大桥的护栏上,张开双臂,深深呼吸,李雨芯就在他脚边,空气很清新,可根本不能让人想要做他在做的动作。   “现在,我要从这里跳下去,先飞翔,再遨游。谁要和我一起?”他得意的昂着头,李雨芯明明看到他发抖的双腿。   护栏旁的孩子们,靠在护栏上,看着桥的高度,看着桥下幽绿平静的河水,轻轻吞着口水,许多人都想在他身旁,但真不敢追随他的脚步。   “我来!”“我敢!”   他很野,他的学生也很野,站出来五六个瘦小的男同学,鼓着腮帮子。   他满意的点点头,眨眼之间满意变成了坏笑。李雨芯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永远都是这样一个让人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的人。   “不害怕啊!”他跳下护栏,悄悄的舒展着双腿,弯着腰问身前站成一排的五六个孩子。   “不……怕!”孩子们与他相处的时间不短,感觉到了他的坏意,回答就不能够太坚决。   “看起来好得意的样子呢!打死你这几个毛头小子。去,罚你们去前面那座桥,摘些桃花,要鲜艳好看的,你们这些家伙,说话比谁都好听,到现在也没人给李老师送点礼物的。”他抬手在几个孩子头上轻轻拍过,那几个孩子欢呼着跑去,随后将他围起来的所有孩子都跑没了影。   “马路上这样乱跑会不会不太好,看起来挺危险的。”李雨芯看着欢快的孩子们,担忧说。   “又不是城市里,自家的大山里,爱怎么奔跑就怎么奔跑。保护起来的农村孩子,就会像我一样,变成囚鸟,等到哪天笼子没了,飞出去,会找不到回家路的。”他无比怀恋,说完了半蹲下,双手揉着腿“我的妈呀,太高了,差点没被吓死。”   “这是春天,让我带你试试什么叫白日放歌须纵酒,嗯不纵酒,纵心就成。”   李雨芯任由他拉着自己,迎着春风奔跑,跑过这条不熟悉也不陌生的路,如他一样欢呼着,喉咙里火辣辣的疼也不顾。只想任由他的幼稚的胡来,这样拉着手,不停,一直的奔跑下去,不在乎是树林中的马路,还是桃花开满的桥头。   像斑马!嘶鸣着奔跑去,俩个人会成为一个人,一个人也能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   他站在岸边,不理会身后周围奔跑嚎叫的孩子们,一个人站在那片石壁上竹林的对面,看着石壁下深绿平静的河水,犹豫着,始终没有动,却让人能看出他的忍得艰难的欲望。   不时仰头看着头顶的阳光,抬手接住,感受着温度,许久他遗憾的摇摇头,退了回来。再回来,他心里老了,没人阻止,他也跳不下去了。   “干嘛犹犹豫豫的样子,想跳就跳呗!”李雨芯希望他跳,跳下去释放掉,做完了曾经想做而没做的事,就画上句号,另起一行写一个全新的故事。   “好像有点冷!”他害怕着说,阳光里打了个哆嗦。   “胆小鬼。”李雨芯鄙视他。   “你来!”他抬手,谦谦君子的风度展漏无疑。   “好像有点冷!”李雨芯看到他的眼神,可以相信,若自己要跳,他不会阻拦,真的会支持。方才与他同一处境,看着眼前安静碧绿的河水,没来由也哆嗦起来,忍不住退后。   他哈哈大笑起来,李雨芯还在凝望他的时候,被他抱起,往河中走去。李雨芯惊叫着,害怕着闭上了双眼,听他的笑声里得意的说“去吧!飞翔与遨游!诗与远方,不要有所畏惧。”   李雨芯感觉到自己真的飞了起来,睁开眼,只来得及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河水冰凉刺骨,她一直向下沉,手脚挣扎着,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东西。她甚至觉得自己会死,死在他面前,死在他肆无忌惮的笑容里。   李雨芯知道自己害怕了,冰冷的河水里流着温热的眼泪,害怕,恐惧,不舍。   能听到河水哗哗流过耳边的声音,能看到他站在岸边得意的笑容,却听不见他说个不停的嘴里说的话。就像站在外面,看着镜子里的他,或者在镜子里,看着镜子外的他,有种神秘不可触碰的幸福感觉。   一直向下沉,似是无边的深渊,李雨芯再想不起许多的东西,只能想起,这或许也是美,哀伤迷人的美,她觉得自己应该对他伸出一只手,不能被他抓住,流着泪对他说“永别了,我深爱的你!”   “那怎么可能呢!”李雨芯被他拉出水面的时候听他坏坏的笑着说。   “啊!”模糊中,先前自己幻想的和他说的话就成了对话,前后完全与剧情对不上的对话,李雨芯打了个喷嚏,本能里还没分清现实与幻想的惊奇疑问。   “什么感觉?”他将李雨芯抱在怀中,好奇的问。   李雨芯大怒,挣脱他的怀抱,站在冰冷的河水中咆哮着“你刚才说什么?”他身后的孩子楚楚可怜的看着湿漉漉的李雨芯,眼里算是惊恐之后的湿润。   “我们说李老师你会淹死,邓老师告诉我们不会的。”一个孩子擦着双眼,糯糯的回答。   “所以,就这样莫名奇妙的接上了我幻想里的话语?啊呸!你在干什么啊!我不会游泳,你这样把我扔进去,我会被吓死的。”李雨芯才想起自己心中的恐惧,捶打着他,吼叫起来。   “不会的。河里虽然有蛇,但不会胡乱咬人的。电视里,河里有女人的长发会缠住脚,那都是骗人的,不用害怕。”他哈哈笑着,抱着李雨芯走上河岸。心情大好,忍不住将那个回答李雨芯问话的孩子提起,放在人群最后,才擦掉孩子眼中的泪水。   “第一课上完了许久,你们的表现上老师很满意,每个人都可以打一百分。那个,成绩太差还不够认真的那几个,打九十九分。”那浅笑着,接过孩子们递来的花,全都放在李雨芯怀中。   “今天是第二课,内容是敬畏!你们的李老师就是最好的例子,在第一课的基础上,我看到的你们值得我信任,将来你们都会成为了不起的人,走出这看不到尽头的大山。但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心中都能对一切存有敬畏,做一个自我心中狂妄野性的人,他人眼前低调谦卑的人。不要像你们的李老师一样,瞎骄傲,结果差点被吓死。”他的眼神看过每一个孩子的脸,用自己不能把故事说出来的曾经,为他们狭窄的双眼铺路,只为走出大山那一天的他们,心里是个简单的农村人,外表却不会再被世界如他一般抛弃。   “老师……”孩子们听得很认真,他的每一句话,他们都会认真的听,听完了还要用稚嫩简单的内心去思考。今天,似乎想明白花的时间太短了。他疑惑的皱起眉头,看着呼叫他的孩子。“你死定啦!”孩子们欢笑着,指了指他的怀里,坏笑着跑开,在桃花下吹起青春第一道无忧无虑的风。   他明显惊愕了一下,脸上肌肉抖动过,然后不低头看,高高的扬起了头,脖子拉得老长。   李雨芯愤怒着,抬手,忍不住要在他脸上打一个耳光,突然看到他扬起的脖子,手掌已经在他脸旁,又听他说“我错了,只是想让你试试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畅快感,刚才的话是说来糊弄这些小鬼的。”   他想要将脖子再拉长,长到天空里去才好。李雨芯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将自己扔进冰冷的河水中,故意装作很害怕自己打他耳光的样子。他早已经不再是那个神秘得让人看不清楚的他。他的调皮,他的善意,其实很简单,只是希望身边的人开心,无论是她还是他的学生。   李雨芯的手压在他脸上,他就乖巧的偏过头,一如昨日他熟睡时候的样子。   李雨芯看着他平静的脸上隐藏的坏笑,再忍不住,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吊起自己,在他来得及闪躲之前,深深的吻住他带着淡淡烟草味道的唇。他没有动,许久,山风吹来桃花的香味,混杂着李雨芯唇上淡淡的香,混杂着他唇上浓浓的苦,清浅温婉。当是一首轻柔的曲,如他夜里轻声放着的钢琴曲,无言的《梦中的婚礼》。   孩子们很懂事,整齐的偏过头去,但忍不住笑声,忍不住偷看的双眼。他们小小的样子,简单的坏坏的,坏坏的无言说着最真诚的祝福。   李雨芯没有红脸,很认真,说“嫁给我,或者娶我,都可以。”心跳有时候会让人觉得自己很不争气,那就是李雨芯现在的感受。她记得他说过的“婚姻应该是俩个人从容温婉世界里一次偶然遇上的惊喜。”她觉得,就像是现在这样子。   李雨芯的脸贴在他胸膛上,假装自己是羞涩的藏进他怀中,偷听他的心跳。不快不慢,预示着他心里的平淡镇定,李雨芯很惊慌,想要抬手遮住他的嘴,可没来得及,他还是说了,果然是说“我是男人真的不能嫁人,娶一个女人,需要一颗心,温暖的在乎的全世界只有她的放在灵魂中用心眼每天看的心,你是女人,可我没有那样的一颗心。”   李雨芯还是哭了,真正的躲进他怀中,像是他终于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喜极而泣一样。只是这样的眼泪,就连懵懂的孩子们也能懂。   “你真残忍。”李雨芯捶打他,希望这捶打,能让他跳动得太过规律的心脏能够因为自己而激烈一点。   “对不起!”他的回答太认真,一如既往的单调,乏善可陈让人听了之后,像心脏上刮起刺骨的寒风,冰冷中真真的疼,刮完了之后才发现,那风竟能如刀片般锋利,早将这心脏片片切开。   河岸上的桃花林外,孩子们如他平时一样懂事的坐成一长牌,安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怀中的她,她的心脏在他的体温里找回生命力,把切成的片又缝好成原来的样子。   李雨芯挣脱,蹲在河边洗了脸,让自己清醒起来。他的孩子们,整齐的指着他说“老师,你是个坏人。”他才散去了脸上的迷茫,指着河岸上的孩子们,怒吼道“你们这些小破孩子,不懂的事别乱说话。”   只是他一点威严都没有,被孩子们手中的花瓣砸得凌乱。孩子们欢呼着,远远的逃,大喊着“李老师,不要害怕,我们支持你。”他撒开腿去追,李雨芯也去追,沿着来时的路,欢笑悲伤都不用再放在心上。   他能藏好心中的苦痛伪装成爱笑的孩子,李雨芯也要让自己如他一般。早告诉过自己,不死不休,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胜者。   回去的时候,正好是放学时间,他领着班里的孩子们与学校里放学的更多孩子相对着走,他走得骄傲,他的孩子也走得骄傲。饿着肚子的骄傲,像他一样白痴。   等到学校里渐渐安静下来,他抬手驱散了孩子们,迎着夕阳的美好,恋恋不舍,回到了房子里,安静的做菜。   李雨芯很沉重,感觉到他心中的慌乱。来的匆匆忙忙,或许走得也只能是空空荡荡。   隔着窗口,他看着窗外的荒山,李雨芯觉得房子里的气氛太沉闷,眼看夕阳还好,就拉起他走出了房子。   只是没能走下房子前的斜坡,远远的,他拳头握得很紧,李雨芯也看得很累。   那个胖胖的女人总是忍不住抬手想要打人耳光,微胖的人妇总是孤独愤怒的样子,男人总是委屈疑惑的扭着头。   “我……”他来不及说完。   “你想干嘛?”李雨芯一惊,连忙回身将他抱住。   “我好饿!”他很委屈的回答。   ……   李雨芯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疯掉的,因为他本就是个神经病。放不下一个神经病的人,总有一天会被他同化,也变成一个神经病,也就疯了。   晚饭后,他窝在沙发里默默的抽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电话是云容打来的,问他“你没回省城,一直呆在隔壁乡镇?”   他说“很快就回去了,不用在意我。”   电话那头,云容更生气,声音很大“我明天就走了,云生也急着走,晚上我们来找你,明天一起走。”   他犹豫了一会儿,回答“不要了,我还不能走,合同里签的是一年。而且,我现在是老师,这样走了,我的学生会适应不了。”   “别和我说这么多,你若还想认我这个姐姐,就听我的。”云容压不住愤怒,吼完就挂了电话。   他还是默默的低着头,看起来被云容吓坏了,李雨芯却知道,那是他的坚持,他的固执,他的倔强。有了决定以后谁都改变不了的决心。   很快,云容和云生一起来了,李雨芯开门的时候被吓到了,云容是发怒的老虎,云生倒是很从容,打量了一圈之后,在沙发里躺下。   “你们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他抬头递给云生一支烟。   “你躲在省城里也就算了,躲在农村又怎么可能找不到。”云容明明是愤怒的,可又得意。李雨芯只好双手捂着脸,深刻的认识了这一家人的本色。   “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不要再打扰我。”他轻轻的说,固执倔强。   “我是你姐,还轮不到你来指示。你自己放不掉,就让我来帮你放。”云容恨恨说。   云生抽完了烟,走进了小卧室里,打开电脑,关上了房门。李雨芯皱着额头,不知为何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想不清楚。   那个微胖女人就轻轻的走进来,没有说话,在李雨芯身旁坐下。顺手抱起沙发里的小熊。   他没让云容再说话,灭掉了手中的烟,拉起女人就走,很急很坚决也很小心,将她推出门外,关了门上了锁,门外响起那个女人的哭泣声,他背靠着门,任由门被重重捶打也不理。   直到没了声音,他才坐回了沙发里,点了烟低着头默默抽着,抽完了才眯着眼,看着窗外的黑夜说“不要为难她,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我没有想要为难她,只是你应该看清楚,过去了,你再怎么舍不得都过去了,不要再打扰她,让她痛苦,让自己活得像行尸走肉。”云容本是坐在他的身旁,为了看到他的双眼,特意坐进了他对面的沙发。   “我很好,她不好。我只是想远远的看着,不会为难。”他轻声回答。   “云生,我说不了了,你来说吧!”云容本是怒气冲冲的来,李雨芯以为她这样凶恶的样子,他一定会被吓坏,然后顺从。没想到云容突然泄了气,更惊奇的是,云生打开门,伸着头,都没有站起来,笑脸有点他傻傻的样子,小声说“男人嘛!死不掉就行,我看开了,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先前完全是误会,你看看现在,他拥有的一切,哪里还需要人管。还有,我姐,你小点声,我看这房子隔音效果不怎么好。”云生说完,又专心在自己的电脑里,不时没心没肺的笑。   云容起身打了云生一巴掌,站在房门处问“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离开?”   他默默摇头。   “随你吧!看你这么了不起,估计想死也死不掉,你弟弟是个文化人都不管,我一个打工的也管不了。不管了,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云容说着,打了个呵欠,倒在大卧室的床上翻滚起来。   李雨芯彻底傻了眼,说好的来势汹汹的,这结尾也未免太草率了吧!没了担忧,也没有李雨芯原本猜想的巨大争执,反倒是让房子里变得温馨起来,他虽不说话,李雨芯却知道他至少不是那么孤独。   云容与云生因为要回省城很快就睡下了,李雨芯靠在他身旁,看着他沉默很久之后,翻开了笔记本。   四月初五 周五 晴   很快我就要离开,一切都不会改变。我无力夺回可能不属于我的缘分,我很想的,只是我知道伤痛的感觉。爱情留给我的痛我尝得差不多了,不想也无力再与缘分争斗,你我爱情里留下的伤或许早将在你心中留下所有的温暖覆盖,我再咆哮或许也只是空旷里无意义的回荡。   八月十七,不甘心失败的耻辱,我还是选择了回桐城再试一年,只是试试,因为我回来的浑浑噩噩,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好拼尽一切的准备。其实我知道,就算做好了准备,这决心也会很快的消磨殆尽,没理由在桐城三年换来了一次失败,一年就能弥补完。而且我一个人来的时候觉得很孤独,三年高中生活我养成在网吧里欢乐的习惯终究是不能那么简单的改掉的。   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赶来的时候我很高兴,我想三个人并肩肯定会让我多一分坚定的力量。补习班的生活也会快乐很多。   没想真的如我想的一样,这一年成了我四年高中生活最快乐的一年。只不过这快乐不是因为他们罢了,以至于后来我在想,他们前来找我,只是为了一个人。   那天,前一晚我在网吧通宵玩游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饿着肚子吃饭吃得很没有味道,他对我说去看美女的时候,我意兴阑珊,我身为一个农村孩子,其实内里挺自卑的,对于桐城的美女,不太敢看,更重要的是,相对于美女,我更钟爱网络游戏。   后来他们都去了,我一个人又睡了,睡到天快黑的时候,肚子有点饿,又漫无目的,还想去玩一会游戏。我在小卖部买了烟,抽着的时候,犹犹豫豫的总算没走上去网吧的路。   他远远的叫我,桥头灯光昏黄着,他们都在。我就喜欢桐城的灯火,浅浅的夜风,不算迷乱的霓虹灯。难得夜里凉爽,我拖着一身疲惫与慵懒,走到桥头上。   我没想会遇到你的,就哈哈笑着同他们胡闹,他拉着我站在你面前,我承认,他还没来得及介绍。   我看到了你,微胖,嗯!黑色的卫衣,看起来矮矮的,有点蠢吧应该。我其实有点怀疑他对美女的欣赏是不是水平有限。大概是微微低头向下倾斜三十度角的样子,我怀着诽谤的心思,看到了你的脸,昏黄的灯光里你的脸。我以为三年茫然的高中生活已经让我对网络游戏以外的所有东西都失去了兴趣,的确是的,我能肯定,可你根本就不是东西,我又哪里能失去兴趣呢?   其实我没看清你具体长成什么样子,因为我只看到了一张微笑的脸,笑的很干净,有点骄傲,笑容里有一对酒窝,不!那不能算是酒窝吧!应该是你脸上的褶皱,所以有的时候看起来左边酒窝深一点,有的时候是右边,可能是因为我的双眼开始近视了吧。所以我只记下了你的笑脸,你明亮中看起来坏坏的眼神,当然还有那十字闪烁在桥头昏黄的灯光。我突然的想起很多年前,家乡的中学,冬天小雨里模糊的夜色下,我看到过一个短发胖胖的女孩,那是你。我心里很慌张,因为我知道只用了一眼,我就把你放进了内心最深处,可明明应该更早,不用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中才相遇的,那意味着我残忍的与你错过了一次。   他介绍你,我听说过你的名字,此前却没有把这个名字与那个雨夜的胖女孩联系在一起。他介绍我,你说你认得我,我却不会认得默默无名的你,可我分明认得你。我只能浅浅的解释,装的云淡风轻,其实我心里早已乱麻,所以我走得很急,那看起来像逃跑。转身离去,傻傻大笑着,哼着欢快的歌,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朋友,他送给我他朋友送给他的苹果,我满心欢喜,回了头站在桥头你的面前,说那苹果是捡到的,强迫着你收下了。你还在抱怨你怎么捡不到的时候,我又走了,因为我不能确定你笑容里看我的眼神是不是如我看你的眼神一样,或许是的吧!我想我应该长得不错,说话也很幽默,所以你应该没有反感我。但事实是后来你告诉我,第一印象很差,因为我长头发,像贼。   那天晚上心里转来转去就是你的笑脸,我快疯了,说话都觉得心里颤抖,有种被掏空的感觉。所以很晚的时候给你放了歌,大约歌词里写的是,恨我来不及参与你的过去什么的,你是真的很骄傲,那是第一次有人骂我是神经病,后来你习惯骂我疯子。   虽然你骂我,但我还是傻笑起来。   以前,听人家说一见钟情,我以为那是人为的赋予俩个人之间的情愫一点浪漫神秘的色彩,可我自己突然的遇到了,真的很浪漫,神秘得让我相信那就是命中注定。所以后来我真的得了神经病,你也糊里糊涂的爱上了一个神经病。我想,还有谁能比我更幸运呢?谁会比你更幸福呢?一见钟情的你,被我先在心里许下了一辈子的誓言以后表白,然后你嘲笑我,笑我以前声名狼藉,说你宁愿相信任何人,也不会是我。   大约故事都是这样的,主体部分会总是写满着人生的所有的幸运,那细微的角落里却早早的预示着故事不幸的结局。我想若你我的相遇从一开始就只是如我一般的简单,那也许才是真正的命中注定,只是我又怎么可能预知未来呢?   如今,我只能一个人坐在我们曾经的房子里,默默的写下不愿意忘记的过去。那无比期待的相敬如宾,变成了相忘于江湖。人生从来不止如初见。   他写完了,放下黑色的钢笔,合上了发黄的笔记本,点了烟,低着头抽,空出来的手抓着头上的短发。李雨芯悠悠想起,他问自己的一见钟情,他将自己干脆的否定掉,原来不是因为他的霸道,而是因为他内心中的深刻。   李雨芯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他面前是个失败者,他只用了一眼就将那个女人放在了内心最深处,却用了快一年的时间,还把自己挡在心门之外,如他承认与她错过一般,李雨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与他错过。   他低着的头里,有水滴滴答滴答的打在笔记本发黄的封壳上。原来他放不下,不是在之后躲藏的岁月中才放不下,而是在一切最开始的那个昏黄灯光下的桥头。花了太多的时间,早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习惯成了他的本能。   李雨芯悄悄的叹息着,不敢让他听到,这叹息里的丧气,这叹息里的无奈。   “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回来,也不要想起,就当是为了我,对不起你自己,对不起你的学生一次。”李雨芯祈求着,她希望自己能让上天眷顾一次,做一个幸运的人。   可不管上天是怎样看他,他或许根本是个心里混沌的人,所以上天也不能驱使他,所以他能轻轻的摇头。   他还是那么自我而残忍,用“对不起”三个字直伤人心。   李雨芯觉得很冷,哪怕云容贴心的拥抱着,也冷得颤抖。他用了越多年的时间躲藏,却反而让每一个细节在他心中都更加精细起来。他窝在沙发里,默默抽着烟,任卧室里的李雨芯深深的看着他。   天亮的时候,他还在,手中的烟换了一支又一支,始终停不下来。云容是被弥漫在整个房子里浓重的烟味呛醒的,喝骂着拍掉了他手中的烟。他歪道在沙发里,打了个呵欠,轻轻的笑起,笑得狡猾而调皮,让云容只能嗤笑一声,无可奈何。   他很快做好了早餐,算得上丰盛,往李雨芯碗里特意的夹着菜。车钥匙放在桌子上,他对云生说“我以后也没什么用的上的地方,你需要面子,拿去用吧!”   云生拒绝了,没有说话。   他也不强求,拥抱着云容说“老姐,不用担心我!我很担心你。”这应该是严肃的深情的话,他却说的平淡,让人听来虚假,他脸上还坏坏的笑。   “收到!”云容的回答还是让李雨芯没能想到。   他没有送云容和云生出学校大门,就站在斜坡上,远远的看着,眼里满是不舍,却连挥一挥手告别都不做。   “真是个小气的男人!”李雨芯心里滋味不对,云容走了,让他们俩个人继续窝在这房子里。李雨芯渐渐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再没有了足够的自负,他渐渐变成了世上最高的山,让她的勇气不足以支撑他爬上去,她开始害怕自己因为心中对他的贪婪而逼迫他。   因为她渐渐感受到,爱情赋予的力量里,那种强大的占有欲望,越是得不到,越是要用尽所有,哪怕一起毁灭也要抢夺的可怕占有欲。   “好了!很快就要离开了。李老板辛苦你了。”他拍拍手,很轻松。像是离开对于他来说就是解脱。   “要真觉得我辛苦,就嫁给我吧!”   “你这人就是这点不好,太执着。男人嫁给女人那算是怎么回事?”   李雨芯停下了,再把话说完,答案也是一样的。更何况,他分明还在看着学校大门处的那个女人,模糊的双眼早已经失了神。   ☆、第 15 章   他开始变得很急躁,脸上很少再看到他得体的笑容,李雨芯知道那是为什么,却无能为力。   李雨芯数着日子,计算着七月的脚步。在这个地方呆了快一年,她还是习惯不了,还能安然,只是因为他的存在,她想是时候回到他们相遇的地方,忘记这一切,再简简单单的走一次,那样才算数。   邵春妮来看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一家人来的。不是杜家而是邵家,她的父母,她的弟弟。四个人,在夜色中,来得不是很光明正大。李雨芯见到了邵春妮的父亲,这个在农村做了几十年老师的男人,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邵春妮的弟弟看起来还不错,或许是因为羞涩总是偏着头。   一家人坐在一张沙发里,父母坐在正中,邵春妮挨着母亲,弟弟挨着父亲。李雨芯与他坐在这一家人对面的沙发里,沉默相对。   李雨芯很难受,这明明是他的房子,但这样傻傻的坐着,李雨芯却感受到他身上想要逃跑的气息,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低着头不敢抬起来。郁闷到非常之时,他忍不住点烟,递给邵春妮的父亲,突然想起了他是大病初愈的人又收了回来,递给邵春妮的弟弟。   俩个男人都很不舒适的低头抽着烟。烟抽完了,还是沉默。李雨芯再受不了,想着走开又怕他一个人承受不了,无奈只好陪着他,同他一样忍受着。   邵春妮的母亲等了许久,也渐渐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起身走进厨房里准备饭菜。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响起来,才让房子里有了几分生气。邵春妮父亲身上的威严就淡了许多。拿起茶几上他的烟盒,他抬手阻止,说“抽了几十年了,都生了病,就应该吸取教训才是。”   邵春妮父亲歪着头,好像才认识他,将烟盒子放下,拍了拍儿子的头。他疑惑着,还想说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又点了一支烟。   邵春妮的弟弟很为难,狠了狠心,整理了一遍身上的衣衫,隔着茶几低头在他面前说“谢谢你帮忙,钱的事我一时半会还不上,但一定会还的。”   他明白了,轻笑,拉起邵春妮的弟弟,往他手中递了烟,停顿了一会儿说“这事早和阿姨说清楚了,现在的我不差这点钱,你不用想着还,与其这样为难,还不如努力一点,让你的母亲过得好一点。”   他总是能替别人着想,让人如沐春风。邵春妮的弟弟低头不语。   她父亲又说了“这钱要还,我们家也会记得你。”他只好无奈的笑,窝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双眼明明都模糊,却还是避开了邵春妮的双眼。   “我今天来,第一是为了和你商量还钱的事,第二还有个请求。”邵春妮的父亲严肃的说。   “不用说了,我不想听,听了也不会答应你。曾经的你对我有很深的成见,我希望现在也还有,不要让我觉得人心都是在变的。”他拒绝,挥手。   “我听说你只签了一年合同,那就是说你心里是有准备的。既然做过了恶人,也不怕再做一次。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她怎样生活都与你无关。”   这个男人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听起来不像是请求,反倒是命令。然后,房子里又沉默了下来。邵春妮的母亲忙碌着,似是对这一切都不想搭理,像之前一样忙着自己的事。   李雨芯觉得他太懦弱了,这不是这个男人与他的事,只是邵春妮与他的事,他们都是大人了,就应该自己解决。李雨芯很不满意,想为他做点什么,但手被他拉住。他总能洞察人心,提前看透一切。   “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自己也没有想清楚。”他弱弱的回答。   “你就算再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呢?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我若不答应,你们这辈子就不可能还有机会。”邵春妮的父亲恼怒起来。   “我说了,我没有想清楚,您不要逼我做决定,我想您或许那些年你一直觉得我很软弱,估计不太清楚我的脾气,喜欢与别人对着来。”他还是平静的模样,淡淡的说。   “我想她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无论做什么,想做什么都应该让她自己决定,您被他用来坚定了一次决心,不应该有第二次。”他淡淡的说,不再那般和气。   男人接不上来话,想要拿他手中的烟盒子,还是被拒绝了。   “你们走吧!我不会伤害任何人,从此以后,你们与我再没有任何关系。”   这就是他的决定,李雨芯听明白了,心里很高兴,为他也为自己。他说自己喜欢与别人对着干,可面对与邵春妮有关的一切,他都还是会本能的选择顺从。   他下了逐客令,很固执的,不让邵春妮的家人留下来吃一顿饭,车钥匙给了邵春妮的弟弟,让他把父母送回家。   一桌子菜,是他最喜欢吃的,他说以前家里的饭味道很差,在农村就吃不上一顿好吃的饭菜,直到吃过邵春妮母亲的饭,他觉得自己被俘虏了。   三人坐在沙发里,沉默着。他偷偷动了动脚,又动了动手,像是在做准备活动,做完了就云淡风轻,将这沉重的情绪抛开,走进厨房里打饭。一样的,俩个加帽的,一个平碗的。他说农村人吃得多,那时李雨芯相信他,可现在知道,不是农村人真的吃得多,而是他习惯这样子打给她打饭,像回忆里在她吃不下东西的时候还要诱惑她吃一样。他心里当她是唯一的公主,把这公主当小猪一样喂养。家里的珍藏全是她的代替品,不论是发红光还是蓝光的猪头。不是他童心未泯,而是那玩具太过珍贵。   他一直微笑着,给邵春妮夹菜的时候,也给李雨芯夹,前后次序一点不乱。李雨芯看在眼里,心里却不痛。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晚餐,她本不应该存在,可还是存在了,那至少可以不打扰。   邵春妮如他一般微笑着吃饭,吃得很认真,但是一点也不优雅,她说“你身旁的人值得你放下过去。”   李雨芯听着,欣喜不起来,爱情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子的,那看起来没有一点美好,与人心中的期许不符。尽管这份爱情逝去之后,或许会成全自己的爱情。   他笑着摇头,给俩人夹菜。   “那算是我恳求你,不要再走进我的世界里。我这辈子走错了一次,面对你就成了叛徒,不应该有资格霸占你心里。”   他回答“不一定是你,爱情不一定要俩个人才能完成,可以是我和曾经的你。你知道,我很自负,爱胡闹赌气。以前的赌气都没成功过,所以这一次正好,我想试试。”   “试试什么?”邵春妮问。   “试试和我自己赌气,一辈子,等到老去的那一天白发苍苍,我想知道,后悔的人是你,后悔曾经我们的错过,后悔再遇到我,自己还是不能勇敢一点,还是后悔的人是我,后悔我自己蹉跎了一生,为一个不值得人荒废,或者后悔我今天又一次不能勇敢的挑战世俗让我们再错过。”   “你真是个疯子。”邵春妮突然意兴阑珊。李雨芯本以为他们的对话应该是深情的动人的悲伤的无助的,没想到会是这样针锋相对的。能确定的是他爱她,比任何人都爱她,除了她之外就没有任何重要的,或者有意义的事。可他说那是拿自己的一生和她赌一口气。她的回答就跑了题,看起来,她的身体还记得曾经的记忆,那些熟悉的动作,可她心里却不再爱他,或者爱得太浅薄,与爱可以无关。   李雨芯再不能忍受,对邵春妮吼叫“你真残忍。哪怕只是欺骗,让他心里温暖一次都这么难吗?”   他揉着李雨芯的头轻笑,邵春妮也在笑。笑的那么蠢,那么无助。李雨芯不懂他们的笑容里,对世俗道德妥协的无奈,对生活这把大刀的恐惧。曾经沧海难为水,错过的无论再怎么知道它是美好,也没有力气把时光倒回去重头来过。   李雨芯吼完了,突然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这一切都太诡异,深深思索之后明白。或许他们都累了,在过去的岁月里,一定像每一对不能完满的恋人一样,为曾经美好的时光有过太多只能俩个人知道的拉扯。然后拉扯没了结果,只让俩个人都疲惫,累得没有一丝力气,各自倒在一边,快乐或是悲伤都不闻不问。   这或许是每俩个如他们一样的人都敬畏的最后记忆,再看他们的微笑,就变成了一场戏,俩个人默契的自然演的戏,戏外的世界眼泪流成大河,戏里的人去要用伪装的笑容面对一切。   “以后打算怎么办?”邵春妮问他。   “到处看看,去曾经想去的地方。”他得意的回答。   “不要去了吧!”   “要去的。说了这一次用一辈子来赌气,如今我叫邓仲宪,承诺是一定要完成的。”   “求你,放过自己吧!”   “是不是在担忧,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内心,有一个可以让你幸福的人远远的等着,就多了一条不用害怕人生的道路,自己就变得很骄傲,过不好现在的生活?”他不知为何这般得意。   “嗯!”她点头承认。   “希望你累了的那一天,我还在。”   他们对视笑起来,李雨芯与他们坐在一起,却感到自己距离他们十万八千里。   “无论何时都不要让我再知道你的孩子,他抢走了你,是我的仇人。”他淡淡说。   邵春妮走了,走的有些孤独落寞。看起来微胖的身体,全是生活对她的恶意。李雨芯觉得他们真好,不美好,但在一起就很好,与身俱来的融洽。   李雨芯问“为何这样?”   “我已经不再相信爱情了,她走的那天太突然,心里太快的装下了别人,我的爱情就脏了。我得承认的是,我还是深深的爱着他,想要把她再拉回来,可我害怕,害怕她不是曾经的她。这个世界到处漂流的都是爱情的失败战争,我害怕她也变成了这种战争杀人如麻的人。所以,我可以用一辈子去等她,等她心里干干净净的回来,却不能再自负自信的把她拉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说着自己不同的理论。李雨芯相信,作为一个男人,他的这种想法是应该被人耻笑的。把自己放在制高点去俯视爱情,会让人显得太虚假。可李雨芯确定,他是不是俯视爱情只是敬畏爱情,因为他在赌气,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乞丐。   “那以后怎么办?”   “我想她应该忘了我!那样对我来说很残忍,但她或许会好一点。”   “如果她回来?”   “我不知道!她若为人母,她的孩子就会抢走属于我的缘分,我想抢回来,但对那个孩子太不公平。我的童年已经被爸妈留下了太多的阴影,又怎么能把这阴影留给她的孩子。”   “我们还是走吧!”   他点头,或许心中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只是临别前还想再看一眼而已。看到她比自己幸福,就不会觉得自己在沉默远观中太狼狈。可看到的全是她的不幸,那该怎么办?对自己说再看一眼就好,然后看完了又对自己说同样的话。真是个没有任何侥幸能逃脱的死循环。   匆匆一年,李雨芯认识了一个人。他却什么都没有得到,络腮胡子又生长起来遮住他的脸,短发一点点的长长。春天连着夏天的日子,阳光总是肆无忌惮,他却再没有一个人站在操场上。李雨芯多么希望听到他说“让我看起来帅气一点。”可他从来没有再说起过。   一切都在突然逝去的时光里显得太过匆忙,李雨芯甚至想不起来,他们的一年里到底做了什么?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自己好像就一直站在很远的地方,默默的看着什么都没有做的他。这感觉太奇怪了,像是失忆,潜意识里相信许多事是发生过的,可仔细想的时候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渐渐的懂得,故事里的人才会有难以忘记的心理活动,像自己这样的看客,多是为这故事悲伤或者欢笑片刻,很快就会忘记。这没什么不对,李雨芯对自己说,不由得想起开始的时候,自己像是个偏执狂的侦探。   教室里的孩子们都很安静,他关了门,没让李雨芯呆在教室里。固执的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破坏他们心中还在成长过程中的规则与秩序。   他本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来,却把这本放在心上的工作做的如此用心。李雨芯站在教室门外,不得不想,他其实只是单纯的想感受一次当老师的感觉,而不是用这个身份做自己的幌子,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时候,还能远远不打扰的看着。   一堂课草草的结束了,李雨芯听他的告别留言说得很简单“记住老师的话,也记住老师的人,走出去,清醒的完成你们的野心。”   他出来的时候拉着李雨芯的手臂走的很急,李雨芯知道,那是他在不舍,他害怕自己再逗留会忍不住因为这些相处还不到一年的孩子而流下太过软弱的眼泪。可本就是一个软弱的人,或许,越是软弱才总是习惯将自己伪装得很坚强吧!   他说“我不想等了。”   李雨芯高兴坏了,这是与他相识之后听到最动听的句子。   “真的不等啦?以后都不等啦?”   “我喜欢和学生自由的呆在一起,不喜欢看着他们坐在期末考试的教室里,一起沉默。那感觉太诡异了。反正教学工作做完了,应该算是完成了合同的。”他回头看着教室前,走道上站满了他的学生,那都是他用心照顾,用自己苦痛的曾经教导的孩子。   “你说的是,不等他们期末考试结束?”李雨芯不确定的问,其实心中已经确定,只是还保留一分侥幸。   “啊!我们还有别的什么是需要等的吗?”他反问。抬手与楼道上要看要哭出来的孩子们告别,一点也不正式,他甚至忍不住大笑着做鬼脸。   李雨芯看着楼道上的孩子,都好可怜。他们太天真了,还不能懂他的大人世界,所以被他的微笑欺骗着,一点也感受不到他心中的不舍。李雨芯想,那些孩子中肯定不少人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将他想成冷血无情的人。毕竟他们在上中学,应该已经知道,离别从来的都是伤感才显得情深,像他这样的举动,如果不是无情的人,那就是在挑战老祖宗的精神传承。   “好自为之!”他不停的挥手,大笑。他的学生都哭满了,其他班的学生对他招手,眼里也是羡慕和不舍。李雨芯嘟着嘴,很不满。同样都只认识一个班级的学生,他要走,却引起所有人的注意,那看起来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   楼道里的学生都认真的站成一排,个子矮小到被栏杆挡住的人,被高大一些的提着,霸占了其他班级同学的课间走廊。校长赶来喝骂的时候,他的学生一动不动,整整齐齐的喊“宪哥,一路走好,愿你的人生从此美好,愿你的来世不再彷徨。”   “这是谁教的,老子还好好的活着呢!”他大怒着跳起来,远远的指着楼道上的学生。回头一脸询问的看着李雨芯。   “当然不是我。”李雨芯僵硬的挥手。   “愿你的人生从此美好,愿你的来世不再彷徨。我的憨,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勇敢。”学校广播里,在他们共同的迷茫中悠悠响起。他的学生笑开了脸,他的笑脸上才流满了泪。   校长怒冲冲走进办公室里去的时候,教学楼里杜川仁走了出来。广播里播放着她为他送别点的歌。他将李雨芯护在身后,默默的拿出了烟盒,递给杜川仁一支。   俩个男人点燃了烟,微低着头。   杜川仁问他“你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回答“看看。”   杜川仁问“看什么?”   他回答“听说她不幸福,我就来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杜川仁叹了口气说“谢谢你当那是谣言,亲自来看。”   他也叹了一口气说“不用谢,我很希望看完之后相信那是谣言。很可惜,我以前不是她的王子,你如今也不是。所以我偷偷给你留着的信任,你并不值得拥有。”   俩人像是多年的老友,从容无比。然后杜川仁抬手,一拳打在他脸上,他歪着头片刻,站得笔直。杜川仁再打一拳,他再站好,杜川仁再打,让他嘴里流着血。他用带血的嘴冷笑着,歪了歪嘴。撸起袖子,回敬杜川仁一拳,杜川仁如他一般站好,他又一拳,杜川仁再站好,他还是一拳。   俩人一般,一人左脸,一人右脸,各自红肿着脸,嘴里流着血。   “她是我老婆,总会有我的孩子。”打完了,他递给杜川仁一支烟,俩人各自点上。   “我知道,其实没我什么事了。从你抢走我的缘分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没我什么事了,她从来都不是个有勇气挑战世俗眼光的人。已早预想过,即使你没能给她想要的幸福,你的孩子也终会抢走了我的缘分。其实你不用认识我,你我根本就是俩个世界的人。”他淡淡说。   “我认识你,只是没见过你。我很疑惑的是,你可以给他幸福,为什么没有?”杜川仁淡淡的问。   “命运从来都是眷顾你这样认真对待生活的人的,一个沉迷在虚拟网络世界中太久的人,自己尚且猪狗不如,又哪里能真的给别人幸福。”他还是淡淡的回答。   “李雨芯明显要漂亮更多,脾性也比她更好。”杜川仁看着李雨芯说。   “闭上你的乌鸦嘴,不要在我面前找借口。如果她幸福,就可以是最美丽的,最温柔的女人。”他终是平静不了,抬了腿。   打架,这才是应该有的样子,杜川仁较弱,被他按在地上一顿揍。广播的歌声里,邵春妮急急的赶来,愣愣的看着他,眼神很吓人。他害怕,缩着头。但还是,邵春妮的手掌重重的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看不出他早被揍红的脸有什么不同,只是声音很响亮。   他转身,哈哈大笑,挽着李雨芯走,走向廉租房,走得无比畅快,嘴里的冷笑里重复着诗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回到了房子里,他将所有的衣物裹成一团,自己的李雨芯的都不分,很杂乱的抱起,跑下斜坡塞进车子里,又跑了回来,将笔记本,钢笔,那些幼稚的小玩具,一股脑塞进黑色的双肩背包里,背在背上,怀中紧紧抱着小熊,窝在沙发里抽烟。   李雨芯期待了很久的离开,在此刻突然有些不忍,问他“就这样走了吗?”   他把双腿搭在茶几上回答“嗯!”   “还会回来吗?”   “这里不是我的家乡。”   “那就把这个脏兮兮的小熊扔了吧!带走这个更大的,回到省城放在房子里看起来更充实一点。”   他摇头拒绝,将烟头灭在烟灰缸里,站在大卧室的门口,看了许久。李雨芯站在他身后,不敢碰他,他颤抖着,拳头握得很紧,咔咔响,身前的地面有几颗掉落的水珠。   “走吧!”他突然转身,不拉起李雨芯,一个人往门外走。在门里等着李雨芯先走,李雨芯走出去,他默默跟上,眼神的余光里,李雨芯看到他将房子的钥匙放在门下的门缝里。或许他是真的准备好了,永远也不要再回来这个山城,永远也不会再走进那间大卧室。或许他害怕一个人睡一张宽大的床,那样会让人觉得冷。   他低着头,坐在副驾驶位上,不敢去看车窗外,不敢再看斜坡上骄傲的站着的那个女人,可能是怕,再一眼,会忍不住冲上斜坡去,将那个微胖在他记忆中却是整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紧紧的搂在怀中。   李雨芯没有发动车子,她在等,等他的允许,有了他的允许,离开才会是正大光明的。等了很久,李雨芯心里害怕起来,害怕他决定不再离开,害怕他不顾一切的挑战世俗,害怕他跳下车子,冲上斜坡,擦掉那个女人脸上的眼泪说“我还是不能不爱你,跟我走,去哪里都可以。”这情话太肉麻,李雨芯相信自己抵抗不了,那个女人也可能抵抗不了,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他抬起头,得体的笑着,眼里模糊着没有眼泪,隔着车窗挥手告别。那个女人真残忍,看着他的告别,依旧只是霸道的站在斜坡上,居高临下。   “走吧!”他说,声音浅浅的沙哑,听起来很虚伪,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被母亲严厉逼问的回答。他不该这样说的,他应该说“快走吧!”这样说,他的艰难才会被人听出来,才会让人知道他的不舍,才会可怜他。可他总是这样的坚强,从不让人担心,从不让人可怜他。就像初见是个乞丐的他,从容的想理个发,笑的得体而礼貌,让人生不起恶感。   车子轰鸣起来,邵春妮动了脚,往斜坡下走,走着走着就停在了斜坡的半中,看清了他脸上干净的笑容,或许是安心了吧!邵春妮挥手,与他告别。他不停的挥动着,固执的不愿打开车窗,却要把自己的脸压在车窗上,恨那车窗太牢固,让他的脸不能穿透。   他大哭,肆无忌惮的,捶打着座椅,扁着嘴,短发揉乱成一团,与帅气俩个字再没有任何的联系。从车子离开学校大门,他就这样扭着头看后面,不愿回头。车子开出了山城,开过了来时那条破烂不堪的路,从这个大山夹起来的深坑里爬出去,他的嗓子就哑了,可他还在挣扎咆哮着,非要将这大山的安宁扰乱。直到最后歪倒在座椅里,皱着眉头痛苦的睡去。   李雨芯吐了一口气,总算他没有一直咆哮下去,揪起的一颗心就算不能轻松下来,至少也不用被扭得生疼。在他身旁陌生警惕的来到这个毫无特色的山城,在他身旁幸福的看他睡去带他离开。多像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啊!婚前让感情升温的旅行,婚后让感情浓厚的旅行。李雨芯不看他的痛苦,偷偷想着,自己就变成了最幸福的那个人。从山城略显狭窄的房子里,回到省城里去,同他继续缠绵在一起,在那个他精心布置得无比温暖的家中,和他一起把卧室里的相框都装满,然后数着日子一张一张的拿下来,换上自己的照片,那将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第 16 章   他一直沉睡着,没有醒来过,李雨芯一个人疲惫的开车,这条陌生的路,在疲惫里走的简单而开心。人们总是说,生活嘛是先苦后甜的,所以苦的时候不要害怕。李雨芯一直很赞同这句话,所以疲惫了也不怕,省城就在前方,她再回来,就不是一个人在这人潮人海中苦苦挣扎了,因为她会有一个家,一个有他的家。她在山城与他尝过了苦,他在山城也应该把他所有的苦尝完了,离开预示着甜蜜的出现,他不会再是一个孤独的人。   车子开进市区,李雨芯没有停,径直回到了一年不见自己的店里。面对突然回来的老板,店员们都很惊奇,然后看到她是开车回来的,然后看到车里那个身穿黑色西装,背上背着个黑色底叶子图案双肩背包,怀中抱着个脏兮兮小熊的男人。他们都还记得他,那天他来的时候长发及腰,一身恶臭油腻得像是牛皮的破烂衣服,走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头随意的短发。他站在车旁,举着小熊伸了个懒腰,四下张望着不知道在看什么。看起来像是一个蠢笨到极点的农村汉子。   “老板,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连个消息都没有?我们都以为你被他拐卖了呢!不给我们打电话,也不接电话。”店员撒娇着抓住李雨芯的手臂,糯糯的表达心中的担忧和不满。   “确实是被拐卖了,卖到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去,后来他良心发现才又把我买了回来。”李雨芯回来省城看着无比热闹的城市,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安静得太久,人会变得慵懒的时候时刻准备爆发的躁动着,为城市熟悉的气息而欢呼。   “一年啊!你和一个陌生男人去了陌生的地方整整一年,老实交代,你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特殊关系?”店员将李雨芯围起来,审问犯人一样好奇的催促着。   “我是想,他暂时还不愿意。”李雨芯无奈回答。   “老板你都倒贴了,还有人能拒绝,他不会是同性恋吧!”一个店员说出来,其他店员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死丫头,瞎说什么呢!”李雨芯忍不住笑,回头看车旁站着发呆的他,一副傻傻的装扮,倒真有几分同性恋的气势。李雨芯累了一天,来店里只是为了打个招呼,顺便洗个头。   “老板,说真的,你不会就被他俘虏了吧?这人有钱归有钱,可这品味也太差了吧。穿西装配双肩背包,抱着个小熊还脏兮兮的像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一样。”给李雨芯洗头的店员指摘着。   “别抱怨不满了,他要能接受我我就谢天谢地了。”李雨芯说,店里的人听到了都惊呆了。不说李雨芯是个多了不起的女人,但至少也不会因为钱的事发愁,平时为人也挺骄傲的,怎么今天说话听起来姿态好低,甚至有些幽怨的感觉。   “帮我把他叫进来,站在外面看起来太傻了,虽然傻得可爱,难免别人鄙视他。”李雨芯催促身旁闲着八卦的店员。   “我怎么叫他进来?”那店员很为难的说。   “他很随便的,你就站在门口喊一声就好。”李雨芯随口回答。   那店员似懂非懂,什么叫他很随便?走到店门口,犹豫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呼叫他,鬼使神差的李雨芯一句很随便在脑海中转个不停,那店员忍不住高声喊道“邓大爷,老板娘说你一个人站在外面多无聊,让你进店来,姑娘们陪你玩呢!”他闻声看了看理发店,点点头答应,就平静的走来。   店员脸上却突然熟透了,店门前路上的行人都惊奇的看着她,看着店门上的招牌。   “你这死丫头,喊的是什么话哟!丢死人了。”一旁闲着的店员跑过来,急忙将这店员拉走。他走进店中,就在柜台边上傻傻的站着。   李雨芯洗头完,狠狠看了那个低着头的店员一眼,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店里一阵欢呼,李雨芯脚下加快几分,很羞涩。   “去哪里?”他茫然的问。   “回家啊!”李雨芯惊奇回答,他傻傻的茫然样子一点也不可爱,真的像是个傻子。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他恍然大悟。   李雨芯抬手,在他眼前晃动着,一脸的不敢置信,突然听到他这样的话语,就好像把自己推上了断头台。   摇了一会儿手,李雨芯确认他是认真的,认真的想要送自己回家。可怎么会是这样呢?难道俩个人的默契还不够吗?他在山城里偶尔说起的回家,难道不是俩个人一起走进一个温暖的房子里去吗?   “你过河拆桥?”李雨芯害怕极了。   “没有!”他回答。   “那为什么回家还要问我?”   “这里是省城,没有我的家,所以你说回家,当然只能是你出去了一年想回家看看。”他无比认真的说着自己心里的想法。   “所以你把我当什么了?”李雨芯不敢置信的问。   “朋友,最好的朋友。”   “朋友?朋友是能一男一女的住在一个房子里,一男一女的朋友是能在云淡风轻中男人看光女人的身体,朋友是能对彼此说我爱你的吗?”李雨芯叫起来,似是受伤的小兽。店员们并没有因为李雨芯的话惊奇,看着他却想看着一个渣男,不禁感慨起来,如他们的老板李雨芯这样骄傲清醒的人,也终究是逃不过演技太好的渣男手心。   “你不想回家不回就是了,干嘛生那么大气。”他看李雨芯痛苦大叫,连忙安慰道。   “不生气也可以,你带我回家!”李雨芯突然笑起来,拉着他的手臂撒娇。   “可是我真的没有家,先前一个人的小窝本来就很脏乱,如今又过了一年,我都怀疑我进去了还能不能活着出来。”他一本正经的说。   “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怕自己爱上我,所以才用这这样荒唐的理由,非要与我分道扬镳!”李雨芯担忧着,她以为自己很硬气,店员却能看出她的软弱。   “我没有那个意思,真的很感谢你陪我回去,若不是你我恐怕也坚持不到现在。”   “那就带我回家!”   “人海茫茫,独生一人,我又哪里有家。”   “我们离开之前,你带我去过的那个房子。”   “额!忘了……”   他很尴尬的上了车,等待李雨芯,李雨芯同店员打了招呼在车上坐好,他犹豫了片刻,开门下去,走到李雨芯身旁说“车流太多太急,我近视眼看起来都花了,有点害怕,还是你来开吧!”   李雨芯看着他的脸,他很认真,心里是这样想的所以就这样说了。可是那天离开,他才新提的车,就能在城市里穿行,今天却害怕起来。那明明是他用心布置的房子,他却从未把那房子看成是家,甚至都忘记了想不起来。   “你怎么了?”李雨芯觉得今天的他与往日大不相同。   “所有的勇气都用完了,没了支撑,农村人习惯低调一点。”他真诚的回答。   车子发动,他坐在副驾驶位上,脸习惯性的贴在车窗上,看城市的风景,似乎能这样永远不动弹的看下去。李雨芯不懂,他的双眼模糊着,严重近视,从不戴眼镜,那总这样看,又能看得到多远的地方,那看不到很多的风景,又怎么会不厌倦呢?   “你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所以李雨芯很恐慌,他说他用完了所有的勇气,回归到了本质低调的农村人队伍里。   “说过了,我就只有一个我。”   李雨芯吐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他的回答而放心,还是因为他的回答而无奈的妥协。只知道自己,心甘情愿的钻进他的掌心里去,不是自己不能逃,而是他想放放不掉。   他抱着裹成一团的衣物,走进房门,抬手就将所有的东西扔在沙发里,门口有淡淡的味道。李雨芯皱着鼻子,洗手间的洗衣机里还放着从他那副乞丐的身体上脱下来恶臭的衣服。他也闻到了,厌恶的皱起眉头,然后拿起一个袋子,从洗衣机里将那衣物拿出来,塞进袋子里扔进了走廊里的大垃圾桶,随后接水清洗着洗衣机。   李雨芯站在门外,看着他耐心的做着这一切,那就像看着他与自己的过去说再见一样。他很快处理完,窝进沙发里点了烟。   李雨芯靠在他身旁,却是很累了,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他将嘴中的烟雾吐在李雨芯头上,得意的轻笑,俩个人温暖的房子里,李雨芯抬头,看着他的坏,幸好他虽然忘了这个房子的存在,却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想要吻他又被他躲开,李雨芯也不生气,看着他傻傻的笑。   他扬起头吐了一口烟雾说“你很讨厌人抽烟,可是我真的戒不掉。”   李雨芯早就习惯了,并没有任何不适,甜甜笑着回答“你说过,以前也有人讨厌你抽烟,后来那个人慢慢的也习惯了,我就是那个人。”   他笑笑不说话,抱起李雨芯走进一间卧室中,将李雨芯放在床上,替他盖上了被子。李雨芯从被窝里跳起来,张开双臂撒娇着,他却不张开怀抱给予一个温暖,微笑着摇头,将李雨芯按进被窝里,盖好了被子后关上门走出了卧室。李雨芯一身困倦消散,拉开一条门缝,偷看他,他抱起脏兮兮的小熊,拉起黑色的双肩背包走进了隔壁的卧室,那卧室的墙壁上,全是没有相片的相框。李雨芯知道,在云台中学的廉租房里,大卧室在右边,小卧室在左边,他总呆在左边小卧室里。而如今的房子里,有相框的卧室在右边,没有相框的卧室在左边,他就自然的走进了右边的卧室。原来生活的左右取向在他心中也是有固定位置的,只是有些无奈逼他向左,自由自在的没有束缚的时候他才习惯向右。   像他做过许多次一样的,他将自己抱进左边的卧室里以后,总要离开,然后窝在沙发里,只是如今他要呆在右边的卧室里。李雨芯只能无奈的想,也许他的人离开了那座山城,心却还留在那个地方的。就像他与那个女人再也不能拥抱,他却一直在做的那样,用心远远的守护。   天黑了以后,他推门进屋,把被子里扭曲睡去的李雨芯叫醒,他脸上很愧疚,李雨芯的睡脸上还带着淡淡的泪痕。他说“饿了吧!我们去吃点好吃的,在农村呆了一年,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李雨芯揉着脸,意兴阑珊,心想那面条明明很难吃,再去吃还不是一样的淡而有鸟。   “不去,我宁愿自己做饭。”   他呆了一秒说“家里什么都没有,你怎么做饭?而且以你的水平做出来的菜是没有外面的好吃的吧!”   “那怎么可能!”李雨芯不满的跳起来,看到窗外的繁华夜景,迷人的霓虹灯,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她从来没有觉得这灯光竟能如此迷人。才惊醒,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噩梦一般的山城。李雨芯兴奋起来说“你有什么特别好吃的推荐吗?没有的话就跟我走,我有。还有,这夜色这么美,吃完了能不能有点其他的活动。”   他很快回答“当然有好吃的店家,至于你说的活动是?”   “我们好不容易总算一起回来了,就像重生,总要庆祝一番才是,不醉不归,醉了不归也行!”李雨芯欢呼着。   他皱起了眉头,眼神里又模糊起来,李雨芯突然想起他真正家乡那座山头的坟墓,却不敢再这样自我奔放。他说他不喜欢酒,因为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   “嗯!”他平静的回答。将李雨芯抱起走出了卧室。李雨芯不再对喝酒发泄注释庆祝重生的意义,即便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可想起来,还是让人心中有几分沉重。   他静静看着李雨芯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习惯性的抬手想要阻止李雨芯化妆,看了看窗外纷繁的灯火,又放下了手臂。李雨芯想了想,没有继续化妆,他就走在前面。第一次,李雨芯看到他出门没有搭理自己,一点也不在意,反倒走的很从容。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对于自我形象一点也不在意。李雨芯只好走到他身旁,替他把衣领整理好,并轻松的拉起他的手,他有躲闪,李雨芯感觉到了,心中慌乱,他总算没有逃开。   俩个人出了家门,他犹豫着不知道该向左还是向右,就蹲在地上先抽了一支烟,抽完了,站起来舒活筋骨,轻松惬意起来的时候他人向左走,却说“右边吧!我记得那边有个店家很好吃。”李雨芯不知道他是路痴还是假装,那都不重要只要在他身旁,去哪里都可以。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和在意的人一起,悠闲的走在微风安静得霓虹灯下更惬意。   他转了很多圈圈,走不了多远就会迷路,然后回头再重新走过,从一个他记得的点开始,走到下一个点迷路,然后回头再重新走过。这城市对他来说就好像是迷宫,为了找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他需要循环往复的确认往昔岁月里到如今还能记得的路线。或许对于他来说,这迷宫的出口只有一个,那能到达出口的路也就只能有一条。   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李雨芯抬头间还能远远的看到他们关了灯的家。脚都酸软的不想动了,李雨芯再不能任由自己这样跟着他转圈圈,肚子已经抗议了很久,她需要吃点东西,好吃不好吃的都可以。   “地方告诉我,我带你去。这样走下去,能不能到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会先饿死,不饿死也累死。”李雨芯走不动,就坐在路边,抬手等待他来将自己背起。但他似乎没有听见,一个人默默的走出去很远,到李雨芯快要看不见的地方。李雨芯心里堵得慌,又怕他真的这样走下去就不回来,只好提起酸软的腿追着他的方向去。   一步路还没有走完,李雨芯看到他挠着头出现在了视野最遥远的地方。慌乱之中赶紧假装自己一直好好的坐着。她想,就算自己在他面前总是会妥协,那也要是在确定他不会妥协之后才妥协,他说过,如果男人和女人有争执,那先妥协的就该是男人,不分对错,然后他根本就不会与他在意的女人有争执,因为他知道妥协的人是自己。按他心中对快乐的需求来说,与其痛苦的争执了之后再低头,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有争执。   他很快走了回来,站在李雨芯面前说“好像又走错了,幸亏你坐在这里休息,不然又白走了。我们换个方向走。”说着他抬手拉起李雨芯,无意识的一点点,他手心扭动着,让李雨芯只抓住他的一个手指,他就变得很舒适,忍不住要抬手拥抱夜空。   “我真的走不动了,你告诉我店名,我发誓,我保证,我一定能很快的带你到你想去的地方。不然我就不走了,我要吃路边摊。”又走了许久,李雨芯发誓,自己再也不会跟着他走一步,再走自己就是食言的大坏蛋。   他很惭愧的挠挠头说“应该就在这附近了。不是常说的有文化的人都追求诗与远方的嘛!慢慢走,多饿一点,这路就会走的深刻一点,当然要是能安慰自己,不在乎终点,只在乎沿途的风景那就更好了。”他说着又走,李雨芯挣扎的时候,他就一个人走。李雨芯只能嘟着嘴,低着头,垂头丧气的跑到他身旁,抓住他伸出来的一个手指。心中安慰自己,这不算是自己食言,而是他说的话很有道理,自己就算很饿,也得如他一般追求那些神秘的精神需求,李雨芯对自己说“嗯!诗与远方,那样活着要高尚一点。”可肚子不争气,咕咕叫着。   总算到了地方,他拉着李雨芯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抬手大喊“服务员,先给这位小姐一杯果汁,然后俩份牛排,随便怎么熟的,俩碗意大利面。”李雨芯坐在他对面,沮丧的趴在桌子上。这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要说起吃牛排,吃面,她心中有的是更好的选择,却跟着他走了这很远的路,太残忍了。李雨芯心中诽谤着,拉起服务员端来的西瓜汁,恨恨的喝着。   他看到了李雨芯的不满,解释“没什么别的特色,就是安静。嗯,用心的话,俩个人应该还能感觉到一点浪漫的气息。”他很得意的说着。李雨芯看了一圈不够宽敞的店里,一点感觉不到他说的浪漫是什么样子,至于店里播放着的歌,乱七八糟的听起来很吵,完全找不到一点西餐厅该有的感觉。   李雨芯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他“浪漫是怎么来的?”   他想了想回答“就心里突然得生长起来,大概得样子是,俩个人走着走着就是浪漫,走累了找个地方坐下来,听听心中想不起来听的歌,就浪漫起来。”   “就这样?”李雨芯很惊奇,敬仰他能把逛马路与填肚子说的这么高深文艺。   “不然还能怎样?以前的时候我就这样,然后她骂我神经病的时候,我都看到她总是笑得很开心。”他无意识的说。   李雨芯心里咯噔一声,他来来去去,原来还是躲在一个角落里,总是本能的就去做记忆里的事,那是多么没有意义已经被证明过失败的重复人生!   李雨芯不能放任他继续这样,那简直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爱情从来都是把一个人的所有据为己有,哪怕有一分杂质都不行,在俩个人中间不能有其他的男人女人,心里有也不行。李雨芯恨恨想着,觉得他这样做应该愧对自己,想着想着心里失落悲伤起来的时候,才惊醒,到目前为止,这份爱情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们虽然在一起,寸步不离,走过白天黑夜,可这份爱情里只有自己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在各自心里,李雨芯有关于他的爱情,他有关于她的爱情。   心里想了半天,李雨芯突然醒悟,自己这样想就变成了电视剧里奇怪的剧情,连忙将脑海中的杂乱情绪抛开,趴在桌子上拿起刀叉与牛排争斗不休。   他看了一眼李雨芯,没有说话,手中叉子插在牛排上整块举起来,一口咬掉一半,皱着眉头不咀嚼,停了一会儿嚼了俩下就吞进肚子里去,不满的说“真难吃,我明明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味道特别好。”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李雨芯心里知道答案,只是不想让他的话变成自言自语。   他果然回答“五年前吧!”   “那时候这店我还没有接手呢!怎么样,味道与以前相比如何?”老板听到他的话,接过话头。   “嗯很好,好吃得多。”他大笑着说,老板听了他的话,很高兴,递给他一支烟。他把剩下的半块牛排咬在嘴中,对李雨芯说“吃不下别勉强,大不了等会再去路边摊补上。”   李雨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先前自己还在鄙视这家小店,可现在是真心的觉得牛排的味道不错,面的味道也不错,哪里想到他满心欢喜的来,吃出的味道是太差,差到他可以放弃不剩饭的生活作风。   “你真挑剔!”看着他一心想走的样子,李雨芯也顾不了许多,学着他的样子大口吃,他瞪着双眼看,把自己没动过的面推到李雨芯身前。   李雨芯吃撑了,靠在他身上,走得很艰难,他坏坏笑着,走进霓虹灯里,不时倒退几步,确认自己没有走错。看着夜色里安静的城市,李雨芯很不开心,安静起来有种山城的感觉,这感觉很危险。她觉得他们的年纪,睡不着的夜晚应该在热闹里度过。   李雨芯问他“真的可以喝酒吗?”   他点头说真的可以。   李雨芯欢笑起来,躲在他怀中,糯糯的说“我想听你唱歌。”   他回答“俩个人去唱歌没有气氛,嗓子会哑得很快。”   李雨芯早料到他会拒绝,得意的拿出手机,炫耀着说“我消失了一年,朋友们肯定都想死我了。”一边说着,一边拨通了电话,电话里的人惊喜的答应了,承诺能以光速到达战场。   约好了人,李雨芯看到他失神的模样,想起从相见那天开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存在,手机里连个别人的备注也没有,忍不住好奇问“你的朋友们呢?怎么也没见你联系过,也没人联系你?”   他摊开双手,对着安静的夜色大喊“都走吧!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喊完了,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躲在路边点了烟。李雨芯看到他的沉重,在他身旁蹲下,双手拥抱他。   他说“以前有人诅咒我,海内存知己,天涯走尽是漂泊。”说完又神经质的笑。李雨芯惊叫起来说“这只能算是诅咒一半。”不知他为何那般得意,肆意的拥抱夜空,大声说“他们以为那是诅咒,其实根本不是,知己太难得,自是祝福,重要的是,漂泊对于我来说,是内心唯一的追求,所以那也是祝福。”   李雨芯赞同着点头,他是真的这样想的,因为他恐高,却总想站在大桥上往下跳,总想在冷冰冰的时候跳进大河里,漂到哪里都不在意。   李雨芯好奇的是,谁会用诅咒的方式对他。   他小心翼翼的凑到李雨芯耳边,神秘而邪恶的回答“以前的风流债!”   “啊呀!”李雨芯惊叫起来,这怎么可能呢?他的心难道不是死了吗?对自己这样一个秀色可餐的大美人都无动于衷,又怎么可能有风流债。他甩动额头的刘海,得意的说“初中那会儿,我不紧是最好的学生,也是最帅气的人。当然少不了青春躁动的孩子们迷恋我的色身肉相。”   “所以你与她在桥头相见,一见钟情,你告诉她你对她一眼就深刻了,她说你是个根本不值得信任的花花公子。”李雨芯下意识调侃他。没想他就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真是个虚情假意的男人,假装一副用情很深的样子给谁看呢?虚伪,恶心。”李雨芯压住心中一丝酸涩,嘲讽他。   却忘了他是个对嘲讽完全免疫的人。他低着头,数着脚步走,李雨芯听着他数数,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李雨芯精神饱满,睡得很好。手机响起的时候,看着屏幕上的号码,她才尖叫起来,看了一眼手机上几十个数不清楚的未接来电,李雨芯绝望了,密密麻麻的未读短信里只有一句相同话“李雨芯,明明是你约的我,竟然放我鸽子,别让我逮到你!!!”末尾的感叹号看起来太吓人,李雨芯稍微想一想就觉得浑身的肌肉都颤抖起来。   他穿着球裤背心,已经准备好了早餐,鸡蛋剥了壳放在盘子里。   李雨芯心中还在恐惧朋友的威胁,一口将蛋塞在嘴中,他坏笑着不说话。   李雨芯问“你故意数数催眠我?”   他说“那怎么可能,路上走着的人怎么会被催眠,若不是你累了,怎么可能忘记了喝酒的大事,倒在我怀中就睡着了。你不知道路很远啊!我背你回来差点要了小命。”他把蛋整个塞进嘴里,偏开头去。   “我不管,现在朋友威胁我死定了,你做的好事,你得帮我搞定。”李雨芯恐惧着。   “那报警吧!”他理所当然的回答。   李雨芯抬脚将他推开,他倒在沙发里,眼泪都笑了出来,许久才说“今晚补上吧!也不用去外面了,我在家里准备好,算是借对你朋友道歉的机会,给你接风洗尘。”   “真的?”李雨芯开心的不敢置信的问。   “嗯!”他点头肯定。      ☆、第 17 章   出门前李雨芯用偷袭的方式吻了他的脸,他轻轻摸着被吻过的脸,呆呆站在大厅里。看起来像是深深的醉在这一吻之中。   李雨芯很满意的交代“家里就交给你了,给你一个证明你审美的机会。”李雨芯其实一点不担心,一年的相知过程里,即便他心中苦痛挺多,但表现出来的,也从不是个缺乏幽默感,或者让生活太平淡而没有惊喜的人。   就像这个房子,他精心布置的,为了生活,每一个角落里都写满温暖与柔和的气息。李雨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天快点黑下来,让自己再回家的时候看到他将房子的大厅变成比自己想象里更美丽的宴会舞台。   他点点头,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说“我以我所能想象的所有美好保证,绝对会让你所有的朋友都无比满意,让你做最耀眼的公主。”   李雨芯心里无比快乐,如今的他是个重承诺的人,所以他的保证足够让人安心。不禁陶醉的在心里思索着,他这样的为自己,算不算是打开了心门,一个人的爱情终于感动了一个人,让这份爱情变成了俩个人的。   “我走啦!很快就回来,你一个人不要孤单害怕,要乖乖的哦!”李雨芯轻挑的抬起他的下巴,他不挣扎,乖巧的点点头。   李雨芯去了店里,面对眼神诡异的员工,面对前来兴师问罪的朋友,她骄傲得像开屏的孔雀,并大大咧咧的抬手压下店里的吵闹,大声说“今晚,所有人都有,一个不许走,去我家,不醉不归。”   “不是吧!去你家?你家里有什么好的,一点不自在,还不醉不归呢!”朋友都不满意李雨芯的补偿方案。李雨芯一个人想着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的房子,忍不住得意的笑着说“不是我家,是我的新家,我与他俩个人的家。”   “哟!这是有故事的样子啊!某些人做了几十年的孤家寡人,今天这是吹了什么风啊。”朋友们惊奇的看着与平常俩个模样的李雨芯。   “老板被一个乡下土鳖拿下了!”昨日那个真在店门前大喊的店员皱着眉头说。李雨芯听到这话,一点也没觉得不妥,朋友古怪的看着她的时候,她一个人痴痴的笑着。他当然是农村走出来的人,可是又哪里有半分与土鳖这俩个字有关的东西。李雨芯任由一群人对他各种不真实的猜测指摘,学着他的样子一个人安静的坐在一边,心里骄傲想着“你们都尽管议论吧,到时候非要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像是每一个恋爱中的男人或者女人都会为彼此升起的骄傲一样,李雨芯心中他就是那个最完美,能让所有人都羡慕自己的男人。   “你别神神秘秘的啊!必须和我们说说,你这一年不见,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又干了些什么?怎么去了来就被人拐跑了!也得让我们给你把关才是呀!”   李雨芯一直傻笑着,看得店里的一群人头皮发麻,这种情况再明显不过,她已经花痴了。李雨芯一直开心的笑,笑得脸上肌肉都僵硬了,可是自己根本停不下来,被朋友围绕逼迫着,忍不住说起他,说起他们这一年的农村生活,说起他的痴心绝对,说起他让人迷恋的温柔与温暖。渐渐说着,自己眼中就满是小星星闪烁,越加替自己高兴幸福起来。   “所以,真的是你倒贴的,别人还很不乐意?”店里惊叫起来。   “需要分的那么清楚吗?如果他能爱我,如我一样爱他。谁先来的都不重要,只要谁也不会先走就好。”李雨芯握着拳头挥动,那是宣誓,自己的宣誓,一个人为俩个人的宣誓。   “哎哟,真受不了你,看来你是真的没救了。”看李雨芯如此勇往直前的幸福模样,一群人也只好将八卦心里全变成了对她的祝福。   “所以跟我去我家看看吧!看看他有多好。”李雨芯坐在镜子前,打扮着自己,同时让店员关了店门,一群人在店里欢笑着,为晚上的聚会精心打扮。   夜色在李雨芯的幸福中降临,一群人围着她走,众星捧月。站在大楼下,李雨芯抬头,看到四楼窗口微红柔软的亮光,低头偷偷笑起来。他准备的好像有些过头了,看起来房子里的气氛有种让人羞涩的惊奇幸福感。   “四楼,窗台亮起那间?”李雨芯的店员捂着嘴,瞪大双眼惊讶的问。   “还说那是乡下土鳖吗?”李雨芯得意的看了一眼围着自己的人。双手背在身后。   “老板,老板!你等等啊,我看窗台漏出来的光,气氛有点诡异啊!”   “是啊!是啊!雨芯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李雨芯被堵在门口,她们羡慕的提醒她。   “想什么呢?今晚只是邀请你们来,全是为昨晚我的失约赔礼道歉的。我们回来的太急,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呢!”李雨芯忸怩着说。   “这还用想,他这种闷在伤情中几年的男人,遇见你这么优秀的女人哪里还能逃得掉,眼看以前的错过,终于补全了,肯定会放开心扉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一个朋友握着拳头,那样子直像今日的主角是自己一般。   “认真回答,你还可以考虑一会儿,万一他真的向你求婚怎么办?”   李雨芯心中满是这俩个字,求婚!她还没有想到那里,他说的婚姻不该太过刻意,应该是一场偷来的浪漫。那今夜是不是就是那种闲下来,有心情偷一场浪漫的时候?李雨芯不用深想,答案很明显,若是他单膝跪在自己身前说“我爱你,想要守护你一辈子,嫁给我吧!”那自己又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赶紧走吧!别胡思乱想了。”脸上羞红,李雨芯挽起身旁俩人手臂,招呼着,一群人在楼道里歪歪扭扭的走上楼。门没有锁,能听到房子里微弱的钢琴曲声音,还是他最爱的《梦中的婚礼》。离开那座山城,他第一次播放,不是在睡觉的时候,而是在这甜蜜的氛围中。   李雨芯轻轻推开门,抬手示意所有人不要吵闹,她要偷偷走进房子里,看看他在干什么,还要在他身后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算是对他所准备的这一切一个清楚的肯定。房子里的灯都没有开,大厅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巨大的烛台,烛台上点满了蜡烛。桌子上红酒,白酒,啤酒,饮料果汁应有尽有。李雨芯脸上羞红,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她身后一群人做贼一般紧跟着,看着房子里的布置,放下心来,肯定了还没见过的他,也替李雨芯高兴。   这是一种还没发生但就在眼前的征兆,李雨芯期待着,昏黄烛光里的人,会突然的正对自己走来,随着房子里的灯光一盏一盏的亮起,他会穿着黑色的西装,停在距离自己五米远的地方,行完一个绅士礼,然后缓缓的单膝跪地,抬起右手放在身前,手心会放着一个精美的小盒子。他会把一双模糊的双眼睁得通亮,然后微笑着,漏出洁白的牙齿,和声说“李雨芯小姐,嫁给我!让我对你的一辈子负责。”他的话会让房子里的温柔的钢琴曲名字里的“梦中”变成“真实”。   “那我该怎么办呢?他来得这么突然,这么惊喜,用给朋友们道歉的事做了最完美的借口。这坏事做的如此的感人,肯定是要答应他的,因为这就是我的梦中期待,可是我要不要流下幸福的眼泪?抢走他手中的小盒子,倒在他怀中哭成一个满足的泪人啊!然后大声对着窗外喊‘我愿意’。”期待,幸福,惊喜,融化,在李雨芯心中下成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雨,让她心中变成了十二级地震过后的黄土地,她相信如果有一天,再光着脚丫走过他走过的湿软的黄土地,一定会懂得他为何对那种感觉恋恋不忘,因为那感觉或许便是一个时刻心中最渴求的幸福。   她身后仿佛不见了一群欢呼的朋友,让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的踏实认真,从房门走到沙发旁,让烛火微微闪动的光芒落在自己脸上,那样可以看到窗户玻璃上自己这张曾孤独的倔强过,如今终于简单的幸福起来的美丽脸庞,像是天使在招手,他请来的,对自己善意祝福的招手。李雨芯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滚烫与红润是因为烛火闪烁还是因为灵魂悸动,但不论是二者中的哪一种,都是因他而来。从认识的那一天起,他就叫邓仲宪,一直是那个站在自己店门前是乞丐却淡然微笑的他,从没有在那座山城里被人认识。   可是,他为什么还不出现呢!难道这种惊喜的画面,还要演绎得无比深刻,直到人受到惊吓吗?   李雨芯抬手,穿过烛火上的窗户玻璃反射的光线,闭着眼,她相信自己,抬手过去,就能抓住他手中的精美的小盒子,闭着眼打开,睁开眼,会看到盒子里美丽的戒指。只是空荡荡的夜空,调皮得过了头,将所有人都包裹起来,却从不让人触摸到它的存在。哪怕此时的李雨芯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也不能抓住这狡猾的夜,夜里闪烁的烛火温热。   “我回来啦!不用问,不用请求,我会答应你。”李雨芯轻声喊到,双手蒙在脸上,等待片刻后松开,睁大双眼。烛火依旧在微微闪动,但他没有穿着黑色西装,甚至根本没有他的身影。惊喜,沉住气之后加入深沉搅拌,再放进高温高压里旋转,爆开之后会变成惊吓人心之后山呼海啸般冲击心灵的巨大感动,但若是用力过猛,在那角色扮演里醒不过来,将这高温高压下的深沉往绝处逼迫,惊喜就会像□□一般炸开,布满整个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可这种时候,就是玉米变成了爆米花,原来放入的惊喜,经过了惊吓的丁点期待之后,变成了惊恐。   他没在房子里,说好的他会将一切都准备好,万无一失,他真的做到了,可自己却不见了。脏兮兮的小熊还在,黑色的双肩背包还在,卧室里满墙壁的相框也还在,可是他不见了。   “邓仲宪先生,我回来啦!你的准备我很满意,不用再神神秘秘的给我惊喜啦!”李雨芯看完了房子,连洗手间曾装着他恶臭的破旧乞丐衣衫的洗衣机转桶都没放过,他真的不在家里。不知道去哪里买他需要的东西,自己和朋友都来了很久,他还没买到,并且回来。   蜡烛燃烧着,在烛台上缓缓剩下一个指甲片厚的实心圆圈,就差那么一点点就算是可爱的心形。李雨芯独自坐在一个沙发里,朋友们坐在对面,左右身旁的沙发里,安静中一杯一杯的酒,白酒混合红酒加入啤酒的酒倒满,没有人说话,喝完,再倒满,烛火燃尽,屋子里黑暗下来,只有窗外穿过窗户玻璃射来的霓虹灯光,李雨芯看不到自己的脸,也看不到朋友的脸,烛台的烛火里,突然就失了明,丢了最重要的他。   满桌子空掉的酒瓶框框当当落地打碎,黑夜中有人轻拍李雨芯的肩,然后那人转身,随后连连有手伸来。屋子里只剩下了李雨芯一个人,伸手胡乱的在黑夜中抓来抓去,她知道自己抓不住霓虹灯光,却妄想自己能抓住不算明亮的月光。抓住了,就对自己说“月光为证,这是他为我和朋友准备的晚会!他只是讨厌酒,所以选择避开了而已。”   月光无声,却是哗哗流过心间,李雨芯起身,被身前桌子拌倒,她斜躺在酒水流过的地面,双手捂在脸上呜呜哭起来。   呜咽着“至少可以道别,道别的时候说,我想去远方看看,不知道会去多久也好!”李雨芯来不及责怪他的残忍,让自己在朋友面前,做了一会儿假装的最幸福的公主,又让自己在朋友面前,做了一会儿真正的最狂妄的妄想症患者。她要去追,哪怕他乘着夜风飘去,他也只会一路向北。   摇摇晃晃之中,李雨芯开车,开车过很远,过那些昏沉的脑海里记得他迷恋的看过的风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李雨芯推开了车门,透过霓虹灯寻找月光的足记。他如果是天使,就应该呆在光明的地方,月光照亮的地方。李雨芯走了很久,头疼得厉害,她只能回到最初相遇相识的地方,她最熟悉的店门前,坐在店门的地上,期待一个黑夜中乞丐的身影。可是人多富足,即使再差的人,也不会肚饿,哪里会有这么多乞丐。   月光这时候就太高傲,冷酷无情,会嘲笑人。李雨芯软软坐在地上,看霓虹灯深处,想不起他来时的方向。于是霓虹灯下的世界就变成了化装舞会,热闹欢乐中嘲笑她的狼狈。   那个微胖的身影,就像是黑夜里弥漫在风中的□□,剧毒无比,闻到一丝都几乎要了人的命。她走得很缓慢,不时停下来分辨方向,犹犹豫豫,像他那般不确定路是不是通往自己想去的方向。于是李雨芯毫不犹豫吸尽夜风中所有的毒,回光返照,力量十足奔向那个身影。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雨芯的泪眼里,邵春妮的脸丑陋的直如夜里的鬼,让她多看一眼都害怕,害怕到想逃,又倔强的站着鼓足勇气想要将这饿鬼撕成粉碎。   “我没有你的号码,云容云生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所以我就来这里看看。”邵春妮一脸疲惫的说。   “我也没有他的号码,他逃走了,我才发现如果他不出现,我根本找不到他。”   邵春妮微微一笑,不再理会李雨芯,往黑夜里继续犹犹豫豫的走。   “你说过他是个值得爱的人,让我好好爱他的。”   “可是,他不爱你。”   “可是你不爱他!”   “不!我回来了。”   邵春妮走得很远,她的身影模糊,声音似幽灵。犹犹豫豫的走,渐渐变得行云流水。李雨芯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急忙追了去。她不知道他在哪里,他的姐姐云容不知道,弟弟云生也不知道,如果还有人能把他找到,那就只能是这个本应该在农村山城却突然出现在霓虹灯下的女人。   她来的如此突然,就好像被月色眷顾,让她如嫦娥一般,乘着月光眨眼就飞过了那座山城与这处省城遥远的距离。   离开李雨芯的店,不远处杂乱低矮的民房外,那灯光昏黄的有些孤单,能照亮的只是狭长黑暗的一小段马路。但那足够了,超出了太多。   李雨芯看到了灯光下的他,真的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只是站在路灯下,而不是霓虹灯里,看起来像是个无聊的傻子。然后黑夜里走出来那个女人,那个嫁做人妇,有了别人孩子的邵春妮。那是她在山城最初的好朋友。只是在今夜自己的眼泪中,她穿过了漫长的黑夜,那么突兀的出现在那处有他的路灯下,不顾廉耻,为人妇的道德限制,抬起双臂,从他背后穿过,伸到他胸前,将他紧紧勒住,浅笑着将侧脸靠在他后背的黑色西装上。   他身体陡然抽搐了一下,李雨芯远远的,在那路灯之外,看懂了他身体的抽搐,那是全身的细胞都在呼呼雀跃的咆哮,咆哮身后最熟悉的触觉。她,他的一切,回来了!出现在写满他们记忆的地方。他都不用看,平淡的转身,将身后的女生人紧紧勒住,那个女人就成了巨熊怀中抱着的小鹿,奄奄一息。李雨芯握着拳头,心里呼喊着“用力,用力。勒死她。”   李雨芯心中的呼喊停止,她蹲了下来,她连站着哭泣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躲在膝盖与盘起的双手拼凑成的黑洞里哭泣。如果她是无助的小鹿,他也不会是巨熊,如果他真的是巨熊,也是一只披着鹿皮的假熊。所以他勒住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脸上没有恐慌,反而全是幸福,重生般的笑容。他有力的双臂,勒住的只是一个远远蹲下不敢再看的女人的心脏,勒紧,用力,勒得生疼,要将这心脏也勒断才罢休。   或许这样,他就远远的吸取了心脏跳动的力量,才让他有力气抬头,深深吻住他身前微胖女人的额头。   ☆、第 18 章   所以,所谓的爱情到底是什么呢?李雨芯想问,想要有人能给于自己一个回答,可惜没有。就像他这样明明活得无比清醒,却花了许多年的时间也想不清楚一样,如此复杂的问题没有谁能解释得清楚,或许那只是人类本能欲望里贪婪的一种表现形式。拥有就满足了贪婪,不能拥有就因贪婪而生更多贪婪。他的贪婪里,在不拥有里为邵春妮生了太多的贪婪,她的不拥有里生了太多重叠在贪婪之上的贪婪,重重叠叠起来,成了乌云遮蔽的天空,不多时一道惊雷里下起了暴雨。暴雨里有一道美丽的风景,但不是彩虹,是一道昏黄的光桥,桥下拥抱着他和她,让她落寞凌乱的做了远观都不应该的看客,因为他没有拥入怀中的幸福,心中贪婪不得而作祟,麻木灵魂与身躯。李雨芯坐在地上,心中有一丝,似是他才出现的那些日子,他们才去到山城里的日子里他的样子里夹带的东西,那叫做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孤独与痛处。   她不禁沮丧的想起来,一年的时光流去,他其实模糊的双眼都没有清明过,他微笑依旧得体,给人的感觉依旧温暖坚厚。在自我催眠的遗忘中,这样的他是那么的迷人,但李雨芯没有想过,没有思考,若是他为那座山城而生,为那个女人而这样存在,那他一切的美好,若不改变,他就永远只是日记里的他,不是属于自己的他,或许永远也不会属于自己的他。真正可怕的是,李雨芯看到了邵春妮才定了自己与他的相遇,所有俩个人之间发生的故事,或许只是他不甘心的时候与自己守候在一起,然后重复一次他曾与邵春妮所经历的一切美好。   她叫李雨芯,却成了邵春妮。   邵春妮回了头,想要走来将李雨芯拉起,她总是那样温柔霸道的女人,心中善良清晰可见。可李雨芯害怕,害怕她这样干净大度的走来,带着幸福的笑容扶起落寞的自己。那会像是胜利者在凯旋的歌声中走来,豁免失败者身上背负的一切耻辱。这是不可接受的,哪怕她们是朋友,哪怕邵春妮是个干净善良的女人,但当她来到这个他们曾经熟悉的地方,这个地方多了自己这个叫做李雨芯的女人的时候,这里就变成了战场,无声的,更加残忍的战场,胜者永远不能同情可怜败者的战场。李雨芯摇着头,呜咽着,往后退。想要起身,然后转身逃跑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站起来,所以只能坐在地面后退,坚定而缓慢,恐惧而茫然。   他像是一个眷恋母亲怀抱的孩子,在邵春妮想要挣脱的时候,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邵春妮勒得更紧,头搭在她肩上,李雨芯的泪眼里,能看到他双眼滴答下来恐惧,落寞,欣喜,狂妄的泪水。他身上的孤独正一点点的散去,在夜色里昏黄的路灯下,他身上诡异的带着朝气蓬勃的气息。   李雨芯只能看到邵春妮抬起伸向自己的手臂,没了他的身影。她才以为邵春妮是恶魔,她的手臂是魔爪,此刻才明白,那只手臂来自天使,真正的恶魔是天使拥抱着的那个新生的让她纠缠不放的男人。因为他好固执,好霸道,不让怀中的女人有任何离开自己臂弯的机会,哪怕是为了拯救路边那个可见的女子。他从不刻意,却总能隔空在人心中敲响重锤。   “累了吧!”他温柔如水,轻声问。   “还好!”邵春妮回答,不再挣扎,她知道他不会放开她。远远的看着李雨芯,她眼中满是愧疚与不忍。可是此刻她是幸福的,她即使善心催动想要可怜李雨芯也是做不到的,就像那座山城里,她在另一个男人身前楚楚可怜,大吼大叫或者流泪悲哀,他都只是远远的可怜着的时候看着她一样。任何俩个人的生活中,都是绝对排外的磁铁力场,只能偶尔有亲人或者朋友浅浅的踏入,却绝对容不下俩个人之外,他或者是她之外的另一个她或者是他的介入。爱情是人心宠坏最自私小气的鬼。“你也累了,瘦了太多,我们回家休息吧!”邵春妮缓缓抓住他的双手,想要拉起他走上路灯正对的破旧房子里。   “不!这里不再是我们的家了。留下了太多我的负面情绪,记载着的全是我灰暗的过去。我知道,曾经那样的我是你最讨厌的样子。”他温柔浅笑,抢过紧握的双手中的主动权,拉起邵春妮往路灯外与李雨芯相反的方向走。   “去哪里?我想回家看看。”邵春妮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不时回头看一眼路灯正对的老旧房子,或者远远看一眼地上瘫坐的李雨芯。   “不论如今的我是怎样的,你永远是我的公主,我希望你看到的我永远是王子。”他微微笑着,拉直了身躯一秒,又糯糯的歪头靠在李雨芯肩上。渐渐走去,他在撒娇,邵春妮在轻笑。正对他前去的方向,尽头处是这一片区最好的酒店,李雨芯知道,酒店里的套房比他自己布置的舒心温暖的房子还要华贵的多。   这太可怕了,他心中,连他布置的房子都配不上她,她的存在只有一个区域内最高贵的地方才能与她匹配。可李雨芯明明知道,人生而平等,住得下人的温暖房子,本身就不应该有太多这种房子本身之外的杂质意义,可他还是那么得意非常,那不是在炫耀,而是他内心的宣告,给她,永远需要是最好最好的。哪怕他们都是农村孩子,他从不张扬炫耀自己,但若那个人是她,他就变得市侩起来,变成了毫无内涵底蕴的暴发户,用最丢人的动作,语言,态度来展现自己的丑态,然后自得其乐。这真是太可怕了,可怕到李雨芯心中生起了一丝侥幸得以存活的感激,感激他心里觉得他温暖的房子还配不上邵春妮,这样才给自己留下了一线生机,没有被他在半夜里赶出来,真的是天大的侥幸。   “邓仲宪!他是别人的老婆,你这样会害了她的。”李雨芯挣扎起来,向前跑了一段,在他才傻傻的站过的路灯下停下,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安静的夜色里那声音回荡成□□裸的嘲笑,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李雨芯知道他听见了,因为邵春妮听见了,回头绽放了一个歉意的笑容。“邓仲宪你真是个无耻的混蛋,邵春妮你真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李雨芯依靠着路灯,无力的喃喃自语,她多想拉住他的双手,心平气和的重复告诉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说“他是别人的老婆,背叛你曾经的爱情躲进别人怀中的女人。”直到他的痴迷被惊醒也不停息的说下去,唤醒他心中承受了许多年的孤独,孤独里滋生的不为人知的怒火恨意,只是他走远了,开心得像个孩子。“这到底算什么?凭什么你能这样?想理他就来找他幸福的依靠,不想理他就与他形同陌路一个字也不说。凭什么你是别人的老婆,是一个才出生孩子的母亲,却能就这样赋予他心中认定被那个孩子抢走的缘分,这太可耻了!”李雨芯的喃喃自语里,她摊开了手心,接住脸上花落的泪水,她多么希望那是夜空突然为自己下起的雨,可只能遗憾的知道,这是自己眼中流下的本只是咸咸的泪水,尝起来总是酸酸的味道。   他离开的太突然,让自己找不到,只能像个乞丐一样浑身酒气的蹲在店门前呆呆的等。她来的也太突然,突然的走过店门前的街,走到那路灯下,就找到了自己穿过半个城市都找不到的他。李雨芯知道,丧气,委屈的承认,他从没有遗忘过关于她的任何点滴,如今看来,身为人妇的她也如他一样。自己自信相信的,可以掌控的,改变的,原来都不会发生,自己感觉与他的融洽,原来在他心里从来都隔着一道坚不可摧的铁门,他能在铁门上伸出头来,对自己善意的微笑,却绝不会打开门走出来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拥抱,可恨的是,他还要真诚的说,对不起!   李雨芯在店门前坐了很久,没有找借口安慰自己,也没有想理由让自己的悲伤疼痛更深。钻进了车子里,调转车头往来时的方向回去。他总这样偏执,邵春妮也出乎意料的大胆固执,李雨芯觉得自己也需要不管不顾的固执,不去想他会怎样,就要像邵春妮那样霸道的侵占他。今晚不能,那就等到明晚。这是他的车,那是他的房子,他只是个农村人,不会有放下这一切的魄力,即便万一里,他是个疯子,可他心中毕竟有一个被他当做公主的女人,那他就需要这些东西,他总会回来的。   李雨芯擦掉脸上的泪水,将车停好,平静的回到房子里,开了灯,仔细的清理着杂乱的大厅,空了的酒瓶全都收拾干净,地板擦了一遍又一遍,喷完了空气清新剂,确定房子里没有一丝能闻到的酒气李雨芯才软软的坐进沙发里。接下来的事,只能是等,等他回来,一个人回来,或者带着那个来自山城的邵春妮回来。李雨芯只能想到他一个人回来自己会高兴的拥抱他,却想不到如果回来的是俩个人,自己应该怎么办!当自己是主人吗?那似乎是不能的。当自己是客人吗?那也是不能的。如此主人客人的反复思考,让李雨芯脑海中曲折的脑回路都被拉得笔直,头颅里的东西全变成了没有意义的粗糙豆腐渣。   第二天,李雨芯黎明里醒来,胃里空荡荡的拉扯着,可人不想动,一直傻傻的看着窗外,等待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等过正午烈日,等过下午黄昏,等过夜色风起,人在迷迷糊糊中咕咕叫着肚子睡去,等到第二个黎明,正午,黄昏,夜色。等完第三个同样的一天,人草草的吃过东西,又重复窝在沙发里。   他再没有出现过,随那个女人在夜色中走去,走的如此决绝,了无生息,不在乎他的车子,不在乎他的房子,也没有再回到路灯正对那处,邵春妮说的他们曾经的家。他消失了,无影无踪的突然蒸发了。李雨芯常常呆在柜台前,远远的看着那处白天不会亮起的路灯,希望那里会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哪怕是个脏兮兮的乞丐也好,可他从不会让自己如愿以偿,如果他不愿意。   李雨芯将他遗忘在房子里的手机随身携带着,心中不甘他的不告而别,用祈求的心态想要了解他身在何方,无论身边有谁都不重要,只要知道他的行踪。即便是这样李雨芯也没有拨通过他手机里备注的俩个号码中能拨通的那一个。他将她备注成逝去,但却从来没有真正的逝去过,或许那时曾枯萎,可如今已经重新再春风里生长起了绿叶。难以压制心中渴求的时候,李雨芯几次都想要拨通那个号码,却一次次害怕听到那个女人的微笑和善的声音,或者是他怒吼不耐烦的咆哮声,无论是二者中的哪一种都不是李雨芯能够承受的。她觉得自己的爱来的太突然也太无知,就像个天真的孩子,所以还承受不起那些来自他人的苦痛。   李雨芯觉得自己老了,长吁短叹的日子这样一天天数着,趴在柜台上看完的很快就会是一个三年的圆圈。她知道自己没有再开心过,没有一个轻松惬意的笑容。也深刻的品尝完了他一个人品尝过的酸涩滋味,难的是,他还能在多年之后无法看开的时候,回去那个人身边看看,过一段接下来拥有她的人生,而自己却连他的方向都不知道,更不要说这个方向上不知道多远的某个角落里藏起来的他。   让李雨芯觉得可笑的是,自以为自己的爱情能如他一般固执唯一的时候,三年丢失了他消息的岁月中,出现了一个简单的男人,如他一般幽默大方,爱笑和善,细心温柔的男人。李雨芯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不能总是一个人活着的,而且留给他的时间已经足够多,就算是祭奠一份爱情,三年的时间也足够了。他用十年来祭奠五年,双倍奉还,那自己用三年来祭奠一年,三倍奉还,不比他差分毫。到此为止,这是骄傲荣耀,画上句号,李雨芯就不想再与他比较谁才是爱情最忠诚的守护者了。   远远的看着车子上走下来的男人,李雨芯抛开心中沉重思绪,温柔的笑起来,那是如他一般让人着迷的男人,从同样的车子里走下来,就像是同一个人,从没变过的人。   李雨芯张开双臂,等待男人温暖拥抱的时候,柜台里许久没有动过已经落了灰尘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手机上的灰尘抖落许多。李雨芯看了一眼店门前走来的男人,心中被紧紧抓住,生疼。三年时光,还不够自己忘记突然出现就那样迷人的他。   “喂?”屏幕上逝去俩个字依旧触目惊心,李雨芯小心翼翼试探着接通。   “雨芯吗?”电话里邵春妮的声音满是疲惫,阵阵沙哑。   “春妮姐,那么久了怎么突然打来电话?”李雨芯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心中记下的是不甘是伤痛,可听到电话里说话人的声音,李雨芯没来由的害怕起来。   “我找不到他了,三年了,我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邵春妮断断续续的说着,呜呜哭起来。   “那天晚上你们不是一起离开的吗?”李雨芯推开店门前男人拥抱来的手臂,走到路灯下。   “他走了,半夜的时候,留下我一个人走了,我光着脚追出来的时候,他早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那么完美,那么迷人,将邵春妮看做一切,为何能如此决绝的伤害自己,就连邵春妮也不放过!手中陈旧的手机有千万斤重,不是压在手上抬不起,而是压在心中顶不开。那样让他从不反抗的邵春妮,都只能隔着电话,对她这样一个在他心中没有位置的女人哇哇大哭着。   ☆、第 19 章   李雨芯心中不安,店门前如他一般迷人的男人突然变得很丑陋,让她恨不能将手中的电话砸在他的笑脸上。电话那头邵春妮无助的哭泣声助人心烦意乱。她以为他离开,对自己不闻不问,是决绝的连朋友的情分都抛却,所以在流连里关于自己内心无论是生长还是枯萎都太快的爱情也就慢慢的释怀了。李雨芯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是:如果他的人生只能在邵春妮怀里得到温暖,那如果自己爱他就应该给于他足够的宽慰,毕竟在一个人的幸福生长在另一个人的悲哀里这种事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不是常说懂得牺牲的人内心才是最崇高的吗!   所以,就算他走的那样残忍,李雨芯也没有怪过他,因为李雨芯心里很清楚,从一开始的相遇,他都平静的让人害怕,她自己应该深刻的感受到才对,况且他还总是那样认真的要她不要陷落。事实上就是,他只是做一个有故事的温暖的人,李雨芯恰逢其会的撞了上去之后,选择不避开而已。他心里应该有朋友的牵挂,却知她心里关于爱情的祈求,当她疯狂生长的爱情他无法满足的时候,他离开留下的就只能是残忍。人常说,爱情之后的我们,最好的共存只能是不是彼此的敌人。   可生活又把人做了笑料,搅得一阵混乱。他走了,离开了李雨芯,在邵春妮怀中走的,这样的离别应该是最清楚的,预示着他们的人生从此将不再悲伤。那他怎么还能这样?离开了一个深爱他的人,又离开了一个他深爱的人。难道他的世界就真的只能留下一个孤独的自己?难道人不是群居动物,一个人根本存活不了?   那个男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俩年相识到如今他们已经完美的融合成一个整体,住在那个温馨的房子里,开着还不错的车,没想到今天的李雨芯拿着那个破旧的手机,明明还是往日一般的天空,却冷得人瑟瑟发抖,他忍不住担忧的问“雨芯,你怎么了?”抬起手想要抓住李雨芯的手,看起来李雨芯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要哭出来,也许她需要一个肩膀。   但不是那样,李雨芯转了身,将旧手机放在耳边,担忧的问“你找过云容云生了吗?”   电话那头的邵春妮哭泣中断断续续的回答“那些年我心灰意冷,断了与他亲人朋友所有的联系。或许这就是报应吧!我扔下他,留给他放不下的伤痛,才有现在他扔下我,让我束手无策。”   李雨芯心中不禁有些伤感,不由得想起那座山城,在他们曾经最熟悉的地方,电话里的女人与他如陌生一般,却要在离开那座山城之后才让这本该结束的故事展现出了悲剧的色彩。   疑惑中李雨芯又问“可那时是你带云容云生去廉租房找他的!”   “云生去过我家,我们一起住在廉租房的时候他也去过,甚至我结婚的时候,还在上学的云生也参加了我的婚礼。”邵春妮说话没有许多生气,李雨芯听得出,她对曾经错过的存在心中的后悔与愧疚。   “他没有参加你的婚礼?”李雨芯难以想象,如果是邵春妮的婚礼,他无论怎样,哪怕是与全世界为敌他都会固执的前去的吧!   “是我!命令他不要来。”   这是李雨芯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他自负狂妄,疯起来的时候不顾一切,只有邵春妮才能轻易的让他停下所有他想要做的事。   “帮我找他,雨芯!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我本不想打扰你,可是我已经把他弄丢了一次,这一次再也不想,再也不能。所以求求你,如果你知道他去了哪里,请告诉我。”邵春妮哀求着,隔着山城与省城的距离,她的绝望依旧如此深刻。   李雨芯沉默了,为邵春妮的绝望。看了看门前失望落寞的男人,李雨芯心里渐渐有了火气。无论是邵春妮还是自己,此刻看来都如他所说过,不!应该是预言过一定会成为事实的话“不死不休的人,总是先离开的人。”邵春妮做到了,如今她也做到了。不论他心里自己与邵春妮之间的地位存在等级有多大的差距,他们都做了同样的事。狂妄盲目的自信,目中无人的对他承诺不死不休然后云淡风轻的离开。谁也不愿意孤独一人给他守候,如他一般哪怕活得像一条蛆虫。用自己的一生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傻傻等待在现实认定里,是一件可耻的事。因为人应该是幸福的,所以如果以为他可能不值得,就要无比决绝的离开,那样才是对自己负责。   李雨芯知道自己没有想到那么多,那么远,只是生活的平淡里,孤独的滋味一个人并不是总能承受的,世界上也不是只有一个能让人心动的人。自己就在他离开的时候,适应了一个同他一般温暖的男人。她以为那是自己明知今生与他就此错过做出的妥协,却突然发现这妥协好像变成了对自己誓言的背叛。   “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你已经是别人家的媳妇,有了一个姓杜的孩子,凭什么要在一个男人的怀中与他纠缠不清,你明明知道这样做会让他更加痛不欲生!”李雨芯需要发泄,发泄自己心中因为邵春妮对自己爱情的挑战带来的惶恐,发泄因为眼前的男人而在自己身上刻下的背叛者的印记。这个消息来的太过于突然,猝不及防击中了李雨芯以为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软肋。她不得不羞愧于自己曾经的话语,无法原谅自己如此幸福的安然,她的精神处于高度兴奋的懊悔与惶恐之中,她当自己是爱情忠实的粉丝,然后事实用耳光证明她不是。   本以为邵春妮会为自己的质问而选择更加无助的哭泣,可事实依旧不是那样,李雨芯才想起来她浅浅的印象认识里,邵春妮是个多么霸道的女人,她不卑不亢冷静的可怕的辩解“我本没有资格再回去他身旁,可是他需要我,而我流放了青春的骄傲,被生活践踏之后不得不承认我也需要他。说来可笑的是,从前他总是固执得意的对我说,这个世界上再找不到一个如他一般爱我,甚至有他一半爱我的男人,那时我心中深深的怀疑他的话,甚至鄙视。如今却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离奇的是,我的婚姻里写满了各种各样的不幸,在他醒来的时候,决定再为我挣扎一次的时候我怀孕了,他又倒了下去,他说会回来,陪我度过这一生俩个人最后的共同时光,像俩个从没认识过的陌生人,远远的彼此陪伴着。他坚信他与我相遇一定是命中注定,天命难违。”   李雨芯快要抓不住手机,邵春妮的话揭开了她心中最后的疑惑,原来他真的是一个有完美的剧本演技好的出奇的男人。想起来的时候,李雨芯忍不住害怕他的深沉,却在这悲伤里生不起丝毫被骗的恐惧,一心相信这一切到此刻为止,错的人都是邵春妮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她变得厌恶的再质问“不论他想要为你做什么,你都是别人的妻子,又怎么能这样放纵她,放纵自己!难道你竟是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吗?”   邵春妮深深吸了一口气,电话里安静起来没有了悲伤绝望的哭泣,她无比慎重直面内心最深处坦诚的回答“我的确不是一个好人,当我残忍的扔掉他,不顾他的悲伤绝望满心欢喜的嫁作人妇,被生活抹掉棱角之后,我承认我的确又在眷恋他。但我想我眷恋他,却不能再伤害他,所以只能形同陌路,只是我能命令他的东西不多了,他说我的命令,他如果还听从,得是因为符合他的需求,他不会再如往昔那般唯命是从。所以他要回来,我无力阻止。”   “就算如此,他能回去与你陪伴,你又怎么能回来与他拥抱?”李雨芯不甘,即便如今身旁有了一个新的温暖的男人,她也不希望,也害怕,他们的爱情经过了太多的苦痛之后没有被打败,反而得到了升华,拥有了挑战世俗的力量。   “所以,这就是天意,他总对我说的我从来没有相信过的命中注定。你没有发觉,但他知道,我的孩子,俩个月的时候因为胎心不稳没了,更可笑的是,几年的婚姻里,我知道自己不幸福,但却不是过不下去,谁能想到我与杜川仁的母亲闹翻了,才发现杜川仁与我之间婚姻所成的竟然与爱情无关。你们离开之后,我离婚了。”   平地惊雷无声而来,却震慑人目瞪口呆。李雨芯没能忍住眼泪,他说过的那些话竟然都在一一得到应证,他说婚姻应该是俩个人相濡以沫里一场惊喜浪漫的邂逅,那样婚姻才是爱情的附赠品,爱情才不会是婚姻的牺牲品。可他年纪轻轻,没有经历过婚姻,怎么能够凭借自己的遐想看得如此通透。   李雨芯的愤怒中渐渐失去了底气,再不能用世俗道德来企图限制邵春妮拥抱他的热切行为,没想到自己会变成了唯一有错的人,李雨芯不甘的吼道“就算你离了婚,也不能就那么急切的回到他身边,这不公平。”   “他说,他爱我,我无论做错了什么,只要回来都不会不公平。”   “可是你不爱他!”   “可是他不爱你!”   关于他的争辩,只能如此,李雨芯在邵春妮面前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这是被爱者可以有的恃宠而骄,是爱人者只能有的自我退避。但即便不会赢,李雨芯也不愿承认自己输,那对于自己来说太耻辱,对于他来说太残忍,她依旧不甘的固执的重复“可是你不爱他。”   邵春妮沉默,过了半晌,她回答“爱一个人要一生相守,说出来多么的让人羡慕敬佩,可要真正的做到真的那么容易吗?我已经错了,所以不能再随便对他说那个字,哪怕对别人说我爱他也不行,或许只能学他,赌气一次,走到人生最后做完了一切之后,才能对他再说出以前说过无数次的话语。”   李雨芯蒙住了左耳,她不想听邵春妮的解释,不想知道她这似是大彻大悟的生活之后对于爱情的感悟,可手机在右耳,蒙住了左耳,只能让邵春妮的话在脑海中回荡不休,她只能苦涩的做着最后的挣扎,为自己平淡的辩解“他说爱情不应该是习惯,眷恋,而是发自内心深处需要的却将彼此当做灵魂的全部。”   李雨芯丧气了,邵春妮是个语文教师,又拥有他的爱作为后盾,她终究是不败的,要取胜也很简单,她回答“毕竟我们曾是让所有人相信最完美的恋人。我也不敢再谈与他的爱情,但还能给他想要的习惯,眷恋。”   那就是他需要渴求的全部,李雨芯无比的确定。只需要看到那一眼他在她的身旁惬意的入睡,比对他一个人在小卧室里扭曲痛苦的睡眠就能得到最清楚的答案。只是这答案,拥有能刺穿心脏的力量。李雨芯慌乱里挂了电话,抬头看着店门前脸色担忧的男人,再记不起这个男人也拥有的任何温暖,看他担忧的双眼,那张脸竟是说不出的丑陋,让人反胃呕心。电话放在了柜台上,李雨芯没有说话,抢走了男人手中的车钥匙,那是属于他的东西,不是属于她与眼前这个男人的,李雨芯觉得自己犯了罪,应该被人指责痛骂的罪。然后,不顾男人眼中的绝望,抢走了他兜里那个房子的钥匙。   李雨芯冷冷的笑着,发动了车子离开,那是嗤笑,耻笑,嘲讽自己用属于他的东西成全了自己的安然。这太可怕了,转变来得太快,从邵春妮电话打来的瞬间,邵春妮就从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变成没什么不对的女人,而自己变成了一个庸俗的拈花惹草的女人,那个男人从温暖变成了炙热,应该被人用炙热的眼光嘲笑加以手指指点的罪恶附庸。   急急的回到了房子里,温馨的感觉依旧在,李雨芯咆哮着把卧室中相框里摆满的自己的照片扯出,全都撕成了粉碎。将房门一遍又一遍的确定锁得严实,才躲进了浴室里,任由冷水冲刷自己,无论肉体还是灵魂,在他的房子里,她都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污秽不堪。她没有勇气再躺在右边相框卧室的大床上,而是乖巧的躺在左边卧室的床上。被子蒙着头,轻轻的害怕有人听到偷偷的哭泣。任何能想到的能用来安慰自己的现实事例都不能再成为真正的理由,即使他从没有接受过自己的爱,那也是背叛。   隔天醒来的时候,李雨芯软软的倒在沙发里,她知道自己其实同邵春妮一样的无助,或许好一点的是,邵春妮存着他的号码,自己存着的却是云容云生的号码。本该是预示着俩个女人与他的紧密的深浅程度,却在这时候变成了谁能拥有救命稻草的幸运。   云容接通了李雨芯的电话,只说了一句话“他到底要闹腾到什么时候,难道真的要让身边的人都活不下去了才罢休吗!”其间愤怒如此的清晰,李雨芯还记得那个山顶初见,那样厌恶他的姐姐的表情。而后也没有变化,姐姐在愤怒里很快出现在了房子里。天黑以前,云容就急急的赶来了,坐在沙发里生闷气。许久,才叹息着问李雨芯“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在省城有了自己的房子车子,存款应该也不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连带着给我和云生的钱都足够我们姐弟俩在这城市里拥有一个家,他已经做到了一切,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只想知道,邵春妮也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又为何能让他如此?”   李雨芯无奈摇头,苦涩着说“邵春妮离婚了,三年前来找他,他们是一起离开我的,我昨天才知道,那天晚上他丢下了邵春妮。三年了,我这个以为深爱着他的人,你这个与他血脉亲情的姐姐都没有真的倔强的担忧过他,所以他爱的人是邵春妮,因为只有邵春妮一直在担忧,一直在寻找。”   云容听了李雨芯的话,再不能愤怒的起来,从钱包里拿出了他给的□□,渐渐泪眼朦胧起来。沉默中她突然惊叫起来,想到了什么的时候,紧紧的抓住李雨芯的手,紧张的询问“你刚才说,他是和春妮一起离开的,然后离开的那天晚上就不见了?”   “她是这样告诉我的,应该走的很小心。连她都没来的及发现。”李雨芯心里越加慌乱起来,因为云容脸上的焦急与慌乱。云容的手在颤抖,手机没能抓稳落在了地上,云容捡起来的时候,差点又滑落,好不容易才拨通了一个号码,打给云生的。   “云生,你知道你哥的消息吗?”   云容开了扩音,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知道!”云生的回答异常的简单。云容听出了云生的淡定,松了一口气。   “他去了哪里?雨芯都快要急疯了,他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云容没了慌乱,又愤怒起来。   “姐,你开扩音吧!”云生建议。   “开着呢!”   李雨芯看了一眼愤怒的云容,心中却一点不敢放松,她不知道云容的心思,却能听出来云生的沉重。   “雨芯姐,我哥是个囫囵的人,我不太懂他爱情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只能对你说一声抱歉。我估算着三年时间,你也应该放下了,他有时候是个很残忍的人。我也知道离开他的日子,你已经走出来了,这很好,不要再陷进去了,他并不是什么好男人。”电话里,云生歉意的对李雨芯说。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告诉我他在哪里就好。”李雨芯慌乱之中多了满满的羞愧,不去想再没见过的云生如何知道自己的消息。她只能羞愧,羞愧自己在他离开以后做的事。   “雨芯姐,我很抱歉。一会儿春妮姐就应该到了,昨天我已经告诉她了。”   云生的话才说完,房门被人野蛮的推开,邵春妮脸上焦急,风尘仆仆的走进来。看到云容的瞬间,她焦急的脸上瞬间就长满了愧疚与痛苦,跪倒在云容身前。   “云容姐,对不起!”   云容脸上能看到一条青筋流转而过,许久才重重叹息了一声,扶起地上的邵春妮说“你已经走了,那只是他丧心病狂的胡闹,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错了的,我真的错了。云容姐,你也错了,他对我咆哮过,嘲笑过他自己,嘲笑自己的人生爱情里,连你这个唯一的姐姐都认为他是一个不值得爱的人,不值得等的人。”邵春妮的眼泪如雨,哗哗流淌不停。   云容无言,将邵春妮紧紧拥抱,又将楚楚可怜的李雨芯拥抱,大声对桌子上的电话吼道“他到底在哪里?你既然知道,还不叫他马上滚过来!”   “还需要一会儿!我说姐,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能不能别这样,会吓坏人的。人都去了三年了,你现在着急个什么劲?”云生与往日相识不同,淡定里的揶揄语气与房子里的气氛相去太远。   “你们俩兄弟很好,全把我这个姐姐蒙在鼓里。”   “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怕我担心?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那事,哥他不去做,我也是要做的。只是他是老大,自然有自己的威严,我当然是不敢和他争!”   “他真的杀了人?”云容再不能坐着,也顾不上俩个悲伤的女人,突然站起来尖叫着。完了才抬手捂住嘴,偏过头去,不敢看俩个梨花带雨,满脸慌乱的女人。李雨芯在云容的惊叫中震惊着醒不来,邵春妮已经抓住了云容的手,急切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云容姐,求求你告诉我吧!我知道肯定是因为我,所以求求你告诉我。”   云容很为难,云生说“告诉他们吧!如今他的身边就只有我们几个人,不能再有更孤独了。”   “那不是因为你,至少后来不是因为你。”云容说到一半,瘫坐在沙发里揉着额头再说不下去,又对手机吼道“你们俩兄弟的事没有告诉我,我也懒得管,要说你自己说。”   电话就挂断了,云生从门外走来,手里拿着半截烟,对邵春妮笑了笑,又对李雨芯歉意的点点头。他才走到云容身旁淡然坐下,将云容挽在怀中,大大咧咧的笑着说“老姐啊!你这人就是沉不住气,他的确是去了,不过那人没死,他被判了三年,你们三个闹腾了半天,却是正好撞上了他出狱的日子。”话才说完,云容跳起来,一巴掌打在云生头顶,骂道“都瞒了三年,为何不能再瞒过今天?你是不是傻了?”   “他没勇气自己对春妮姐说,所以让我提前说完。”   “不能说就瞒着啊!”   “他说以前太多欺骗春妮姐,太多没能实现的诺言,他再不想像过去一样。”   “你为什么这么镇定?”云容突然扯开了话题,饶是李雨芯因为云生的话心中失望到了极致,邵春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还是没忍住对云容刮目相看,心中忍不住诽谤“明明镇定的是你自己才对!”   “他做了该做的事,他不做我也会做,如此理所当然的我干嘛要不镇定呢?”云生用反问做了肯定的回答。   “果然不愧是七月十四出生,大难不死的我弟弟,这口才逻辑完全对得起名牌大学的身份。”   “云生,你先告诉我他怎么样了吧!”邵春妮打断了姐弟俩的对话,她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是等不到解开心中的疑惑了。这对姐弟神经的大条,她早已经深刻的领教过。   云生才尴尬的笑了笑,推开身旁洋洋得意中的云容,歉意的看了一眼李雨芯,缓缓说“这事其实很简单,我爸妈都在不应该的情况突然的离世了,他身上就背负了罪,为了赎罪就得去杀一个人。”   “阿姨……!”邵春妮的震惊非同小可,慌乱中让云容来不及搀扶,她软软的倒下去,跌坐在地上,只是一句话,他能听出来的东西比李雨芯多的太多。她知道云生的父亲死了,却在断了联系之后,不知道云生的母亲也去了。此刻云生说起,她自然能想到这一切,与自己之间脱不了关系。李雨芯想起那个山头云生对他的拳头,瞬间就深深的疑惑了,以至于看到邵春妮的惊恐,她仿佛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外人,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云容扶起了地上的邵春妮,扶着她在沙发里坐下,一左一右将邵春妮与李雨芯挽住。   “春妮姐,这一切虽是因你而起,但的确与你无关。”云生安慰着,才说起了那些沉重的往事。   紧挨着邵春妮入职教师工作岗位的日子,婚姻成为了避不开的的议题。他在山城与省城的来往中,始终也只是一个饿不死的农村人。那时的邵春妮是个很尊重父母的女孩,父母希望她尽快结婚,她也希望。或许那时的他已经让邵春妮看不到希望,或许就算还有希望,也太渺茫。在最后的十月,那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第一次他没能陪她一起过她的生日。因为一个约定,他与邵春妮的约定,在约定里他信誓旦旦的保证,会在他生日那天赶回山城,然后与邵春妮一起站在她父母身前,说出他将要娶邵春妮的话语。   信誓旦旦的誓言在那天落了空,他躲在省城里没能回去,他是那么自负的人,满心里对邵春妮与自己都有太多美好的期待,无比的坚信自己能给心爱的邵春妮一个让人羡慕的婚礼。残酷的是他有足够的自负,却绝对不是理智的自信。他甚至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活在虚拟网络世界中多于现实社会中一无是处的失败者,而邵春妮是个活得无比认真清醒的人。只想与他有一个平平淡淡的人生,未来再多的计划都可以从一无所有用时间慢慢的堆积起来,可他不愿意那样,他要在省城给他一个家,而不是在山城。   当那个约定来临的时候,他根本连在山城给邵春妮一个家都做不到,又哪里还有省城里狂妄的幻想,于是他选择了接受失败,选择承受约定破碎后留下的残酷后果。邵春妮哭求他,只需要回去,有一间俩个人看得过去的婚房就行,那对于他来说却是耻辱,他要的是她是公主,而不是一个谁都不会记得的普通女人。他心中有多么希望让邵春妮成为自己的妻子,那些日子就有多么的慌乱。以至于约定里答应过邵春妮的事一件也没能完成,就像邵春妮早为他的自负狂妄做好的准备,建议他如果依靠自己的力量做不到,可以先与父母商量着解决急需的困难。他答应了,答应了却不愿意去做,始终想依靠自己,生怕为难父母。   失望至极,看一无是处的他,看他在约定到来的那天留下的大片欺骗,邵春妮决绝的离开了。不再与他纠缠不清的时候,他一个人躲进了网吧里,开始了毕业之后无忧无虑的生活,如学生时代没日没夜的呆在虚拟世界中那些快活的时光。一边快活着,一边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固执的相信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相信就算争吵就算邵春妮离去也只是为了安静,一定会给于他足够多的时间,等到他拥有完成幻想的力量的那一天。那年春节前夕,最后一次的联系中,邵春妮告诉他她快要结婚了,就在一个月后的年初。   他陡然从虚拟世界中醒来的时候,才恐惧着无处安放自己的自负狂妄,还要假装自己很平静,祝福邵春妮没有他的未来会很幸福,随后躲在被窝里,许久没有离开过。如此只是一个太多不完美的结局里太过微小的一个。有一天,让他认识了邵春妮的朋友与他说起邵春妮,说起俩人的近况,他好奇的问那个朋友是如何拥有举行一场婚礼的力量,朋友惭愧的笑声才将他惊醒过来。他们都是农村的孩子,连娶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力量都没有,所以还得依靠父母。那是当头棒喝,他在即将彻底丢失邵春妮的慌乱恐惧里,骤然放掉了心中完全脱离了现实的自负与狂妄,不再以为寻求父母的帮助是极其可耻的事。他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对话的内容很简单,他固执强硬的说,要在邵春妮结婚之前把她抢回来,需要的就是在父母的帮助下将家里残破不堪的房子休整休整,成全邵春妮父亲身为一个教室的脸面如此简单而已。   母亲的回答快速而简短,因为他父亲的逃避,在外打工多年以后突然放弃了,回到农村做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人,母亲很失望,再不想独自支撑那个可怜的家,也支撑不起。一句话,让他遭受了承受不住的重击。最后的希望骤然间破碎,让他总是把一切往完美的方向想象的内心乱成垃圾堆。他在挂断电话的瞬间成了受伤的野兽,不甘的怒吼着。   过后,他才终于意识到不对,意识到自己内心对所有认知的背离,才真的承认这是遗传的病,一种造作盲目的性格毁了他的爷爷,父亲,现在眼看就会毁了自己。他才忌惮着许多,把关于网络世界的瘾强行压在内心深处,哪怕那感觉到的折磨几乎挣破他的五脏六腑,他侥幸的因为邵春妮的离开,因为家人的无能为力认识到自己幻想的世界之外真实世界对他的冷意。那就像是,他自己是个无比高傲的人,而世界也是一个高傲的人,他从没对世界存有敬畏与善意,世界也就绝不会好心给于他怜悯与关怀。当他碰上网络的无关世界,而无意识之间远离了真实世界的时候,他就注定了走上这条被遗弃的路。他想的太多,渐渐明白,因为自己的狂妄自负,因为农村人从小被限制于城市之外的目光,他以为自己过得快乐光芒的人生,其实一无是处,不是别人看到了没有给于鄙视,而是压根就像是躲在阴影里没被人发现。   有了这个突然清醒的认知,他越加急躁起来,他在网络世界里安然平静荒废了十年,时光终于在这危急关头给于他致命一击。突然意识到邵春妮才是自己的一切,在这已经晚了的时候。   他本不想在一无是处的时候再回去家乡,可更没有留在省城的勇气,他相信如果自己不弥补,人生就会永远沉寂,灵魂就再不能安存。迎着寒冬会下满三个月的雨,他悄悄的回去了家里,那排矮小陈旧的房子中的一间,他是小心翼翼的悄悄回来的,愤怒失望的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回来只为拯救被自己遗弃的全世界里唯一的一抹亮光。   房子里火炉旁,他与父亲相对而坐,沉默中的俩个男人都低头默默抽着烟,他看起来还好,不像是农村人那般寒酸,他的父亲却看起来很不好,本也只是个中年人,却异常的精瘦,脸上黝黑的皮肤看起来像是干枯的树皮,明明还是中年人却如画得无比深刻的破烂老头。他心里对于父母的认知,又在心中重重锤了一锤,屋子里随处可见空荡荡凌乱堆积的酒瓶,火炉旁还装着半瓶酒的酒瓶都让他意识到自己回来寻求的一丝机会是一份绝对不应该有的奢望。可他正是不甘心的将死之人,一心里绝不愿意让父母为难,但将死不甘,还能怎么办呢?沉默之后他说了话,他说“我从没有为难过你们,但这一次,请你们放下彼此之间几十年的冰冷伤害,齐心协力帮我完成我想做的事,算我求你!”   没有回答,略显昏暗的灯光里,他眼前的男人拿起那半瓶酒咕噜噜的一口喝完,酒瓶落在地上摔成粉碎。越是沉默更深,屋外寒冬的细雨也急切了几分,他埋着头,双手握紧拳头,脸上青筋转动。他的父亲坐着都在随着酒性摇晃,突然轻松平淡的回答他的祈求“我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他欣然接受了,早在回来之前就已经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所以父亲如此中肯的回答,反而让他的怒火平息,松开了拳头,站在门前看屋外会下三个月的雨。他多想自己是个真正没心没肺的人,哪怕此刻还是被网络世界霸占灵魂也好。轻笑中,他把命运做了借口,只有命运的安排,才能让他十年时光在网络游戏里沉沦醒不来,才能让有心相帮的父亲无能为力,才能让还能有一点力量的母亲不愿相助,让他的爱情败在他的茫然还虚幻的自大里。   他沉默了,本能的躲在屋子里,不让自己出现在人前,数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看着屋子里的酒瓶一天一天的堆积,俩个男人的生活里很少有饭菜出现,即便他夜里的时候偷偷看到如自己一般一无是处的父亲哗哗流下的纵横老泪,他想过抢走他手中的酒瓶,却恨恨的生气,让自己相信,如果这个可悲的男人就这样醉倒在自己眼前,再也醒不过来,那自己一定会高兴许多。   临近春节的日子,心中的慌乱让他彻底的不知道自己是谁,整日里心中都是不甘的咆哮不能停息。母亲没能放下他,打来了电话,他已经明白事不可为,装得很平淡,说这一切不可挽救那就随它去了。然后他把电话放在了父亲面前,低着头,流着无助的眼泪,听完了父母二人持续了整晚的怒吼争吵。他红着眼倒在床上的时候,听到了最后的结局,父母二人几十年的婚姻,从此就只是婚姻俩个字,再不能将俩个人牵连在一起。   他平淡的接受了这一切,甚至还能一身轻松自嘲的轻笑。隔天的时候,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叫他一起出去玩乐,他欣然答应了。第一次离开了房子,随着朋友在泥浆覆盖的寒冬马路上奔驰,脸上冻得通红,他笑着笑着觉得自己又想懦弱的哭泣。   浅浅的,他对朋友说了点细枝末节,想要抒发心中的苦闷痛苦。朋友却将他好生鄙视,嘲笑他对一个女人的离开如此挂怀。   他也只能苦笑着接受朋友的嘲笑,然后感激不已。回来的时候,他一个人留在了街上,决定听从朋友小心谨慎的建议。尽管他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但还是忍不住要去做。这是他荒废十年时光应该承受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此刻的他看到一丝希望。   高利贷那人与他的父亲以前曾是要好的朋友,他又曾是村子里大名鼎鼎的好学生,如今村子里依然仅有的三俩个大学生之一,他忐忑的去,高兴的来,十万人民币拿在手中的感觉有多好?足够他才丢失不久的狂妄自大又滋生起来,好像可以占据全世界。他突然抛弃了久长的平淡的农村心性,生长起一抹巨大无边的野心,对于金钱从未有过的深刻认知之后无法压制的野心,不再因为金钱的限制而让自己如此为难痛苦,他想要的就是突然光芒万丈的出现在邵春妮的婚礼现场,当一场报复也行。   他计划着,缥缈的幻想着那种让人热血沸腾的画面,计算着,一遍遍扭曲着面孔数着手中的现金,然后承认这点现金还不够完成他心中突生的野望。他才清醒不久,还很容易坠落进他已经懂得害怕的因为网络世界而生的盲目自大之中去。他没有防备,一心只想着那样邵春妮的婚礼现场自己应该怎样华丽丽的出场。即便金钱还不够,但绝处逢生,就预示着自己可以做得到。   连夜,他赶进县城,搂着怀中从没有见过的那么多钱,一头钻进了彩票店,他对自己说“我从不相信命运,但这一次就让命运决定一次我的未来,决定邵春妮与我的人生。”那天晚上,他满怀期待的去,灰头土脸万念俱灰的来,在县城冰冷的街道中蹲完了一个晚上,天亮的时候悄悄的坐上了回省城的长途汽车。那天起,他躲在狭窄的房子里,再没有动弹过。半年之后,传来了父亲离世的消息,他心中恨恨,竟有种死得好的想法。随后他借的高利贷找上了家门,骚扰怒骂种种,生生将他的母亲从省外逼了回去。他的母亲只是个没上过学的农村女人,但却是一个懂道理的女人,与那高利贷纠缠不断,最严重的争执中又断了左腿。恰逢云生也大学毕业,与云容一起回到家中,为他留下的烦恼不堪,越闹越大的时候,高利贷选择了妥协,只要还回十万本金既可。云容与母亲找不到他,也知道他什么什么都没有,俩人合计,再找亲人朋友借了许多凑足,替他还了钱。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仿佛从邵春妮将要结婚的消息里陡然清醒过来,然后惶恐痛苦的蛰伏了去,再没出现过。俩年之后,他听到母亲郁郁而终的消息,才悄悄的回去了家乡。他在那山头痛哭过,想要刨开那座土坟,看看她是否去了能安详,掉下山崖摔断的腿是否无恙,被人打折的腿是否愈合,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打扰,什么都再做不了。   那时心中,曾让他感激过大方给于自己帮助的高利贷,成了他活着,在邵春妮之外唯一的坚强,他想自己应该为自己母亲逝去前受到的伤害而对那个给过自己一份希望的人做点什么,他才觉得他的母亲是唯一的,哪怕那人帮助他也得为留下的伤害付出代价。他是提着菜刀去的,高利贷那人逃走了,再没回去过。可笑也可惜的是,他离开有李雨芯的房子,想要再回去自己藏身许久的屋子里再躲起来的时候,邵春妮在那个夜晚突然的回来了,他们幸福中相拥而泣,他要去那个奢华的酒店,让她看到他如今为她能做到的所有。邵春妮再拥抱了他的一切,他不再是那个让人看不到希望的网络蛆虫,却在幸福的开端里没看到他停留在大厅里看着某个光头男人仇恨的眼神。   那晚,后半的夜,他不舍的吻过邵春妮的额头,如那座山头坟前咆哮痛哭后的雨夜,他走进了省城的霓虹灯里,远远的跟随着那个半醉的光头男人。   一去,就让邵春妮孤苦,又把他丢了一次,再也找不到。   ☆、第 20 章   云生放下手中残留的烟头,不看低头沉默的云容,兀自站在床边,华灯初上,省城这个安详的城市夜晚没有一丝能吹散人心中沉重的微风。   邵春妮早在云生说到中途的时候仰躺在沙发里,他们都看到了,都看懂了她的痛苦愧疚,因为她不知道的曾经在那些岁月里已经赋予了她不知道的罪恶。她满脸的泪在浅笑里不停,嗤笑的是自己曾对他爱情的残忍抹杀。如今知晓的是,那时自己满心欢喜的在他的孤注一掷可见的幸福里走上了一条后来见证不能幸福的路,她笑自己的蠢笨,为他流他的故事里自己应该有过的幸福感动的泪水。   李雨芯痴愣,她想过太多关于他的故事,但没能想到他这样的曾经,往前的时候看他靠在那刻着邵春妮名字的墓碑旁,只当他的爱太过深沉,却从未想过是因为这份逝去的爱情背负了如此沉重的罪恶。看着头低得很深的云容,看着窗边的云生,那山头初见的画面渐渐在心中清晰起来。他承受姐弟二人的为难原来是罪有应得。一个人的青春里能犯下的错,还能有比他更盲目而沉重得不能救赎的吗?李雨芯不得不用摇头的方式来挥散脑海中关于他的恶意定义,事实上是他为了一个女人间接的害死了父母,直接的抛弃了自己,邵春妮说过的他心中邵春妮在位置在第一一点也不夸张,或许说的太谦虚了。如果他的世界是一个空心的球,那这空心里完完全全的一定是全都属于邵春妮的,在这之外的一切存在或许只是围成这个空心球体的外表毛皮罢了。   李雨芯总觉得他用快乐平淡来伪装自己的沉重苦痛,他应该是个可怜的人,此刻多了这段往事的描绘,他瞬间从让人可怜的人变成了罪有应得的人。他的快乐平淡是天性,沉重苦痛也不是伪装,也是天性。让他分不清自身俩种性格谁先谁后,自己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   即便如此,在他一无是处的时候他因为邵春妮做了那么大得惊人的蠢事,让他根本无法原谅自己的蠢事,他依旧背负着这份邵春妮根本不知道的罪恶,如他们那些美好里一样的眷恋她的一切。   李雨芯觉得自己很可怜,被他恶意隐瞒着拉了进来,他难道不知道他如今的样子根本让一个女人无力不醉心在他身旁吗?可是他身上背负的罪恶,他一颗长在别人身上,拿开就会枯萎的心脏,让醉心他的女人又如何能够从容的与他一起背负。这太可怕了,远比看他是个有钱的乞丐的时候更可怕,他演的戏不是豪门公子用苦肉计骗取女孩子的真心,而是什么都不做的时候,让人无法自拔又绝口不提自己身上根本不能改变的一切初识的本质。   “他始终还是那个可恶的总在欺骗人的坏人!”李雨芯如邵春妮一般仰躺在沙发里。她觉得这时候的自己累了,过去的岁月里从未有过如此疲倦。邵春妮微微偏头,轻摇着,辩解道“他从来都不是坏人,只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是我让他做了不应该做的坏事。他不是坏人,也没有欺骗人。”   “是吗?”李雨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冷笑,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仰着头还能看到站在房门外不敢走进来的男人,像是一颗讽刺的毒针插在心门之上。她固执的用恶劣的语气贬低他“如今他叫邓仲宪,寓意要完成所有关于你的承诺,可是到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到他对任何人完成过任何承诺,就像那些他曾给过你,随后逼迫你离开他的承诺,一个都没有完成过,变成了欺骗,变成了刺痛你心中,割裂你对他还残留的美好不舍的理由。”   李雨芯避开邵春妮的双眼,她知道这些话是说给曾经的邵春妮,如今的自己听的。只有让他成为一个恶人,一个坏人,自己安然的三年时光才不会成为逍遥法外的罪恶流亡岁月,自己才不会是那个可耻的背叛本该不死不休的爱情的女人。他的故事里,与房子里的所有人都没有直接联系,却让每个人都在尘埃落定的如今,他已经彻底的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有钱人的如今,逃不开这份沉重。李雨芯想要喝点酒,否则会不能够面对自己内心的翻腾,在冰箱里翻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一瓶有关酒的东西,仅存的饮品是房门外站着的那个男人最爱喝的汽水。李雨芯拿起了汽水,在手中冷冰冰的刺痛皮肤,走到房门处,将汽水砸在这个同样曾让她感觉到温暖,到如今都没有任何过错的男人身上,她扔汽水,像扔飞一颗致命的□□,精准的落在男人的胸膛上。   “滚!”李雨芯怒吼着,眼神似能杀人之后扒皮刮骨的刀。他要将房门外这个男人喝退,消失不见,随着地上那瓶破散开来呲呲作响的汽水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样她就还是三年前的自己,才能问心无愧的呆在属于他的房子里。哪怕自己心中知道在他离开的日子里,自己做了这样不能让他知道属于背叛行为的事,只要自己不说,那就可以是没发生过。李雨芯安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对自己说“就像我不知道他的过去满是过错与罪恶一样,他不知道我的时光里的错误与背叛。他不说起曾经,我也不说起流年,简单得就像重新认识一样,这没什么不对。”   房门外的男人一个踉跄,抬手捂着被砸中的胸口,眼中的不可置信点点变成了落寞的哀伤,李雨芯偏开头,不去看他眼中快要压不住的泪水。直到听闻他的消息,全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与邵春妮一起山高水长,天长地久,她才陡然惊醒,原来眼前温暖陪伴过自己的男人,只是他离去之后用来安慰自己内心恐惧的适应品。如今,他要回来了,替代品的低劣品质就再没有资格停留在这个展览室中。李雨芯不去想,来不及想,自己在做的,就像是曾经的邵春妮对他做过的一样,用最决绝的方式伤害了一个人不愿割舍的心。   男人弯腰捡起了地上摔破的汽水罐,仰头喝干仅存的液体,转身走下了楼道,他让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光头明亮的男人,顶着楼道里的灯光,光头反射的光线足够刺痛人的眼眸。   他的浅笑依旧那般干净礼貌,轻轻感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李雨芯想逃,但脚步根本无力挪动,微微侧身,让出足够宽的空格,方便他正派的走进房子里。再见本该是喜极而泣,她却不能,不敢将他拥抱。   “云平!你这不让人省心的坏小子!这光头亮度不错,回来了就代表着以前的所有都画上了句号,到此为止,我替爸妈做主,原谅你了。”云容从沙发里跳起来,一个巴掌拍在他的光头上,郑重其事的说。他听完了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变得羞涩起来,接过云生递来的香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在邵春妮身前站得笔直。张开怀抱,他就是渴求一个温暖拥抱的孩子,糯糯的等待着邵春妮扑进他怀中,将错过的时光里所有的痛苦遗憾都化成一次痛快的眼泪流光。   邵春妮没有起身,还在轻轻摇着头,在他干净的笑容里,看起来邵春妮像是在害怕,在后退,他的眼泪足够湍急,却一点也没有他想要的痛快。   “放下过去所有,让我们从头开始,我做简单的我,你做傻傻的你。”他轻轻说,房门处的李雨芯能听到他语气里的不安。云容与云生他最亲的亲人,对无助的邵春妮点点头表示安慰过后,默默地离开了。   邵春妮摇头变得明显,拒绝了他的提议,她在哭泣里回答“你知道我是一个不值得的女人,曾经没有勇气在你身上赌一个未来,现在也没有勇气在你身旁承受如此沉重的罪恶。”   “那是我的罪恶,与你无关的。”他解释道,很焦急,脸上的笑容隐去,留下悲色。   “不!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擅做主张,他们都死了,我如何去面对你的姐姐,弟弟和其他记得你罪恶的亲人朋友?如今的我们都已不再是花丛间无忧无虑傻笑着的单纯孩子,我知道,你也知道,相拥不过是选择无耻的漠视曾经,只有离开从此陌路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祭奠。你因为我的离开而让他们在生命还在安详的时候选择了离开,作为回报我想他们也会让你我破碎之后还能安然的时候将我们分散。只有这样,你欠他们的,我欠你的,欠他们的被分担,才能让彼此都承受得下,不至于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一起被压断了骨骼。让我再做一次没有心的人,让我再离你而去一次。”邵春妮倔强的推开他的双手,幽幽说着,说着的时候缓缓的起身,小心得避开他的手掌,绕过沙发。   “邵春妮!你再离开一次,我就没有勇气再把你找回来了!难道我们的今生真的要一直错过吗?”他咆哮起来。   “情深缘浅!你不该有这样的勇气,我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勇气,曾经没有,如今更不会有。”   “你不需要有,我有,我有就足够了。我们可以选择忘记所有,让我如桐城桥头的相遇一样,再干干净净的追求你一次,像出生的婴儿,干干净净的再开始我们的未来。若是你不能忘,那就让我背负所有的一切就好,这辈子,你真的不能离开我俩次。”   邵春妮抬手捂住嘴唇,转身!他爬过沙发,伸手拉住了邵春妮的衣衫,祈求道“我还是如曾经那样的懦弱,所以,求求你。”邵春妮回头,深深看着他的脸,低头去吻上他的额头,眷恋不舍。然后转身,推开他的手臂,往房门外冲去,推开了李雨芯阻拦的手臂。   李雨芯不懂自己为何想要阻止邵春妮的离开,看着被邵春妮粗鲁的推开撞在墙壁上通红的手背,她才回头,看到软软倒在沙发里的他。她希望邵春妮离开,若是可以的话,她希望邵春妮没有来过,如果奢望可以实现的话,她希望邵春妮从未与他在那个不知道什么样子的桥头相遇,如果贪婪可以得到满足的话,她希望邵春妮根本没有存在在这个有他的世界上。可眼下,所有的幻想祈求都不会成为现实,她看着他的无助只能希望邵春妮留下,让他的余生不再孤独。她知道这是自己的梦想,只有邵春妮能够完成的梦想。他在有邵春妮的世界里走过了五年,在没有邵春妮的世界里又走过了五年,一路走来十年他或许在茫然里活着唯一的清醒就只剩下了邵春妮,人生又还能剩下几个十年呢!   “邓仲宪!你的懦弱是要给谁看呢!你还是男人的话,就去把她追回来,这是你为他精心布置的房子,是你们的家,你让她离开家,一个人漂泊去哪里呢?”李雨芯忍着心中情绪,对他大声喊着,希望他听见,听见了就不要再这样懦弱。   他摇了摇头,脸上有唏嘘的笑容,还能稳稳的点燃一支烟,满足的吸了一口后回答“她没有说谎,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女人。而在我身上,她找不到她需要的勇气。”他的笑脸被双手遮住,揉搓着的时候,身体微微颤抖着,声音也在颤抖的绝望领悟着说“我早该懂,无论是怎样的美好,一旦错过,就再也挽回不了。哪怕人心不舍,也总会被现实逼迫。”   年少轻狂不应该有不被原谅的错,李雨芯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不能自拔,也没听他那时沉沦虚拟世界的时候骄傲的对人说“青春本就是用来颓废的,若不然,人生就会显得不够精彩。”因为没听说,所以不能懂,不懂他幡然醒悟无法拯救的如今,未来,需要为他荒废的青春付出怎样他不能承受的代价。不懂他清明出来的时候,是怎样嘲讽他自己那时盲目的自以为是。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迷惑,李雨芯问。   “如果可以重来,我不应该会在沉迷在虚幻世界中一次。也许我会懂得,花多一点的时间看看真实的世界,那样,我就能像个城市人一样,不再会生活在城市里的时候,狂妄的用农村人的眼光小看世界,让自己狂妄自大,这是原本的错。”他没有说与邵春妮会变成怎样。   这一次李雨芯能明白,他是要揽下所有的罪责,或许这样还不够,不够他对那样身在其中的时候觉得肆意无拘的青春憎恶的全盘否定。然后顺延,否定更多,他说“长大真是一件可悲的事,像做一场醒不来的梦一样的长大真是一件可怜的事,长大以后发现自己的力量甚至还比不上小时候,真是件可笑的事。”   他竟然连长大这种自然生长无法反抗的事也要否定,李雨芯再看他,就只能像看他家乡那座山头的坟前墓碑一样,陈旧的墓碑上还能看见的,只不过是刻着的,不应该刻着的长孙未婚邵春妮几个工整的字而已。   “如果,你的世界全盘荒废了,需要种下一颗种子,温养它成长给你一些空气,那你可以,还可以娶我,我们不用从头来过,这就只是干净的开始而已。”李雨芯来不及看他的沉落,自己的身体太冰冷,需要一些温度,他的灵魂也太冰冷,需要一些眷顾。   遗憾的是,他是一块顽固的石头。往日本性即使清明也难以移动,他依旧固执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只不过与他那些放不下记忆相比,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一无是处,才会如此清醒的能够拒绝任何他心中不愿接受的别人的诉求,他答非所问回答“我在青春飞翔的美好时光里,带着一身家乡人的羡慕与赞扬,走进了桐城,本是走在一条美好人生的道路上,却不知怎么走进了一个虚幻的世界,把夜晚过成了白天,把教室睡成了卧室。那不是错,而是罪,对于一无所有的农村人的我来说,浪费掉我的青春,荒废了我的未来,从一开始错了,就没了路,前路,回头路对于我成了绝路。”   “可现在的你,可以活得很好!”   “我争吵了一辈子彼此伤害的父母,我抓在手中又任她流逝的邵春妮,留下的,这身光亮的外皮又怎么遮得住?我以为我是个乐观开朗的孩子,其实不是,我或许依旧是孩子,却是个愿意活在回忆以及幻想中的孩子,在虚拟世界呆得太久的人,已经不懂得未来这个词语到底应该怎么写。”   李雨芯不得不点头,他总是如此的明晰了自己身上的苦痛带来的该有的醒悟。但点头之后还有摇头,就算他说他总活在回忆和幻想中,不懂未来,但他还年轻不是吗?没了青春却不是生命的结尾,李雨芯相信就算他在一个虚拟世界中掏空了自己对真实世界的理解,一切也还来得及改变。“三十而立”李雨芯只好希望懂得太多道理的他能够懂得这样最简单的道理,他已经是个成功的人了。他摇摇头,不知心中何种障碍,要让他始终不愿意承认一切都还来得及,比如一段新的人生旅途,随着他杀人未遂把曾经完美的画上句号,比如一段新的爱情,随着他与邵春妮破镜不圆,而后在自己这个值得爱的女人出现的时候给未来一些期待。或许如他所说,他真的对未来没了认知,所以他能摇头,固执得不让人有一丝欣喜的情绪,连丁点希望也不愿给人看到。   ☆、第 21 章   他的消失与出现都太过突然,分明他心中所有的雾霭都已经被人看清,那该是多么沉重的画面,但从结果来看,都太平淡。他的姐姐与弟弟来的很简单,离开更自然。邵春妮来的突然急迫,离去的如风中飞花,其实梨花带雨,那只是她离开的瞬间画面,等到楼道里没有了邵春妮哭泣的声音,他还站在窗外看着渐渐远去模糊掉的身影时,房子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好像他们才从那遥远的山城回来,只是他的落寞孤独更深的时候,冷冰冰的让人无法靠近,生怕被他冻伤,或者害怕他会从安静中突然野蛮无礼的咆哮起来。即使李雨芯知道他是个如此理智到让人绝望的人,如此刻模样,她也不敢触碰他。   是的!他的内心里其实连自己都早已经丢失了,所以才躲在那夜晚路灯会照亮的角落里任由自己野蛮生长,从不修饰长成了一个让人反感厌恶的乞丐。李雨芯无力倒在沙发里,心中忍不住面对了这现实,现实里,如果他的内心还是活着的,那就只为那个与他错过就再不能完全的女人存活,在此之外,他已经死透了,只是身躯还来不及腐烂,也许是在将要腐烂的时候,他又因为想要看看那个女人而接受了阳光,又将这腐烂推后了一些日子。   可那时,那山城里,他隐藏了所有的悲伤,像个单纯的孩子,笑得让人入迷。李雨芯想起自己一个人在他的身旁,默默地看着他那样的笑容,如今才体会到他笑容里失去一切的无奈,他笑容里无论让人看到多少的美好,都写满了生人勿近的警告。那是他觉得整个世界对他的抛弃之后,他报复性的对整个世界的抛弃。而最可恨的事,他所有的好都留给了那个女人,却还要固执的把那个女人隔绝在所有的坏之外。   “你应该把你的故事告诉我的。”李雨芯后悔,后悔看到他像团迷雾的时候,在他劝告自己不要胡乱跳进他的世界的时候,还是勇往直前的跳进了他的世界,她知道她没走进过他的世界,只是错误的把将他拉入自己的世界放在自己心中这种事当成了自己走进了他的世界。想着的时候,李雨芯摸着自己的脸庞,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想到了一些俩个人之外的东西,知道了他年少轻狂里的堕落与自负,才看到自己何尝不是如他一般的自负,人心没有看到最后的失败之前,哪怕自己没有付出与成功等价的努力,也总是会本能的相信,自己所幻想的事都会成为现实,上天总会眷顾自己。这是多么无知而生长在每个人身上杜绝不了的自负啊!   他没有回答,抬手搭在窗台上,光头反射着一抹明亮的灯光,李雨芯知道,他像伸手进黑夜里,从灯光里伸手出窗外,穿过夜雨停息之后那道固执的穿过乌云透出来的月光,在霓虹灯里抓住那个在绝望中离去的女人的衣衫。“你又怎么可能做得到?我们没有在《山海经》里,所以你不是神不是仙,在现代社会的高楼灯光中,你什么也抓不到。”李雨芯从后面将他拥抱,他的身躯又瘦弱了许多,骨骼又尖锐的能够刺痛人的皮肤,记载着他三年的监狱生活,又是如他暴晒在山城阳光之前的那些日子,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等待腐烂。   “如果觉得我可怕,觉得我可怜,看到了我的绝望与心的死亡,那你该离我远一点。”他总算说话了,李雨芯喜极而泣,让自己听到他的声音,却不让自己听到他声音里的话语。她知道自己再不能如以前一样自负的对他撒娇耍赖而让他屈服。他就像是一个阴险的阴谋家,用三年消失的时光来检验自己,关于那句不死不休的坚守度。事实上看来,他的理智,他年轻的内心不应该有的关于爱情的清明,也就是残酷的事实。哪怕相信彼此前进的时候,爱情如山高海深,能天长地久,如果遇到俩个人都抵抗不了的困难,彼此选择相反的方向逃亡,也就不会害怕被人耻笑。   “对不起!”李雨芯道歉,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曾在这个房子里呆过俩年多的男人,她觉得自己应该有这样一份说出来的歉意。   他将窗台的手收回来,搭在李雨芯头上说“有很多美好的人在路口等着你,却不应该是主动前来打扰你的我。抱歉,我不是拥有一切的国王,不能留给你什么。”他心疼的看着心如死灰,却强迫着自己没有哭出来的李雨芯,说完话,手从李雨芯紧握的双手里抽出来,倒在沙发里点了一支云生留下来的烟。   “不!这不应该是我的结局,我不服!”李雨芯走进沙发里,坐在他骨骼坚硬的大腿上,趴在他摊开慵懒的怀中,扯开他胸前简单的衣服,用他离开之后又涂满红装的嘴唇,在他胸口印下一团杂乱的红印,泪水滴落他胸膛的时候,冲刷着鲜红的嘴唇印记,成了触目惊心的恐怖血泪画面。“她离开了你,让你变成了行尸走肉,你还能义无反顾的背负所有的罪责只要让她温暖,你不是个冰冷的人,就不能对我如此残忍。你曾给于她的执着,纵容,至少也得给我留着一份。”他瘫倒在沙发里,张开双臂像是欢迎一个渴求温暖怀抱的女人,但李雨芯的泪眼里,看到了他无助绝望的更加模糊的双眼,那双眼从不眷恋他怀中的自己,似那俩个手指夹着的半截烟头,烟头上扬起的青烟更能安抚他无处安放的灵魂。如他能让人沉沦的温暖,他的冰冷如此可怜的哀伤,让人在自己如他一般可怜哀伤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不理会自己,也要先将他温暖。   “你真是个懦夫!可怜又残忍的懦夫!没有谁离开了谁会活不下去,你应该明白,又为何要让自己变得如此可怜,让人唾弃而又不忍眼看着你凋零?”李雨芯吻过他凌乱衣衫遮不住的胸膛,抬手捶打,想要锤破他的骨骼,从血腥里翻找出他的心脏,看看到底是什么扭曲的形状。   他无力反抗,轻轻吹着烟头上飘起的青烟,浅笑着说“从一开始,我就是该被人拒绝的懦夫。”他的浅笑变得有些癫狂的味道,李雨芯抬头看着他的脸,找不到自己熟悉的那些温暖的痕迹,他看起来有些恐怖,让人害怕的想要逃离。“可是你为什么没有清晰的让我知道,你如此懦弱,应该被人嫌弃?难道说话不明不白,就能展示自己的文艺形态,难道你以为你真心的警告,听在别人耳中,那就是警告,而不会担忧别人以为那是你的美好,反而生了把你占为己有的贪婪吗?你以为懦弱,就不会有人把你放在心中了吗?没有谁,在爱情里会是强者。”他的笑看起来有些癫狂,所以李雨芯的话说的有些狂乱。为了应景,为了自己如他一般的不能自拔,寻求感悟那根本不存在的爱情里俩个人的平等。   “你知道,就应该走,现在就走,离开我,而不是留下来在这个被人遗弃的房子里变成我。你看!三年里,你不是活的比山城里好太多吗!”他淡淡的说,脸上带着浅浅的嘲讽,李雨芯看到了,看得无比专注,看得他脸上的嘲讽变回他今夜欣喜而来之后的落寞绝望。李雨芯才嘲讽着笑,回看他,看他原本冰冷的脸,渐渐僵硬,丑陋万分的时候说“你真是个虚伪的人!”偏开头,李雨芯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她不能再让自己哭泣,如他一般的懦弱。她相信这一次自己将他□□裸的看得清清楚楚,在前一秒心虚的以为,他终于是知道了那个陪伴自己三年的男人的存在,于是用那个男人的存在来嘲讽自己对他的一切执着的时候,他都没能做到。像最初相识里的一样,他是一个假的乞丐,他在痛苦彷徨里得体的浅笑,他深爱着那个可以看到的女人却装作陌生人,他希望自己离开他从此安然所以嘲讽自己,然后这一切都失败了,他的虚伪里从来都做不到完美,都分崩离析,碎了满地的全是他的伤痕,却总要当自己是完美无缺的圣人,满心的善意要别人很好。这种虚伪,如何让人能够遗弃他,如何能够让人接受得了?虚伪以后留下的,不过是他的可怜,让人厌恶,让人呕心,却又拒绝不了的痛处罢了。   李雨芯摸着他雕刻一般生动却毫无生气的脸,摇头“你不能这样对我!你的学生都有变成你的权利,所以你不能阻止我,哪怕最后我真的变成了现在的你。”   “滚!”他低沉有力的吼,抬手指着半掩的房门。扔掉了手中的烟头,走进了卧室里。李雨芯看到他扔在地上的烟头,烟头上还不能停息的青烟,他在卧室里拿起了黑色底白色叶片的双肩背包,取出背包里唯一的相框,放在床头,拿出背包里的相册,黑色的钢笔。李雨芯揉了揉眼,将地上燃烧的烟头捡起,在烟灰缸里的灭掉,锁上了房门,回头走来就带着一张轻松的笑脸。在他身旁,从他手里的相册中抢过一些照片。她想,他终究没有任何成为一个坏人,一个恶人的潜质,所以就让自己学着他的样子,在他的世界之外做他曾在邵春妮的世界之外做过的那些事。   如果与他是俩个不同的人不能与他呆在一个世界里,那就变成与他同样的人,强行的挤进一个世界里也好。李雨芯想要看看,在他的爱情世界里,残缺昏暗一个人的天空下,能够看到怎样不同的风景。他低着头,不时在照片背面写画着,然后把照片细心的放进墙壁上的相框里,一张张耐心的做着。李雨芯看着他的动作,也不管手中的照片有没有被他手中的黑色钢笔写上那或许是他心中曾经美好的东西,如他一般细心,小心得把照片放进相框里。俩个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完成这似乎极其重要的工作。他对一切都有精确的计划,所有的相框装满,相册了没有一张剩余的照片。他在床头的相框顶上用黑色的钢笔写下“如果爱情只剩下我一个人,那即便是回忆,我也愿意与你曾经留下的影子,同床共枕。”他的身体在颤抖,李雨芯可怜他将他拥抱,于是俩个人的人体一起在颤抖。一个人在看不到另一个人的世界里彷徨,一个人在看得到另一个人的世界里绝望。那就像是一条直线上,生生将这线条隔断成俩条紧密相连的线段的三个点。凝固着眼前的距离,永远不会靠近。李雨芯看到了,所以她心中害怕了,害怕他走过的世界,自己去看会变成吓死自己的噩梦,她无比的愧疚,却不能阻止自己心中突然想起,那个同样能让自己温暖,却不像他这般把自己扔在世界之外的男人。   “你我都知道,爱情如果会恒久,一定是因为彼此在拥有!”他抚摸着相框里的照片,李雨芯不确定他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相框里青春年少的邵春妮说。但听到了,她心中就慌乱想逃,因为自己固执倔强的想要表达自己能如他一般忠诚的时候,其实内心里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推走能让自己安然的男人。   “你是在展示自己的高大吗?”李雨芯心虚的责问他。   “不!我是在嘲笑我的愚蠢。”   是的!李雨芯接受了他的定义,只是这样懦弱的男人身上,再加点愚蠢也不会让人更加的鄙视他。在爱情里醒不来的男人,除了愚蠢再找不到别的形容词。如他自己说过的话,他的遗传里就决定了他做作的本性,于是落到如此让人同情可怜的境地,就不应该值得人同情,他的可怜更应该让人觉得可恨。   “为什么能让她走?”   “她没勇气背负我的罪恶。”   “只是这样吗?”   “我害怕她曾经背叛我的爱情,再回头也不再是曾经那般干净。”   “还有吗?”李雨芯固执的问。   “我害怕生活让我在我一个人沉痛的时光里醒不来,用我承受过的孤独痛苦去伤害她。怕终于拥有她之后,又变成了自负狂妄的我自己,去拥抱有了她的美好以后又美丽起来的花花世界。”他心里的爱情,原来也不是固若金汤,也在害怕自己心不能为她坚守。   “还有吗?”   他摇头。   “那为什么不放下?”   “我爱她!从相见那一刻对自己没日没夜的催眠,我爱她!”   “所以你的爱情被分了俩半,一半纯粹,一半污浊?”李雨芯惊奇的问,他肯定的点点头。   李雨芯惊奇过后得意的笑,笑他让人看到的他理智清楚,原来却又是一层伪装,他终究不是圣人,终究躲不了肉长的人心难免的黑暗。所以,这就只是自己听了一曲不知何来的他人戏,看他饮了一杯不明所以的故人心。纠缠与他身上的着许多凌乱往昔,原来都可以不用在意,哪怕此时感觉不到他的温暖,心中还排遣不掉另一个人男人身影的时候,自己也可以正大光明的与他对视。   如他一般的人,心中都有黑暗,爱情的自私里都不能有挣脱一切恐惧的决心,那自己心中追求温暖的贪婪又何罪之有?谁也不能拒绝给自己的幸福盖上一层又一层的保护膜不是吗?那所谓的不死不休,不过也只是对于美好的一种向往,做不到不会是一件可耻的事。他说过的,誓言这种东西,因为总是让人说的时候用尽所有的呐喊,所以到最后往往都不会有力气去完成的。那就像是小时候在教室里面对许多的同学和轻笑的老师大声的吼出来的梦想一样“我长大了要做一个宇航员!”几许岁月流逝过后,站在人潮人海里看着为生活疲累奔波的自己,谁又不是在想起来的时候觉得那时的自己好生可爱呢?   李雨芯相信那时的自己是可爱的,所以此刻的自己是无罪的。看他的孤独不忍的时候,就再拥有了云淡风轻的勇气,安静中对他说“娶我吧!我如她一般的霸道可爱,更深爱你。”   他回头,李雨芯身体颤抖,因为看到他眼中想要冲过来将自己紧紧拥抱的冲动。只是他很好的克制住了,还是固执的摇了摇头。转着圈看完了墙壁上相框里所有的照片,他停在窗前,那道月光早被乌云遮蔽,他却还是向往的伸手去接,却什么也接不住,叹了一口气说“被爱与爱人如果不是俩半相等,被爱总会盲目自大,爱人总会坚持不下。被爱的自然享受没有心爱的支撑总会意兴阑珊,爱人的贪婪所求没有被爱的温暖回馈终会幽怨丛生。”   “这是你的借口!”李雨芯很平淡的反驳他。   “是的,恐惧的借口。我还不够勇气接受生活给于我的勇敢安慰。”   “你可曾,有一秒把我的名字与爱相连?”   “不!我们的生活,是我记忆的重演,每一处都是我与他的曾经。”   是的!李雨芯早已经知道,自己在他身边只是那个女人的影子。李雨芯选择了离开,不再惧怕离开以后找不到像他那般让人眷恋的温暖。她知道自己可以,哪怕心中他的影子比那个后来的男人要清晰千万倍,哪怕那个男人的其实被他挡住了阳光只能在她心中的阴影里看到,但有同样的温暖就足够了。李雨芯相信自己累了,不想再与他这样温暖之外冷得人麻木的人抗衡,就算背着不死不休的誓言逃走了,也定好过与他在一个世界里,俩个人孤独要好的太多。他将李雨芯拉住,按在沙发里,细心的将有过李雨芯痕迹的东西都整理好,堆在沙发旁,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以后对李雨芯说“去哪里?我送你吧!本来应该离开的人是我,只是这个地方没有留给你,那我们都是应该离开的人。”   “你这算是挽留我吗?”李雨芯想要从他的平静里看到他习惯性的伪装,却没能找到丝毫的痕迹。他果然还是认真的摇了摇头。   “不用了!你不能再让我觉得温暖了。”李雨芯如他一般平淡的说,不知为何自己的离开会一点也没有不舍,更多的竟然是希望赶紧离开这个自己曾无比眷恋的房子,冲出去,回到那个相识之后没有他的时光里拥有的男人身旁。   “也好!”他拿出了一张新的卡片,放在李雨芯手里,沉默了片刻说“说好的你陪我去山城一年的报酬。”   如此,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就当是那山城是一幕热闹的爱情喜剧,到此画上句号就好。他离开了他记忆中的山城,就变成了一个让人反感厌恶冰冷的人,或许除了在那个叫邵春妮的女人身旁,他就根本不是一个好人。李雨芯接过了卡片,提起沙发旁的东西,轻松惬意的走出了房门。走在夜空里的时候,忍不住想要高声咆哮,有种如重生般快意的感觉。突然回想与他的相识,好奇过后的破云见日竟是满满的疲倦,就连他让人眷恋的温暖也完全被心中另一份更加简单的温暖遮蔽。“或许爱情本来就不该是你想的那样子的,太过于理智,太多的担忧与恐惧,又怎么能让俩个人如火焰一般的燃烧起来。”李雨芯抬头看着四楼的窗口,还能看到昏暗里,他搭在窗台上的手臂,心里快乐起来,至少离别的时候,他看自己是如看邵春妮一样的样子。   “你说害怕爱上我,更害怕不会爱上我。看来你是对的,你终究是个懦夫。”李雨芯对着窗台竖起一个中指,所有开头的美好,都在三年以后的今夜,在这一个指头下,再不会被想起。   李雨芯几乎哼起歌来,离开他的身旁,自己突然成为了那个普通快乐的自己,再不用在他太过深刻的人生理论里活的如他一般拘束。不用因为他被另一个男人束缚的意志,远离可以发泄心情的大风和烈酒,从此拥有了自由,就不会再在有他的世界里孤独。偶尔或许能想起他的故事,让自己用旁观者的身份去感叹,为他的执着不放,折磨自己而敬佩,却再也不会愁肠满腹,连自己也折磨在其中。   小区门口,孤独的亮着一柱路灯,路灯下站着孤独的人。没有风,她却像被冰冷的夜风吹动,冷得颤抖不停。李雨芯释放开的内心陡然紧缩,像是又被他放在窗台上的手臂狠狠抓住。她与那路灯距离十二米,与那路灯下的女人距离也是十二米,就不敢再往前走,而是回头,看远远的那处高楼,高楼四楼窗口的灯光有些昏暗,模糊的依旧能看到他放在窗台的手。李雨芯以为的,他终于因为自己的离开而隐藏不住的不舍,此刻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自己脸上。她提不动手中的东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散落在脚边。路灯下的女人在他抬手拒绝的无助里霸道的走来。是的!霸道,一如既往,目中无人的霸道,李雨芯像是做了亏心事,想要逃。   邵春妮蹲在李雨芯身旁,将散落的杂物捡起,递到她手边,和声问“为什么突然离开?”   李雨芯不答,她知道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已经再经不起任何折腾,我以为我离开,就带走所有的曾经,你能如他一般的固执,然后治愈他心里的不安。”   她好从容,从容的说着如他一般道理深刻,逻辑清晰的话语,让人听了忍不住想要点头赞同,并发自内心的为她鼓掌。可是她凭什么能在决绝的哭泣着离开的时候不滚回去她属于的山城,而要堵在自己如她一般离开的路途上。更让人想要嘲讽的是,她是背叛的先行者,又怎么能如此责问自己!“他深爱的你能离开,为什么他根本不在意的我不能离开?”   “因为他是邪恶的罪人,而我是让他变成罪人的罪人。所以我要离开,不能不离开,而不是我要离开。”她淡淡的说,说话好像让平淡的夜色天空乌云又散开了去,有一道可以透漏月光的痕迹。   “你要离开!又不是要离开?到底你心里是犯了什么魔障?我受够了你们俩个人,凭什么觉得自己比别人懂得更多的道理?”李雨芯没有回头面对邵春妮,一直远远的看着那处有他身影的窗台。   “这不是道理,而是伤痕。我以为我与他情深缘浅,相信你与他情浅缘深。看来我又错了,他一心里只是个贪婪爱情的人,又怎么会在乎缘浅缘深这样的鬼话。”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李雨芯没想到自己心里还会为他而痛。   “算是帮我一个忙,让他爱上你。”邵春妮弯下腰,恳求里恭敬的行礼。李雨芯看着眼前并不完美的女人,心中的怒气里有许多羡慕。但她心中才释然了关于他的一切,又怎么能再回头往预示着痛苦的他而去。   “如果能那样,我想你就不会与他错过。他说他被人诅咒了,此生漂泊。”   李雨芯回头,不再去看那处窗台,看着身前抬头眼神幽亮的邵春妮。她没来得及防备,邵春妮抬手的动作很快,一个耳光落在她脸上,安静的夜色中,一声脆响回荡。“如果这样你能清醒的话!”李雨芯抚摸着热辣辣的脸,看着一脸平静的邵春妮,她几乎肯定这个女人疯了。她不能如此随便的抬手打人,至少在她说过的话里,她没有给自己一个耳光的理由,没有理由就不应该有打人的怒火。   “我想我没有错,他是一个病人,你也未必好的了多少。那是你们之间的罪过,我又怎么可能去承受。”李雨芯冷静下来,毫不客气的一个耳光打在邵春妮脸上,偏开头去,她以为自己能忍住的时候,终究没能忍住,双眼不争气的流下了泪水。推开了身前邵春妮提着的属于自己的东西,李雨芯跑过了路灯,冲进了夜色里正繁华的霓虹灯里。再不隐藏自己以为没有的悲伤,奔跑着的时候回头看着那路灯外一动不动看着那处有他存在的房子的邵春妮,李雨芯掏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自己保存的号码,电话嘟嘟想着的时候,她在自己的泪水里艰难的笑起来“至少,他不像你,会让我找不着。”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他的路是一路向北,他的婚礼永远只能在梦中,你自己等不起,却要可耻的让我去等,难道我真的比你更强大吗?”夜下街道,车流过的时候,孤零零的几声鸣笛,算是对李雨芯的回答。她擦着哗哗流淌的泪水,似听到,回荡着的是自己曾经如邵春妮一般说过的话“不死不休。”而后他似是颇为愤怒的回答“不死不休的人,总是先离开的人。”李雨芯陡然惊醒过来,再听那些似是回答的车鸣声,不是对自己提问的回答,而是层层的看着自己光芒逃窜的有声嘲笑。   “再大声一点,猛烈一点吧!我真的累了,还能怎么办呢?”李雨芯张开双臂呼喊,回头的时候看到路灯下的邵春妮是这样的姿态,下意识的模仿,却模仿的好痛苦。她知道,邵春妮的隔空拥抱里能拥抱到他的所有,能拥抱到他温暖的拥抱,而自己的拥抱,就只能拥抱到这深了清凉的夜。   “喂?”电话接通,那个男人的声音有些疲倦,在吵闹的音乐里听得不是很清楚。李雨芯心里将他彻底的放在一边,生起愧疚,今夜她对这个男人所做的一切,的确应该让他感到疲倦。   “你在哪里?”李雨芯不想再隐藏自己的软弱,只想飞奔进他的怀中,痛哭一场,在他被自己眼泪淋湿的胸膛上温暖的潮湿里好好的睡一个安稳的觉。   “干嘛?”男人的疲倦里话语有李雨芯没听过的冷。她心里突然慌张起来,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个房子的轮廓,看不到路灯下的邵春妮。   “我在大街上,无家可归。”李雨芯觉得自己真可怕,竟然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对一个男人说出了如此弱小的话。   “所以,受了欺负才想起我来吗?”   “你这算是受了我的欺负怀恨在心吗?”   “不!你别误会我的意思,那房子和车子不是你的,所以你欺负的正是时候。”   李雨芯扔掉了电话,蹲在路边依靠着路灯,眼前穿梭的零星车辆看得渐渐花了眼。她才感受到真正的冰凉,在爱情出现之前从没有体会过的刻骨冰凉。看着本该前去的方向,看着一路期待奔来的方向,头埋在膝盖里,她知道自己绝望了。原来所有的温暖都不属于自己,那个男人假装的温暖,他真实的用来伪装内心苦痛的温暖,都不是自己的,那应该怎样呢?李雨芯无助,不得不想起邵春妮,想起那个女人才打在自己脸上的耳光。是的!她应该让他爱上自己的,哪怕他的温暖是用来伪装痛苦的,可毕竟是他本能里的温暖,自己很早就明白的不是吗?   “走吧!去哪里?”李雨芯被人拉起,拉她的人将她扶住,把自己身上的外套搭在她身上。李雨芯回头,不论是谁她都不在乎,哪怕心怀恶意,只要带自己离开这个孤独可怕的夜就好,然后她还是在惊奇里疑惑了去,疑惑里渐渐在无助中寻找到了一丝温度,这个男人浅笑着说“如果没有可以去的地方,那就随我走吧!他总是放不下你,说你太简单,所以让我看着你。”   云生啊!原来在这样的时光中,你才是那个安静的看着一切,最清醒的人。   李雨芯靠在云生怀中,有他的温度的感觉。所以就算自己如邵春妮一样的离他而去,也终究是得到了他的守护吗?   “他爱我吗?”李雨芯期待着问。   “不!我不太懂他的爱情,但我知道,他心里就只装得下春妮姐。以前是,如今也是。他以为自己的爱情是注定的,所以不用自己去准备,他们就被刻在了墓碑上,所以为了深刻,他被安排用我父母的命来让他无法遗忘。”云生远远的看那根本看不到的高楼,如他一般抬手在夜色里想要抓住点什么。   “那是他通知你跟着我的吗?”李雨芯在做最后的祈求,他希望他的守护能在此刻,如给于邵春妮那样的给于自己。   “不!他进去之前让我看着你。”   李雨芯抬头,她不想懂这个男人的眼光,为何存有痴迷的时候带着点点的痛楚,突然的想起来他的家族遗传里,有一道最致命的存在叫作做作,如他在爱情里那样无论如何也不愿让自己安然的做作。   “那是为什么呢?你可以不告诉我吗?”   “你问了,所以出于礼貌,我应该告诉你。”云生摇了摇头,他的亲弟弟,果然是与他一样的。云生叹了一口气,似这样就吐掉了所有的沉重,浅笑着说“他不爱你,却要当自己是圣人一样放心不下你,所以交代我看着你。”   “不!”李雨芯摇头,不再看云生的笑脸。   “可是一直看着,我又怎么能只是一直看着呢?就像你沉迷于那样的他一样。”   “不!”   “雨芯姐,爱你的人是我。”   “不!”   难道爱情,总要胡乱的牵线,才能显示它迷人的本质吗?李雨芯抓住云生的衣服,有她需要的温暖,可她更希望自己一个人孤独在路边冰冷。如他一般对他的亲弟弟说,不要以为看到的夜景风轻云淡很迷人,就不顾一切的往里跳。可自己又不是他,没有他那般深刻感受后的清明,又怎么说的出来。所以,这算不算是绑架呢?哪怕自己挣扎,云生也固执的把自己塞在车里,往夜色中不知道哪里的地方开去。为何路过前来的路,邵春妮还站在那路灯下,看着车窗里的自己,漏出了安慰的笑容。那个女人,她不是才要自己被她爱上吗?怎么可以那样微笑着,抬手对他的弟弟招呼,并给于一个鼓励的眼神。难道如他记下的日记里,那些她不知道的他朋友一样,他的朋友的出现只是为了让他遇到邵春妮,所以他的出现就只是为了让自己遇到他的弟弟邓云生?那会不会太诡异了?李雨芯想的多了,早不知道所想对于自己还能有什么意义,穿梭的霓虹灯里,裹紧身上的外套,沉沉睡去,或许能懂的只能是,自己身心里真的疲累。   这个夜晚仿佛格外的漫长,李雨芯感觉到床铺的温度,睡得很沉很踏实,可还是觉得这个夜晚太过漫长,在自己的梦中有许许多多古怪的小故事,那故事开头在一个有十字型明亮灯光的桥头,一男一女各带羞涩的笑容,而后岁月匆忙流过,演完每一个生动幸福快乐的故事,然后画面定格在一处矮小的房子前,如那桥头男女相遇之后男人欢笑奔跑的离开一般,房子前的女人流了满脸的泪水,在男人伸出的手臂里挣扎着决绝的奔跑着离开。其间有一次模糊的血色环境中,哭喊不停地时候,房子前播放着着让人心中难安的哀乐。   “是谁离世了?”李雨芯翻身起来,透过窗户的阳光正好落在脸上,很温暖。她抬手遮住阳光刺痛的双眼,确定了那是梦,漫长的梦中竟惊奇的看完了他的爱情,看到他的爱情在那哀乐里被画上了不能完全的终止符号。看到他将自己一个人扔在山城的那些日子,陪着邵春妮一起到省城没日没夜的守护着邵春妮的父亲,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狼狈非常。看到他在知道邵春妮的孩子因为胎心死去的时候,痛苦呐喊中流下大河一般的眼泪还要因为希望出现,那个孩子归还属于自己的缘分的狂喜。看到他在酒店里与邵春妮喜极而泣的相拥之后,痛苦万分犹豫的独自离去。   如他用日记记下来的那些短小记忆,不论邵春妮的离开还是存在,他都把她放在心中最深刻的地方,像是用烧红的烙铁烙印在灵魂的印记,永生也不能抹去。“原来爱情,最初的样子,竟是哪怕只剩下一个人,如身在地狱,哪怕俩个人历经磨难,再也不能拥抱,也要不离不弃的吗?那到底是愚蠢,还是忠诚,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爱情?”李雨芯问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房子里的床上醒来的时候问自己,平淡下来的内心里,仿佛昨夜纠缠不清,模糊心中的痛苦凌乱,冰冷的城市夜色马路都是人去楼空之后一个人的安然空间。所以在梦中看完了他的故事,竟真的有昨夜才感叹过,用旁观者的身份去看他的故事的从容感叹。   “我离开!终究是因为他说过的,爱情从来不是习惯,不是眷恋吗?我只是迷恋他的温暖,他的神秘,而不爱他吗?”   “醒了?”云生很平静,与记忆中记得的样子没有任何差别。李雨芯点点头,接过云生手中剥了壳的蛋,整个塞进嘴里,俩人对视了一眼,都轻轻的笑起来,   云生递过一杯温水问“怕了没?”   李雨芯不知道云生问的是什么,疑惑的看着云生。云生浅笑里吐了一口气说“上一次卷进他爱情里的人是我妈,边缘触及的是我爸,再远一些的是我死去多年的爷爷。早些时候我爸死了,因为酒精淹没里对他的愧疚,我妈也死了,因为感到他的怨气,无法说服自己郁郁而终,导致后来我爷爷死去多年,才立起来的墓碑都没个有心情去打理的人。如今,你又一头跳了进去……”   “嗯!怕了。后怕不已。”李雨芯想了想,与他的相识里并没有太多的悲伤绝望,但此刻想起来,还是觉得心中凉悠悠的,说不清楚为什么,就只是害怕那曾让自己眷顾的温暖而已。   “他说春妮姐胆小,你要勇敢一些,但其实也胆小,只是盲目勇敢的时候不知道。”   “然后呢?”   “然后他们已经折磨在彼此的爱情里,你不应该被殃及。他其实很可怕,因为太冷静,所以总能透过人的双眼看到人的内心,很早的时候,他要我把你从他的世界里拉出来。”   轻笑声回荡起来,李雨芯没忍住在云生头顶打了一巴掌。她心里对爱情偃旗息鼓,但至少在需要的时候,云生像个简单朋友,能给于她一些力量。如他一般总能让人感觉到的亲和力。只是心中有些担忧,感到自己心中平静的时候,不由得想起来那时初见他的自己,就像如今的云生,而自己已然成了如今的他。这不太好,如果总是用自己的爱情纠缠在别人的爱情里折磨,不太好。李雨芯揉乱了头发,伸了懒腰,振奋着说“从今天开始,我得认真于我自己的事业!做个更加积极向上的女强人。”   “为什么?”云生好奇的问。   “悄悄告诉你,昨夜那个男人说,因为房子车子不是我的,所以他才不想再施舍温暖给我。”   李雨芯重新站在理发店里,剪短了自己的长发,让自己显得干练许多。店员惊奇的时候,她得意的微笑着什么也不说。没了那个总是开车前来问候的男人,店员很快猜到了什么,但看李雨芯更加自信从容的样子,也就怀着好奇在云淡风轻中过了。她这个老板,又整天无所事事的趴在柜台里,看着店门外,不时看不远处那处白天不会亮起的路灯的时候,一点也不期待会突然走来一个彬彬有礼的乞丐。   至于好奇心这样的心里活动,当真是没有再升起过的。像那座山城里发生的一切,终于是要不再想起其中关于不死不休这样的句子,然后当那个乞丐从来没有出现过。   李雨芯相信,自己在他出现之前二十多年的岁月中一个人过得很好,在他出现之后离开的三年里过得也很好,他就像是风景区里一棵可有可无的野树,无论存在不存在其实景区都会一样美丽。难得的是他在恰当的时候,像是刻意的一样离开了自己三年,就让自己在他温暖里不能自拔而生的定要相伴一生的勇气耗尽,于是与他相见。   相见,很难。李雨芯相信自己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很好,却为了那些看过的他,说过的话,赌气,怕别人看到自己的不守承诺而推倒自己的美好,走进三年时光磨淡了的他的世界。很快发现那一口曾经疯狂想要霸占的欲望,早在时光里没了最初的蠢动。而他对另一个女人的痴迷,让人敬仰的同时,也让一个想要爱他的女人绝望。那大概是一种补偿性心理,离自己太遥远的事被证明做不到之后,人总擅长于用自嘲的方式来给自己安排一条从容退开的阶梯。   他在去温暖阳光永恒的道路上跑开了,让人一直停在路中间等他,等到已经习惯了这半路的阳光温度,不再祈求更远处更美好的阳光的时候,他姗姗来迟,他还能向前走,等的人却已经看到前路是断崖,已经没了前路。所以他回来的时候,李雨芯再想起,觉得那应该是他的善意,让自己明白在他身上的习惯眷恋并不是爱情,因为可以被取代,所以那并不是爱情。然后俩个人挥手道别。   道别爱情,也许是道别李雨芯以为的爱情,他坚信的那只是习惯与眷恋。   ☆、第 22 章   一别而去,李雨芯心中有了一个故事,却不再有那个人。常有的时候,她出现的地方,会是那个叫做云生的男人家里,如他所说的一样,他的这个弟弟随着她一生苦困的母亲大难不死的弟弟,才是那个了不起的人,他不能比的好人。这是李雨芯的认定,远离了他让人迷恋的温暖之后的认定。剥除了那些人心需要的流光溢彩之后对真实的认定“像在画中小河里神秘小船上随波逐流的不羁人,只能当做画去看,如何美也不是神笔马良笔下的画,不能成为内心需求最浪漫的情人,而如有对比,还是很认真的在活着的人要更加了不起。如那样深爱他却决绝离开他的邵春妮,如没有他那般成功的弟弟邓云生。”   理发店随着认真打理生意逐渐红火起来,李雨芯有了几家分店,她不再每天都呆在最初的门店里,在的时候,也很少在去回忆感叹那处再没人看到他走出来的路灯。只是偶尔还能看到邵春妮疲倦的身影,会在那路灯下看着对面破旧的房子发呆很久。   许久,俩个人都没有说过话,因为中间隔着他,李雨芯不愿再提起。李雨芯心情很好的时候,招呼着邵春妮在店里坐下,没忍住问起他们的近况。   喝着热水的邵春妮没了动作,眼中很快流下了泪水。李雨芯感叹他们二人的挫折的时候,将邵春妮拥入怀中。邵春妮挣脱怀抱,从随身老旧的包里拿出了一些东西放在桌上,她不擦去脸上的泪水,无助的说“他又走了,我没来得及再见他一面。”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李雨芯没有感同身受,只是不懂他,只是可怜这样被生活抛弃的邵春妮。那时山城中的她就被李雨芯看到许多的不幸福,如今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又怎么能还是一如既往,难道他终究是抵不过心中那一半污秽的心,回到了那样自己没见过的没有心肺的模样?李雨芯问“他爱你?”邵春妮肯定的点点头,李雨芯叹了气,拿起了桌上的东西,那柄她很熟悉的如今越发陈旧的车钥匙,还有一本房产证,那张最初破烂到快要腐朽的卡片。李雨芯翻开了房产证,看到前面落款人的名字是邵春妮。下意识想起来同他最后的离别里,他说的“我们都是应该离开的人。”   “我真幸福!”邵春妮侧着身体,远远的傻笑着看不远处的路灯。   “他去了哪里?这一次没有人知道吗?还是一直躲在那里?”李雨芯也看着那处白天不用点亮就不会显得孤独的路灯。她们都知道他曾躲在那个房子里。   邵春妮摇摇头回答“他留下了所有的东西,连衣服都没有带走,连我的照片,那个小熊都没有带走。如他那样的人,会死的。”说着的时候,邵春妮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轻松的笑起来接着说“他的懦弱,他的贫穷,他的懦弱贫穷里毫无努力的心,才让我们走到了今天,但也许我从来都不够勇敢,所以这一次,他又逃走了,我却想要勇敢一点。”话说完,邵春妮站起来的时候,伸了懒腰。李雨芯看到她从悲伤里挣脱出来,脸上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却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像他一样的伪装。   “喂!云容云生知道他又走了吗?”   “别让他们知道。他留了信给我,就一句话‘我亲手葬送的一切无力挽回。’我想他不已经不愿再让家人替他担忧了,我也不能。他太爱幻想,所以把爱情的将来都预想成了浪漫与幸福,俩个人从容于流连,所以后来的时候我走了,他的世界就塌了,走到如今,他的朋友都已将他遗忘,他需要的或许就是让家人也将他遗忘。”   “这太残忍了,他走上了歧路。”李雨芯睁大眼,吧唧着嘴,确定自己其实没认识过他。   “他很自负的!自负受到挫折之后就会用自卑的方式来表现,但自负却不会消散。”   临走前,邵春妮记得给李雨芯留了电话号码,终于他是要成为过去的。俩个人也会慢慢的成为朋友,毕竟认真活着的人,再多失意也不会同他那般为难自己。   那天之后,李雨芯来这个门店的时间越少,也很少再遇到邵春妮,好的事她们是朋友,所以可以知道彼此的消息。李雨芯知道她不再常去那处路灯,去了在那路灯下等待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最后一次去的时候,李雨芯正好在店里,远远的看着邵春妮平静的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与那个男人一起平静的站在黄昏夕阳的路灯下。李雨芯心中默默祝福着,浅笑着问“你说他是不是傻子,或者精神里出了什么问题?否则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注定要错过的人而不愿过自己的人生!”   “你不懂,我也不懂!”   “他肯定懂得爱情只是人生的一角,就算再刻苦铭心也不能是生活的全部,也应该知道谁缺了谁也不会活不下去。”   “这个我听闻过,他也许觉得爱情里的里的他是臣子,爱情里的她是主上,所以他应该忠诚。”   “那岂不是很可笑?有什么忠诚可言,满世界都是来来去去离别无奈的人,就他一个人心中希望忠诚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死守那些教条呢!我看是真的有病。”   “他在虚幻的世界里生活了太长时间,我又怎么能肯定他是怎么想的?若要说真的疯了傻了,倒也像是那么一回事。”   “你可比他傻得太多了。”   “是吧!所以你能倒贴他,却无论怎样都能拒绝我。”   “想来我唯一赞成他的一句话是‘婚姻应该是爱情里浪漫的邂逅,而不是确定爱情坚强的铭牌。”   夕阳烧红黄昏的天空,店里宽大的沙发,李雨芯傻傻的笑,拍了拍蹲在身旁云生的头,俩人一同笑着的时候,看那路灯亮起,那个男人抬手擦去邵春妮的泪水,往新来的夜色霓虹灯中陪伴离去。   岁月清流无人在意,李雨芯坐在店里的镜子前任由店员在自己头上折腾的时候,抬眼再去看那处新换了的路灯,从他那天以一个乞丐的样子站在店门前,到今天刚好是一个整整的七年,他第二次离开又是一个三年。李雨芯看着镜子里成熟稳重美丽犹在的自己,不再想起有关他的往事。   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她的新郎官,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正站在门口入迷的看着镜子里的她。有时候想起来,李雨芯忍不住要感叹人生的美妙。就像自己曾以为的那样,邵春妮可能是同他的家谈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没想到自己如今也确定是这样了。她躲得过那样梦幻如画的他,终于还是没能躲过他了不起的弟弟。   云生看着李雨芯装扮停息,在店门处张开了双臂,调戏着说“你可以当做这是你曾经与他,如今与我,三个人的婚礼。”李雨芯早将他看淡,成了人生里一个感人的故事,没有争辩嘲讽,把自己的手放在云生手中。在店员尖叫着的祝福声中走出了店门。   近在眼前的,一家人都在,云容与云容的丈夫,邵春妮与邵春妮的伴偶,李雨芯与她的丈夫邓云生。这或许就是他仅存的记得的几个人,如今这欢乐的时刻都在,却独缺了让这些人聚在一起的他。李雨芯看到了云生和云容眼中的期待,那俩个不算很熟络的男人眼中的期待与好奇,邵春妮眼中那一道慌乱恐惧又如火燃烧的期待,渐渐冷去后的失落与坦然。   “走吧!”云生畅快的说,他们都懂,这算是云生宣布从此几人的世界中,就彻底的忘了他。除了邵春妮之外,幸福的感觉才蔓延开来。李雨芯接下额头云生的深吻,还没来的及抬脚,警车在刺耳的鸣笛声中从街心开过,停在那处换了新的路灯下。   一个精壮的警察面带愧色的站在李雨芯与邵春妮身前问“请问你是邵春妮小姐吗?”   李雨芯疑惑点头,邵春妮下意识就想要往那路灯处走。   “应该是邵春妮吧!应该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邵春妮抢出一个身为,单独面对警察问。   “他自首了!自首的时候和我讲了一些故事,我觉得他挺可怜的,所以想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他为什么要自首?以前的杀人未遂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三个女人一同惊骇莫名的问。   “这就有点离奇了,我或许应该说他很了不起。十年前,一辆破单车,一个破袋子,光天化日之下从银行拿走了许多钱。若不是他自首,谁也不会知道是他。”   “这不可能!”云容尖叫的时候,邵春妮已经推开了警察,往那路灯跑去,径直推开了路灯正对的房子大门,冲上了三楼。她心中慌乱早是惊雷阵阵下不停炸开的地雷区。这房子她来过几次,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他又怎么可能真的还躲在里面。   在她记忆中已经模糊的角落里,房门被一堵墙遮住,看起来像是躲在一道厚实的屏风后面。邵春妮一步一步走来,心中一个一个那些遗忘过又记起来的回忆,这小小的地方,到如今处处写满的还是他们的曾经,他总是说想要与自己赌气,拿自己的一生来赌,赌一场生命老去的那一天,后悔的是那个本叫邓云平孤独终老的男人,还是那个做了他人新娘的女人邵春妮。那时邵春妮听来心中刺痛,此刻想起却只留下幸福。她才懂,或许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愿承认,他爱赌气,但他与拿自己的一生来与自己赌一场毫不打搅的气,那是他放不下的守护,那是爱!他擅长幻想的心中,最浪漫的一场,一人一生一心一人的爱情。   门虚掩着,邵春妮的内心已然死灰。他真的藏在这里,从自己离开他的那天起就没有离开过,却让自己发了疯的时候一直找不到。他真的是个聪明的家伙,所以才总是鄙视的嘲讽自己的傻。   邵春妮推开了门,随后而来的云容云生还有李雨芯跟在他身后,一同走进了房子里。那个通知他们的警察就站在楼道里,邵春妮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身体就颤抖起来,这一次他真的完了。再进去监狱里再也不会有离开的可能。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惧怕与他一起承受他的身上背负的父母的罪恶,恨自己为何这样为他的勇敢一次迟到,恨自己为何能够想到他的内心,想到他如果去监狱,才会真正的安然活下去。   可是这恨来不及折磨自己。   李雨芯是唯一皱着眉头屏住呼吸的人。她想起他说过的话,他藏起来的地方很久,他自己走进去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现在李雨芯知道他一点都没有夸张,那时店门前闻到他身上的恶臭,只不过是这个屋子里遗漏的气息罢了。除了恶臭,屋子里其实很干净,但这种干净却又不是干净。屋子里很整齐,正中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沙发前一张简单的桌子,桌子上整齐的堆着书,还有一台老古董样子的电脑,此外就只剩下锅与盆,几幅碗筷,一个便捷式的脆弱衣柜。李雨芯站在最后,悄悄的拉开衣柜,衣柜里整齐的摆满女人的衣服,长的短的短袖背心内衣内裤都有,只是看一眼就能看出,年声已久。李雨芯认识这些衣物,在那些他珍藏的照片中见过。   邵春妮在床头坐下,双手抬起他的头放在腿上。云容只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云生也离开。李雨芯没有走,总算看完了他所有的故事,即使心中淡然了也不愿这样离去。他躲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被邵春妮掀开的时候,李雨芯忍不住呕吐起来。她心里实在没想过一个人安睡的床,可以像是一个垃圾堆一般让人呕心,黑乎乎的床被像是一个煤坑。他出现在店门前,像个乞丐,原来竟是比乞丐也不如。他珍藏着有关邵春妮的一切,却连自己的基本生活都无心打理。那些他们曾经的东西就堆满了灰尘,而他自己就在漫长的梦中沉眠不醒。   李雨芯拉开遮蔽的窗帘,阳光照进来的落在他脸上,看到他枯皱的皮肤有种呕心的苍白,于是借着阳光,他看起来就像曝晒在月光里。他枯萎了,比初见的时候还要瘦弱的太多,像个年过百岁的老头,瘦成了骨架子,只留着一层人皮包裹,   邵春妮的双手捂住他冰冷的脸,泪水滴答滴答的落在他皲裂的嘴唇上,他贪婪的吸进嘴里,艰难的咳嗽起来却像蚊虫呜咽。邵春妮擦掉他眼中湿润却留不下来的眼泪,责怪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活得很累,但至少你应该活下去。你叫邓仲宪,说过对我的承诺都会实现,你说要用一辈子来与我赌气,看看最后后悔的人是谁的。”他的双眼微微睁着,不能完全睁开,不知他为何还能笑得出来,拉动脸上的皮肤,直像是恶鬼的扭曲的狰狞笑脸。   “求求你!给我一次勇敢的机会,抛弃所有的跟随你一次,去你幻想的天涯海角,去你梦中开满鲜花的世界,哪怕我知道没有那样的地方,可是你想要去,让我陪你一起。”李雨芯没能再厌恶如今的他,也不再呕心他垃圾堆一样的床被,与邵春妮相对坐下,手掌放在他的小腿上,手心就硌得生疼。   “答……应我!”他的双眼看着邵春妮的脸,即使不能完全睁开,眼球已经不再明亮,他还是看得那么认真,看得那么不舍。邵春妮摇着头,只顾着绝望哭泣,李雨芯轻轻拿起了掌心压住的那本古旧的笔记本。邵春妮绝望的时候发了疯,冲出了屋子,捶打着楼道里那个警察,不停哭喊咆哮“你肯定知道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你不救他?”警察不知道邵春妮为何这么狂乱,半托着随时会倒下去的邵春妮走到门口,看到了他的样子。   李雨芯正握着他的手,对他点头,邵春妮挣脱警察的搀扶重回了床头,他嘴角拉扯的皮,还带着一个满足的微笑。邵春妮突然停止了哭泣,勒住他的头抱起,在怀中摇晃着,双眼渐渐如那时的他一般模糊了去。   李雨芯拿起笔记本,站在窗口,迎着阳光翻开,阳光穿过她白色的纱裙,落在邵春妮脸上星星点点。翻过了他在山城里记下的故事,就看到泛黄的纸上工工整整的写着几句简单的话。   “我已经放弃了自己,用懦夫逃避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如果有人能看到,请替我转告。   转告我亲爱的姐姐,不要再害怕婚姻的阴影,再不嫁人就没人要了。   转告我亲爱的弟弟,做个坚强的男人,保护好姐姐。   转告我珍爱的春妮,做一个幸福的人。   转告他们,不要让那时我的学生知道我的故事,我是他们模仿的人,不能有黑暗面。”   没有提起自己,李雨芯心里没有失望,那沉重太深,让她生不起其他的情绪。他是个密谋者,对每一件事的细小角落都精确的计算着。所以即便是个坏人,他也装成了别人应该敬仰的好人。用自己人生里的黑暗,去给那些同样如他一般目光看不到大山之外的孩子,绽放一些光明。所以他根本做不到让邵春妮幸福,也根本不愿意她不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幸福的时候,还违心的祝福她幸福。   “死得挺好!”李雨芯自语着。她不认为自己应该悲伤,的确应该为他高兴,他在自己心里给自己做了牢,永远逃不出来的牢,所以死亡代表着结束,结束才能带来安然。让他能不用折磨自己在破碎的爱情,对父母的伤害,对社会的罪恶中无法呼吸。   或许他应该已经做好悄悄里彻底不见的准备,却还是给还在意她的人留下了伤痛。那样满足欣慰的笑容,留给巧合而来的邵春妮的将是绵长的折磨,他应该知道,可他什么都已经做不了。   李雨芯拿着笔记本,在邵春妮身旁坐下,将邵春妮拥在怀中说“他要你答应她要幸福。”   邵春妮冷冷的笑,笑得人心里冰冷。   李雨芯无奈叹气,翻过了一篇,文字有些刺眼,那是他对自己生命全部的否定,标题上只有“碑文”俩个字,下面写到“终有一天从愉悦的虚拟世界被你珍爱的人刺痛醒来,你才怨天尤人看自己一身腐烂已无药可救。”落款里,没有留下他的名字,写下的是“懊悔者”三个字。   无声里,邵春妮呆滞着,云容怒火萦绕的冲进来,拍掉了李雨芯手中属于他的笔记本,拉起李雨芯就走,只在门里回头,看他哀伤双眼没能完全紧闭的脸,厌恶的说“他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人!谁也不用理会他,你们还得赶着婚礼!”李雨芯觉得云容太残忍,意外的是云生竟十分赞同云容,他脸上幸福的笑容甚至没有因为自己的亲哥哥这样死去而改变。李雨芯觉得云生有着冰冷的可怕的时候,云生说“这就是他希望看到的样子,除了春妮姐,他不在乎谁,谁也不用在乎他。”   “那是他,可他是你哥!”   “可他死了,无声无息的死了。我们再不报复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李雨芯答应了,脸上微笑起来,挽着云生的手臂,离开这个属于他割舍不下的角落。   婚礼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了。不是云台中学所在的山城,而是他真正的家乡,所有人都知道他叫邓云平的地方。云生还穿着婚礼的礼服,李雨芯一身白色婚纱长裙。邵春妮一个凳子坐在他漆黑的棺木前,云容与那个牙齿都落光了的老人呆坐在阳光里。   这一次,他终于彻底的消失不见,李雨芯远远的看着棺木前的邵春妮,心想“从此,你也许才能真正的幸福。他说你不够坚强,如今没了他,你再没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或许这才是能让你幸福的关联吧!”   李雨芯靠在云生肩头,翻开了笔记本,看他碑文之后的话“我还是没能想清楚,我牢记她,是因为她先走留在我心中不甘的愤怒,还是我深爱她想要贪婪的拥有。”   “你觉得是什么?”李雨芯问身旁的云生。   “也许只是他说的赌气,想要试试一份爱能一个人坚守多久。”   “那他就应该好好活着。”   “他爱她!但已一生罪恶。”   ☆、第 23 章   也许,他爱她!   所以自负的以为,如果相拥里不能全是幸福,就不能有拥抱她的资格。   他是对的吗?他错了吗?   可能只是他习惯了虚幻,所以再学不会生活。   他的坟墓在那座山顶,隔着树林看不到旁边的俩座坟,紧挨着那块墓碑。   夕阳里,邵春妮手里捧着那本陈旧发黄的笔记本,独自一个人坐在越发古旧的墓碑前,抚摸着墓碑角落里那处有她名字的地方,而后看着旁边崭新的墓碑上仅有的那句他写下的碑文。   山顶边缘,三个男人蹲着抽烟,或是各自心里都是彻底放松,因为他离去就少了最沉重的羁绊。李雨芯与云容站在中间,云容靠在李雨芯肩头。再回头的时候,所有认真活着的人,都已经得到了真正的从容与安好,只有他还是如来时一样孤零零,只是或许此刻他即便还是孤独,可能却不再彷徨了吧!他说他的遗传里都有做作,所以这很好,做作的人都躺在同一个山顶,让他们能在这山村高处依旧看不清自己自负的遥望着他人。   李雨芯看了一眼远处云生的背影,还有云生身旁那个男人的。看着自己的手心,看着楚楚可怜却深深呼吸平静的邵春妮。哪怕有过那种一头扎进去的决绝,回头的时候,还是学不会他,因为还是不能懂,懂了也不愿赞同,他心里的执着。不是他那般活在幻想与自负里,所以都明白,人活着不应该只有爱情,还有亲人朋友,为一个人而放弃了其他全部的人,那不是人是残忍嗜血的野兽。   只是,为何邵春妮的平静里,微笑得好霸道,那幸福的样子让人看了升起许多感伤的嫉妒。   邵春妮靠着他的墓碑,就像被他拥入怀中,他碑前的浅草地如舒适优雅的茶桌,桌上备着香烟和温水。邵春妮点燃了香烟放在他的坟头,喝了一口温水,翻开他笔记本最后的一篇思绪。   发黄的纸页上写到:   我早该从中得到启示,却太粗心的没有得到。   相识的美好,那桥头我与你,就像是小时候我与山上挖来的野苗。   它形状很奇怪,矮小的只有一个枝干,顶上像带着个香草帽子一样长着四片叶子,我欣喜的把它种在院子里,每日看它三遍,希望它快快长大,我急迫的希望它快快长大,因为我悄悄的赋予了它一些期许,只有它快快长大才能完成。   我希望它在春天里,盛开满树的花,抢在所有事物之前提醒我,春天来啦!寒冬已过,我应该如春天一般生机勃勃。   我希望它在夏天里,枝繁叶茂的绿,能在它的树干下炽热的阳光里遮下一个阴影,让我能搬出一个小板凳,坐在它的树干下,舒适的依靠着,一直看到夕阳烧红黄昏的天空,然后告诉自己斗志满满。   我希望它在秋天里,一树丰盛的果实,够我一个秋天的晚餐,吃着的时候从嘴里甜到心里去,然后摘下它的一片树叶,夹在书里,翻开的时候书是香的,我会知道我总算有所收获。   我希望它在冬天里,还有春夏交接时候的色彩,那样在寒冬阴雨的某一天,天气最冷的时候,下起了大雪,白雪遮蔽了黄泥的路,天地一片洁白的时候,还有一抹绿色在洁白里,万籁俱寂里也能有别出心裁的活力,我就会鼓舞自己,我等待的生机勃勃的春天已经不远了。   于是我细心的照顾它,对着山顶爷爷的坟祈祷,希望它快快长大,因为我很急迫。   可是我没见过这种植物,它生长的太慢,而且一年的四个季节里,都是一成不变的颜色,树干好不容易长高了一些,却还是一条枝丫也没有,春天没有花开,秋天没有果熟。   我很丧气,收回了对它的期许。任它固执的缓慢生长。我离开了村子,三年后回来看它,它终于有我一般高大,又三年后我回来看它,它才像是一颗高大有力量的大树,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我已经看到它无力完成我对它的期许!可恨的是,它竟然学会了嘲笑我,让我看着它的时候,它的树干就像山头爷爷的坟,刻着你的名字,前缀是长孙未婚。   它启示过我,我应该知道被铭刻在墓碑上的东西就是事实,你的前缀是未婚,这个事实就再也不能更改,只是我很粗心,没有得到它的深意。   它应该是生气颓丧了,那个冬天的大雪夜里,它在秋天开始的枯黄变成了枯萎,大雪融化的时候,它腐烂在泥泞里。它在责怪我收回了对它的期许,所以让我模糊不清的活着,如他一般缓慢的生长,然后如他一般极速的枯萎腐烂。   我很后悔,后悔收回对它的期许,因为我在想,如果我一直对它有期许,也许他就能有花有果,你我就会被我预言的如它一样。我就能生机勃勃,而后斗志满满,随后硕果累累,或许拥有改变墓碑镌刻这种事实的力量。   我后悔,但我不后悔,因为是你,即便太快的枯萎腐烂,也能期许而不隔断。   且容我为你,罪恶满身,心有从容。   发黄的笔记本,在邵春妮怀中勒紧。他们在山顶,为他坟前点亮篝火,用作送别的明灯。   让他的笔记本,迎着他们离去的脚步,在夜空下烧红。   灰烬飘去的天空,星光闪烁,如他浅笑,一如既往的看着走在最后那个不舍的女人。   那夜风吹起,或是他钟爱而履行的歌声,一路向北。   亦或是他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在回荡,   怎样对一个人才只是爱情?一个人的爱情应该值得吗?若值得应该怎样维系?他也许还是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   更或是他听过却没说过的那句,   不死不休!   所以走错了一条路,留下折磨,即使深爱也只好不再眷恋,不能祝福所以不再听见,以死安息吗?   他是否在问,邵春妮,我与自己赌的气,是我赢了吗?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有!